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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个爱刀之人,这刀有些年岁,刀锋却没有半毫磨损。”他的手指略略迟疑,“虽然短如匕首,但也是件利器……好生收着。”
他将钧刀轻放在我手边,犹豫片刻,还是从怀里抖出一纸帛书递给我。
帛书很薄很轻,上面沾了点血,化开的血污了末尾的朱红印章,但行行端整的楷书明晰可见,清秀而不失刚劲。
我以前总嘲讽洛惜鸣的字柔美缺筋骨,后来他采纳了我的意见,如今字迹已渐成风骨。我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字迹划过视线,嘴角勾起一抹笑。
“三人点毕,弃子死士,任调遣。”
弃子死士,何须生还。
“分堂齐喑,洛惜鸣。”
洛。惜。鸣。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种神情,但我看到百年冰霜的柳寒衣在那瞬间皱眉,眼里丝丝缕缕的像是不忍。我想那时一笑,是万古凄凉。
“我未料你答应的如此干脆,本以为至少要扔出这卷东西。”他避开我的视线,“不必问我是怎么得来的,你即使不认洛堂主的字,也认齐喑堂的印。”
他见我许久没有说话,思忖片刻又拉了我一把。
“走吧。你伤重,我载你一程。”
我并不言语,只是随他走出驿站,今日天阴,灰白的光线照在眼睛上,身旁柳寒衣瞟了我一眼,又错开视线。
“我会把刀练得更快些。”我喃喃而语,声音淹没在天地间。
(五) 百落碎叶
更新时间2012…9…9 16:49:39 字数:6183
倚风楼。
柳寒衣给的伤药见效很快,三日间起居行动已是自如。我临着窗边的位置,手中捧一杯远海青。
杯影荡漾,盏酒清凉,人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我坐的外堂并非临湖雅阁,窗外便是灰都最闹的市街,车水马龙,人潮熙攘,大隐隐于市,便是如此。楼外过的是顶顶朱缨华盖,车盖下流苏水绮罗装扮的贵族千金掀起帘角,巧笑倩兮,远处书阁下呆立的私塾学子只顾痴痴地看,毫不顾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僵冰凉。
在冬天里已做着春临的梦,我却希望这个冬天永远走不到尽头。
“小二,一碗远海清。”我侧边的桌子有人落座,其人朱红长衫,意态从容。
我沾着酒水在桌角画出一笔,远海清酒液清纯,轻薄的酒水蒸入空气,带出指尖微凉:“先生喜欢远海清?”
“过路旅客,酒量不好,饮罢还要赶路。”旅客从容望眼,一语默默。
“离途遥遥,归行渺渺。先生久旅在外,愿早日还乡。”
“姑娘不祝我一帆风顺,却愿我魂归故里。”旅客端起小二送上的远海清,“真知己也。”
“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此行不成,或葬于逆旅,恐魂魄也难以寻回家乡路。”我指尖沾酒又舞过一圈。
“姑娘,深冬已近,再不走怕就晚了。”他视线追着我的手指,捧杯一盏饮尽。
“先生无须忧我。”我收手,“人在旅途,总会生出些挂念,若是一念留憾,纵然归乡颐养,也不过是终生误。”
“也罢,姑娘,我要说的还是那个字。”旅客在桌上抛下几个铜子,起身擦过我桌边离去,我低下头,见桌角多了一个酒液沾出的潦草字迹。
走。
我撇开视线,用衣袖轻轻抹去桌边酒渍,转眼间旅客已经离去,我听到他临行前飘来一身叹息,但我们都没有回头,我始终默默望着窗外,一个灰白的影子近了,他混在熙攘的人群中,我却一眼认出那萧索的温度。柳寒衣像一片飘零无归的孤叶,不知何来不知何往,唯有一袭寒衣带旧色,承着故人记忆。
他有意无意地向楼上望了一眼,带着警戒疑虑,还有一许期盼。
当他的眼睛对上我视线,那些波动的情绪又在他眼里平复为一片冷漠。他重新低下头默默走,我能看到他眼角流出的一抹心安。
柳寒衣横下长剑,风尘仆仆在我对面坐定,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出了趟远门,但我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小二,远海清,要七斤。”
他高声唤到。我挑眉,不想今日远海清生意这般好。
“怎么?”他极快地斜了我一眼。
“阁下今日心情不错。”我轻轻晃着杯中之物。
“我只是安心今日不用再剑锋染血。”他冷道,“你要是此刻不安安稳稳坐在这里,今晚首级就不会连着身体了。”
“嘿……客官……您的酒。”小二抱着坛子上前,笑容僵硬,看着柳寒衣的眼神似有畏惧。
“记得我说要不掺水的,否则这次便不止是剑架脖子。”柳寒衣甩出两锭碎银,小二赶忙接过,神色僵硬像是心有余悸,他低着头诺诺而退,仓促间撞到了几个新上楼的酒客,又惹来一阵怒骂。
“做得那么张扬,那店小二必然记得你,九死盟若要查你行踪简直易如反掌。”
“我原本没打算进来第二次,这次是安顿你,我顺道来喝酒。这家的远海清难得地道,上次那小二不懂规矩,胆敢往十年陈酿里掺水,暴殄天物,活该受教训。”他自顾自饮起来,“往后无缘再进倚风楼,今日就放开痛饮,我请你,不必客气。”
“远海清……寒衣阁下果如传闻,是海原世家吧。”我漫漫说着。
他停了一刻,又连连饮酒,并不想接话。
“罢了,阁下沾一身血腥气归来,想来也无暇与我闲聊故乡旧岁。委托还顺利吗?”
我隐约听得身后传来桌椅异动,我的声音并不响,此刻听得响动便本能戒备。但瞬间又想到身后该是方才上楼正坐定的四个酒客,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市井间的小单子,不值一提。只是我今日接了桩新委托,那才甚是有趣。”柳寒衣视线正对着我身后,倒全然不在意。
“哦?这种时候,何人还找你下单?”
“西陵朱氏。”
“……朱有聪的夫人?”我沉思道,“那多半是要你为夫报仇了。可你对外生死未卜,她又是一届深锁大院的女流,如何知晓你行踪?”
“两日前我去见了个可靠的线人,当时他手里已接到朱氏委托,说我若生还便求见一面。她消息如此灵通,我也心存疑惑,于是算准时间,在她途径北市时不期而至。那女人倒没有惊慌,还把未足岁的婴孩交给婢女抱了,才随我去偏僻处。”他又酌一杯,一口闷下。
“……然后呢?”
“还能怎样。女子丧夫,一到没人的地方就哭得撕心裂肺,跪下扯了我的外衣说倾家荡产也求我为她丈夫报仇。”柳寒衣垂眼望杯中空空,又冷然喊道,“小二,给换个大碗。”
“郭翎夺他丈夫性命,又辱朱有聪买凶死有余辜,此仇不共戴天。而柳寒衣侠名远播,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妇人,能想到求的人也只有你了。此事虽然蹊跷,却也能说通。”我轻轻抿一口远海青。
店小二以奔跑的速度端上一只与面碗大小相当的酒盏,又以逃命的速度滚下楼。四周客人盯着他看得蹊跷,我却感到身后那桌的酒客没有响动。这桌人从方才要了壶梁酒后就没有动作,甚至没有交谈。我看着柳寒衣,他兴致颇好地倒空了一坛酒,又捧出下一坛。
“她向我提供了一份极有价值的情报,详细得让我无法放心接手,于是我多问了几句。”
“……她看出你有怀疑之心?”
“或许也只以为她开的价码不够高,我不肯接。不过当时她没有言语,直接一头撞上我脚边石墙。”他放下瓷碗,碗底空尽。
“……那血气是她的血?那她……”
“血如泉注,人事不省,我叫婢女赶去,不知有没有保住性命。”他神色平静。
“你接吗?”
“当然接,我不稀罕她的报酬。”
“柳大侠果真高风亮节。可朱氏没想过你当时也在场,明明可以拦下郭翎砍的那刀,救他丈夫一命。见死不救,形如同谋,她求错人了。”我冷然讽刺。
柳寒衣托着酒盏的手一滞,又举盏痛饮。
“我早就不是大侠了。人生于世,又有几人是真正干干净净的?我无法狂妄到确信自己救了那些人就是对的。人生来相残相食,有时救一个就是抹杀另一个,我又有何权力判定哪个更该活下来?死亡是归宿定数,逆势而动早晚会灭亡自己。我现在是个刀手,所能做的不过是增加一些定数。”
他抛下空盏盯着我,话中凛然,“况且原本就算没有她委托,我也要自取郭翎项上人头。”
我眼睫轻跳。柳寒衣十八岁涉水江湖,漂游闯荡近十载,素来以仗义执言,公正不阿闻名。但眼前人一番话说得决绝,一时间难与那个万人崇敬的传说重叠。又或许就像他说的,一身侠骨已死,柳寒衣,现在也只是个刀手。
“你方才说她的情报尚有疑点?”
“她道消息来源是朱有聪在商会的旧人脉,但世情凉薄,何人会在西陵钱庄倒台后这般好心?”
“或许商会中有人想假她之手敲打敲打郭翎,以免万银楼一家做大,气焰太盛。”我指尖又沾远海清,轻轻在桌上画圈,看酒液滚出奇怪的形状,“他们也不指望朱氏一介女流能做出什么惊天之举,但闹出些动静,敲山震虎的目的总能达到。”
“不错。朱氏是昨日得到商会流出的一纸赴会贴,郭翎名曰恳请商会各钱庄替陈运来奔丧,可陈运来并非商会舵首,万银楼有何资格以商会之名号令群雄?”他凉凉地摇头,眼睛盯着我的手,“这是个窥探风向时局的借口,不赴会者便是与万银楼公开叫板,前去奔丧的也未必不想借陈运来猝死,挑起议题重新瓜分南方经营格局。而郭翎敢发会贴,便是自信能镇得住场面,让万银楼一家独大。”
我敲击着桌面,看桌上连片的酒液被震开,碎裂成滚圆的一滴滴。
“商会中觊觎万银楼地位的不在少数,金鸾行主言笑嫣尤其不是省油的灯。朱有聪一事恰有疑点,虽然官府已结案,但流通帖子给朱氏,让她到会上一闹,郭翎的算盘多少会被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