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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被割裂前后不同的两个部分。
前一部分他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后一部分他是王府粗使的小厮。
他本来可以淡泊悠然的度过这一生,然而命运又把他重新推向漩涡的中心。
狗尾伏风慕天高,凄风楚雨任飘摇。
待到野火化魂去,焉知不与齐云霄。
可笑豪堂富贵花,自比落地凤凰毛。
假做人间真名士,不过厅前尽折腰。
第三部 75
隆隆的雷声从远处响起,前方墨云翻滚,漆黑的苍穹如一个巨大的墨斗倒扣在头顶,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腥气,紫色的闪电不时从天地交接的地方闪耀着撕裂开云幕,好像夜叉的利爪,在人间伸缩不定。想来不久就会有一场豪雨降下。
我骑在马上不断前行,此时回过头望去,只能瞧见身后扬起的滚滚黄尘,那墨瓦白墙的维岳古城惟有在记忆中慢慢勾画。我暗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忽然想起那句“夜阑忽还乡,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耳畔就听见有人嗤的一笑,故意压低声音说:“呦,看看,看看,这才离开不到一天,就有人想家了。还不如我呢?!”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婀娜在讥讽我,为了报复我极力主张她留在维岳的缘故,恐怕这一路她都会对我冷嘲热讽不休。
那日我和苏放定下要保天朝而战北晋的方向后。苏放忙着赶回去安排筹划,制定军国大计,而则我带着凤毛直奔聚芳楼去接婀娜。人虽然接了出来,可是怎么安置却成了难题,这种时候带着她出城太过招摇,反而容易留下让人注意的线索。而城中又有谁能保得下她,如不妥当安排,将来不但会被捉回去对质,还少不得要连累收容她的人家。想来想去,只好把婀娜悄悄转移到云霄那里最为妥当。
不想过了月半,一切筹备停当,大军将要开拔的时候,她却非要吵闹着跟着军队一起走。我立刻反对,军营大事非同儿戏,怎么能带着一个纤弱女流前行。婀娜冷笑着问我:“好啊,你想留下我?你倒是留下我试试看。你敢前脚走了,我后脚就去投案。正好现在这国字一号的案子打不清楚呢,我们倒要好好说个明白,省得让人得了便宜反卖乖,平白的捡了一个‘监军校尉’去做,连声谢谢都不说。”
我头痛,早听说女人不讲理时就会变野蛮,可想不到还有能这么胡搅蛮缠的,真怕了这位姑奶奶,只好强辩:“军营里都是男人,一路同吃同住,加上你可怎么交代呢?总不能对全体官兵说‘将军去打仗,还要带上夫人同行’。”
婀娜倔强的一甩脑袋,“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就跟你同吃同住好了。”说完摔帘子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对着诺大的房间生气。
过了片刻,有一个小兵拎着一桶水进来,开始挽着袖子到处擦洗。此刻我正在为婀娜头痛,也不去理会他,他就在那里一边抹拭一边收拾,等转到我身后的时候,却猛的从后面抱住我,用力在我后颈亲了一下。
我吓得立刻跳了起来,就听见“他”在哈哈大笑,无比畅快。我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面貌平庸的“小兵”:“婀娜?”
她得意的笑:“怎么样?没认出我来,没认出我来!老实告诉你,我的易容术可是冠绝天下!这回你总该带着我一起去吧。”
我把头依旧摇得波浪鼓一般,“不行不行。这次行军,我虽然是监军。可三军主帅还是云霄,他不会同意你去的!!”万般无奈,我只好拉出云霄做挡箭牌。
不想婀娜一撇嘴,“哼,云霄早就答应我了,只要你点头,我就可以化装后作为‘监军大人’的随从一起同去,你答不答应?”说完猛的一下跳到我身上,像个猢狲一样挂在上面大嚷着:“你不答应我就不下来!”
我驮着这个大包袱到处乱转,最后问道:“云霄这个笨蛋怎么会答应你的?”
只见两只小靴子在我腰间紧紧盘住,耳畔传来婀娜得意的声音:“这个才不告诉你,本姑娘自有本事!”
罢罢罢,就这样,婀娜死缠滥打的跟着我们一起出发,并因为我曾经反对的态度问题,从那天开始,便一直跟我生气到现在。
想想以后的路途还长,我只好主动跟她化干戈为玉帛,“婀娜,怎么好久都没有唐大教主的音讯了?”
婀娜看看我,懒洋洋的回答:“他跑回京城去了。”
我一惊,连忙问他:“回京城去了?怎么我不知道?”
婀娜噗哧一笑:“你为什么要知道?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顺口一问,如今被婀娜这样一说,倒像我和唐情之间有多少暧昧不清的牵扯一般,这小妞,虽说认了我做大哥,可是句里言外总在调戏我,毫不把我当大哥敬重,哼!
我一本正经的回她:“我当然要知道,那天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记得后来我曾经去云霄那里问过婀娜,问她怎么会去给范大彪他们报的讯。婀娜笑着晃头:“我怎么知道!你还做梦呢。你问问自己,天下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原本人家就是设好了连环套等着你跳呢,傻子。还不是我们那个闲得欠揍的大教主,听了失窃立刻就知道要扣到你身上,连忙潜进你的屋子里,把那包陷害你的赃物拿出来转赠给瑾妃的哥哥,让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家的脚。他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特地让我引了范大彪他们去偷。本来我们另有安排,可想不到你那个小王爷也忒聪明,竟然绕来绕去的没让人抄了你的屋子,害我们在这里白担心。还好小王爷后来的一出反间计,让范大彪他们自己窝里反了起来,不然我们还要多几重麻烦呢!”
想到这里,我才记起,自从那日一别之后竟然再没见到唐情。我问婀娜:“他闲着没事跑回京城做什么?”
婀娜叹一口气,“闲着?!他哪里来的空闲,唐情身为一教之主统领天下群豪,每天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等他去决断。业精于勤荒于嬉,为了你,他不知道欠了多少饥荒在外面。如今他再不回去,恐怕不等北晋攻下京城,他就先被倒戈了。”没说两句正经话,忽然语气一转:“再说,你对我们教主这么念念不忘的,就不怕你那个柔情蜜意的小王爷吃醋?”
我结巴起来:“我,我为什么怕,怕他吃醋?他吃什么,什么醋?”
婀娜嗤笑我:“心里没鬼你结巴什么,切!”
说笑归说笑,心里依旧记挂着唐情,说到底,他没少帮我的忙。这个惫赖的家伙,看似粗狂放荡,可是每每我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总在最恰当的地方出现。如今他匆匆的赶回帝都,不知是遇到什么大麻烦呢,还是出了什么大事?
婀娜见我久不说话,反而来撩拨我:“喂,你在想什么?”
我一怔,顺口答她:“我在想我姐姐。”她“切”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可是我却真的开始想念簪瑛。自从东城门回来后,苏放就开始运筹帷幄起来,经过他缜密的安排应对,先让瑾妃和太傅两派打得不可开交,最后深陷在相互攻击的泥沼中无法自拔,顾及不暇。他利用簪瑛的第三方立场异军突起,安插我任“监军校尉”一职,很多老成谋过的大臣并不同意,可是加上云霄的力保,这件事居然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背景下,半推半就的成了。于是,我在外面时协同云霄联合作战,掌控兵权;而他在后方调动粮草人事,里应外合遥控整个维岳。这件事我迟迟不敢跟簪瑛提起,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簪瑛,她会担心我,她会心痛我,她会记挂我。
大军即将开拔,而我总要跟姐姐告别。拖到不能拖那天,我跑去看簪瑛,月儿告诉她,簪瑛正在拜观音。
我跟着月儿走到佛堂,见簪瑛正跪在佛堂虔诚祈祷,我过去,跪在她身旁。簪瑛从佛堂上拿了一个符挂在我颈子上,“卿官,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无言,点头。她颤抖的把手放在我头上,“卿官,我真想把你留下,永远留在我身边。可是,我知道你不能一辈子躲在我的裙子后面,所以我只能让你这么危险,这么孤独的到战场去。你想瞒着我的,是不是?”
我轻声的答应。她笑着,眼中的泪珠却沿着嘴角摔下,“傻瓜,这府中的事情怎么可能瞒过我去?打放儿动作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们预备怎么干了。所以,你看,我从那天开始就吃斋,每天都跪在菩萨面前祈祷,为你求了一道平安符。你带着它,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来。”
我抱着簪瑛,柔声安慰她:“不要担心,我只是去做一个监军,不用到前方杀敌的,你放心,我安全得很呢!”
簪瑛闭着眼睛流泪,长叹一声:“战场上的事,怎么能做得准。”
想到这里,我伸手摸摸颈中挂着的平安符,好像还湿漉漉的,簪瑛的眼泪,似乎永远会留在那里不会干。
婀娜在旁边笑我,“口不对心的家伙,你才没想你的瑛妃姐姐,就怕你这个时候想得是那个对你千依百顺,朗眉星目的亲亲小王爷?”
是啊,苏放,是该想起苏放。我想起临行前的对话。
我问苏放:“苏放,你是说过不会骗我的,那我问你,如果我当初选择要和北晋结盟,你真的会同意吗?难道你就这样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么?”
苏放凝视我良久,方答:“小凤,那天我答应你保天朝,其实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因为你无论选择天朝还是北晋,对我的影响都不大,我都会答应你。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了“制衡”二字。”
我疑惑:“制衡?”
苏放看着远方,微微一笑,“你看这里,长久以来国泰民安,民风淳朴。在乱世中,它可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一方沃土。一直以来,天朝之所以能容忍西蜀坐大,就是因为北有晋国铁骑相胁,南有越国水师相制约。如今越国臣归,北晋与天朝的一战已经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