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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青涩的、欢愉的、痛苦的。人间百味,似乎都可以化做着缭绕的氤氲花香。
晚香玉、辽蒿本、黄香草木樨、滇白珠、鸢尾、玳玳花、艾纳香……还有,茉莉。
我像个大人一样摆出最端庄得体的姿势坐在光洁的地板上,一丝不苟地按部就班。庭院里翠绿的叶子间开着洁白的花,古老的大鱼缸上的花纹已经给青苔覆盖,锦鲤尾巴拨拉着水花,在阳光里折射银亮的光芒。
我眼睛一痛,手就停了下来。风过回廊,香料给吹得散了去,也懒得去打理,由得那珍贵的莳萝落到了院子里,泥土中。
那个深蓝的身影慢慢踱了过来,弯腰拾起了一朵给吹到草叶上的干茉莉花。我伸出小手,他就把那花放进我掌心里。
“阿月在制香呢。”他闲散轻柔的声音响在我头顶,然后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真能干,这么小就会制那么多种香了。”
我抓住每一个机会专注地看他,看他坚毅英俊的侧面,看他温润如玉的眸子,看他挺拔修长的身躯,看他抑郁无聊的神情。我巴巴地趴在他身边就像只小巴儿狗一样对他摇尾巴。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他的影子。我在告诉他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留在这里很不快乐你离开这里也不会快乐。我全部都看到了。
可他总看不到我。
他说:“天暖了,可风还很大,别穿着单衣就坐廊上。”
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询问着缄宗,他在哪里?课学得怎样了?吃得可好?最近和你玩的是什么?
缄宗!缄宗!
我呼地站起来,拿起一枚果子就狠狠地向他扔去。他一丝未动,只是伸了伸手,果子就给接在手里了。
“阿月,怎么了?”他很惊讶。
我气得眼睛里都是水气,我想我现在这样估计像晁锋那些满腹幽怨的妃子一样。我很愤怒。
“我就坐你面前,为什么你总问别人的事?”
我不甘心,不服气。我大喊大叫。
昭笑了。他说:“因为阿月一直都很好啊。阿月是很懂事的孩子,会照顾自己,从不让人操心。”
我想,如果我不会照顾自己,你是否就会来照顾我呢?
我们这些孩子,大概是他在辽国里,所能放下一切国仇家恨而去疼爱的,仅有的几个人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书或练武,他身体还过得去的时候,我就常常见他舞剑。没有飞花,没有落英。寂寥的月下,茶香四溢的庭院,未央的夜。这个孤单的人将所有不快乐都积聚在长剑之上意图能挥洒而去。
轻咳,剑落。
我还未出声,已经有灰色的人影闪了过去,将他牢牢搂抱住,固定在怀里。
“昭,天潮,你的旧伤又犯了。”心疼地,关切的,舒舒服服贴贴切切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手固执地撑着,要保持距离,要远离这具温热的躯体,要蔽绝这温柔蚀骨的声音。身体却终究是不由人了,老了,病了,伤了,累了。
手无力地垂下来。仿佛秋寒遇雨的花儿,不甘心,不情愿,却又是死了心,从了命,陨落。
由着那人环抱着,温柔坚定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唇上。
明明把他的痛苦不堪看在眼里,品尝在嘴里,却为什么不肯放他走呢?
而昭的武功独步江湖,要离开应该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他又不走呢?
只因不愿挣破这网而已。
洪基那里永远都有来往的臣子和堆得高高的黄皮折子,他拿着朱笔写了一本又一本,我捧着茶东瞧瞧西望望,我的悠闲自得和他的繁忙疲惫有着天壤之别。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皓月姐,你有话就说,别在我眼前晃。”
我笑嘻嘻,他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的时候我就喜欢作弄他了,他是我的一个大玩具。洪基在我的观念里始终是那个流着鼻涕跟在我和缄宗身后的小玩意,我会像抱着布娃娃一样抱他在膝上,一口一口亲他的大头。
我不正经地随意地说:“昭走后剩下的东西,可以都给我吧?”
他一惊,“怎么想到了这个?”
“不可以吗?”我一副非常伤心失望委屈可怜的模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要是不理我,我会很难过很难过,所以,昭,请你笑一笑吧。
洪基叹了一口气,“皓月姐,昭叔死了,父皇和宗哥走了,你可以不用再做这表情了。我会想起以前……”
那一刹那我深深动容,情不自禁拥他在怀里。这个孤单寂寞的孩子啊,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选择了离开,你要他怎么办?怎么办?
冬天大雪封道的时候,我和缄宗除了整日聚在一起读书玩耍,也无他事可做。
洪基还太小了,才会走路。让他站在那里,先是东张西望,一副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子,然后迈着粗粗短短的腿,摇摇晃晃地扑想我手里的糖果。我等他走近了,立刻把糖放进自己嘴巴里。
于是,哇地一声,宫女和嬷嬷都吓得一身汗。
“阿月最皮了。”昭在一边看着,居然浅浅笑了。
缄宗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父亲,就把头扭去一边了。昭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我却很高兴,因为这样昭就只有和我一个人说话了。
我像只小鸟一样扑向他,用我最真诚的笑容来打动他。
和我说说江南吧。我总是这样央求他。
缄宗很是很不屑。他不喜欢昭,更不喜欢我喜欢昭。他气鼓鼓地说:“江南有什么好的?湿瘩瘩的,天天听小曲划小船。哪里比得上塞外天高地阔,策马驰骋。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听人老是说个没完,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叨。”
昭的眼睛里带着伤痛,像是心给人狠狠划上几刀然后扔到地上踩啊踩,血流得到处都是。
我跳了起来,我无法忍受。我指着缄宗大声指责。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昭叔是你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讨厌你!你这人坏透了!别人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回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快走快走我不要看到你!”
我大声哭了起来,有人欺负了我的昭,他受伤了。我狠狠瞪着缄宗,他已经给我突然发作吓住了,发抖。
晁锋匆匆进来,问:“怎么了?”
“没事。”昭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淡定,仿佛在经历了一些事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激动一般。他一下子就抱起了我,有力温暖的胳膊把我圈在怀里,我就像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动物一样软弱。
他抱着我去了禅房,想让我静下来。我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已经让我简直要疯掉了。我死死攀着他,兴奋地直发抖。
昭的手轻柔地,有节奏地拍在我的背上,他一直以为我是太激动了。他不停地说:“阿月不哭了!阿月是乖孩子。”他哄孩子的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身上有种清新纯净的味道,也许就是江南的味道。我怎么闻也闻不够,于是抱着他不放。我的头埋在他的颈项,脸蹭着他的下巴,嘴唇碰触到他的脖子。那里,在微凉的肌肤下,有火热的脉搏在跳动。
我的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我就在想,缄宗你就继续恨你的父亲吧,一直恨下去,伤害下去。我会来安慰他,我可以来安慰他。
我和我那表兄一样,都是这么残忍地去喜欢一个人。在血淋淋中挖掘一条通往内心的道路,再苦涩里品味点滴的甜蜜。
只要有一点点,就可以回味一辈子。
可是很快我就给嬷嬷接了过去。晁锋来了。他一来,昭的身边就没有了旁人的位子,于是我得离开。
他拥抱着昭,额头抵着额头。昭挣扎不了,只有一动不动由他抱着。
昭住的房间很幽静,屋外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榆树,以前上面有一个鸟巢。后来昭过世了,鸟儿也走了,和那一去不返的岁月一样,一点都不留恋。
暮霭四合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今年的瑞雪。我想南国这下该转凉了吧?不知道缄宗找到了他的阿爹和父亲没有?不知道晁锋抱着那个白瓷罐子,去了多少个地方了。
晁锋早就答应过昭,将来有了机会,要游尽大江南北,两人形影相随。昭活着的时候总有这些那些事延迟了他们的计划,现在昭死了,睡在白瓷罐子里,可以由着晁锋抱着想去哪就去哪了。
晁锋终于如了愿。他再也不用拿缄宗做幌子了。而缄宗在他心里就此失去了价值,像用完的绳子一样给抛弃了。
缄宗啊,我喃喃。
屋子一个人都没有,一切都给打整地干干净净的,连案上的书,都还保持着昭走时的模样。风如同幽灵一样在屋里飘荡。我就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缓缓走过去坐在窗下,捧起了书。已经斑白的发,已经消瘦的身躯,却还是固执地穿那件旧衣,十年不变。
晁锋有的时候也会很唠叨。我总是听到他说:“昭,天凉了,不要坐窗边。”又说:“你不吃那燕窝,这绿豆莲子羹总愿意喝了吧?”
我总在想是怎样一次邂逅让这两个人想遇到一起,怎样一段经历让这两人纠缠为一体?
可是那爱,那盲目执著专一痛苦的爱,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快乐,带来幸福。
我一个人在这片幽暗晦涩中慢慢踱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要把昭走过的地方都逐一踏过。我想象下一刻他会忽然自里厢走出来,或是忽然从外面走进来,看我一眼,说:“阿月啊,又来送香了吗?缄宗没和你一起来?”
那时候就觉得他是那么可怜。一个很可怜很悲哀的人。
屋里的器物散发着腐朽的陈香,终于,是有点久不住人的迹象了。香炉里是空的,却总是有种清新的茉莉香缭绕,那是早久以前,我为昭配的提神醒脑的香。
他那时已经起不了床了,斜靠着,看我在香炉前忙碌,微笑着说:“阿月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我还记得刚见你时,脏兮兮的,像一只小野猫。”
我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