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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早操的第一天,李丹抬头看着校场上空,今儿是阴天,灰霾层聚拢在触手可探的地方,苏凉末微眯起眼,是不是隔了一座所谓的高墙,连天空都不一样了?
她驻足在原地,李丹盯着苏凉末的侧脸,她变了很多,哪怕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天,估计还是一点点阳光都照不进她的世界里去。
苏凉末眼角渗出哀戚,这个地方她要待足足两年,这完全是个灰色阴暗的角落,受着世人的唾骂和侮辱,都觉得她们罪有应得,甚至该死。苏凉末咬紧唇肉,她没犯罪,她不该在这儿,可她是个替罪羊,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外面。
李丹推了下她,苏凉末回过神,跟着人群往前走。
躺在狭窄的床上,苏凉末维持同一个睡姿,她背对墙壁,睁着双眼,夜越来越深,沉的都能听到上头女人传来的打鼾声。
她浑身难受,心里的疼痛无边无际漫过来,苏凉末抱紧双臂,头发已经剪短,尖尖的发丝刺着脖子传来一阵氧意。
上头晃动下,忽然几个人同时坐起身。
庞丽下到苏凉末床前,伸手拉掉她的被子,拽住她胳膊一把拖到地上,其余几人蜂拥而上。
李丹喊了声住手。
却被另外两个胖女人压在床上起不来,苏凉末撞得肩膀酸疼,庞丽抬起一脚踢中她腹部,她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苏凉末任由脸贴着冰冷的地砖,她的自尊是被占东擎亲手撕毁的,是他将她送进这阴暗的世界里面任人践踏。
苏凉末双手抱住头部,她身子缩成一团,李丹冲她吼,“凉末,还手啊,你想被人这样打死吗?”
是啊,她虽然境遇不堪,却也没想过就这样死。
她一条腿扫出去,正中庞丽腿肚,庞丽由于惯性人往下跪,苏凉末紧接着又是一脚,将她整个人踢了出去。
她学过跆拳道,又跟过宋阁,对付几个空有力气的妇人还是绰绰有余,苏凉末一把扣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手一收一推之间,对方惨叫声阵阵盖过来,苏凉末松了手,气喘吁吁坐到床沿。
庞丽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忽然后脑勺好像被人敲了下,她摸着脑袋,“谁打我?”
一回头,哪里有人?
另外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苏凉末掀开被子坐进去,庞丽又叫了声,“谁咬我?”
这会,几人均露出难以置信的恐惧,“丽姐,你别吓我们啊,怪渗人的。”
庞丽自个也吓得不轻,蹭地从地上站起身,“妈的,还能真见鬼不成?”
李丹被松开钳制后走来,她掀开苏凉末的衣服,“伤哪了,没事吧?”
苏凉末压住衣角,“没事。”
“你怎么早不还手啊,就这几个人还不是跟捏死只蚂蚁似的,你怎么任人打呢?”
“我忘了。”
李丹一怔,陡然红了眼圈,她起身指着那几人,“以后别惹我们俩,要不是怕麻烦,我真想一个个把你们揍进医院。”
庞丽吃了这苦头一时也没敢还嘴,她朝几人使个眼色,悻悻地爬回上铺。
李丹给她倒杯水,苏凉末摇头,“不想喝。”
“我知道这里面的日子难捱,可又能怎么样呢?要不是外面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李丹语气黯然,苏凉末靠着墙壁,“你怎么也会在这,不是被沈心黎抓回去了吗?”
“当初我们差一点点就能逃走,可没办法,李斯哭着求着,我跟她说别求她,落到沈心黎手里还能有好事吗?最后她给我们两个选择,要么做替人顶罪的事,要么就跟着她,当晚就过门,我不肯,我选了第一条路,可李斯说进了监狱下半辈子就毁了,她不甘心,所以我们一个就留在外面,一个进来了。”
苏凉末微抬起小脸,走廊内的灯光透进来,“沈心黎死了你知道吗?”
“死了?”李丹大惊,“那我妹妹呢?”
“我解散一幢的时候没见到你妹妹,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李丹满脸的焦急,“她还能去哪呢?我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来看过我。”
“路是她自己选的。”苏凉末按向腰际,李丹回过神,看到她肿起的淤青伤口,“以后别忍着,越忍这些人就越是骑到你头上。”
李丹刚讲完,忽然看到的一幕令她倒抽口冷气,她嘴唇发白,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桌子,“凉末,那……那是什么?”
苏凉末转过头,看到小小兽拿着庞丽的刷牙杯正在走过来,李丹看不见小小兽,自然吓得要死,苏凉末满脸镇定,“可能是见鬼了。”
李丹双目圆睁,掀开苏凉末的被子钻进去,她挨近苏凉末靠着,“真,真的有鬼啊?”
“有。”
刷牙杯径自来到她们床前,李丹吓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抱紧苏凉末手臂,抬头却见苏凉末神色自若,仿佛习以为常,“是鬼,你不怕?”
苏凉末没说话,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牙刷从刷牙杯里跳出来后敲了敲庞丽的床,声音很响,庞丽受了两脚这会还在疼,以为是同监舍的人,“吵死了,别来烦我。”
牙刷又往她身上戳了戳。
庞丽腾地坐起身,“他娘的!”
后半句话硬生生因为惊吓而卡在喉间,庞丽指着眼跟前,“那,这,我!”
她语无伦次起来,其余人听到动静也相继起身,“丽姐,怎么了?”
“鬼!”
漂浮在空中的牙刷又做了个刷牙的动作,左刷刷右刷刷,上刷刷下刷刷,这一连串动作无异将庞丽最后的心理防线打破,她着急要跑,完全慌不择路,人通的直接往下载,巨大的落地声伴随凄厉惨叫,“救命啊,有鬼啊,啊!”
旁边人也扯着嗓门使劲喊,“妈呀,鬼啊!”
庞丽背部着地,这一摔半晌起不来,躺在地上直哼哼,拿着刷牙杯的小小兽蹲下身,庞丽头皮发麻,嘴唇哆嗦,“别别,饶命。”
“你们快过来啊,把这鬼东西拉开。”
其余人哪里敢动,一个个缩在被窝内连脸都不敢露,苏凉末掀开被子下床,“这世上哪里有鬼,你不说进了这个地方你就是鬼吗?那你还怕什么?”
李丹抬头正好看到苏凉末隐在床板阴影内的侧脸,她沉寂安定,这一眼竟令李丹打了个冷战,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庞丽嘴上还硬,“姓苏的,当心有你好受……”
牙刷塞到她嘴里去,庞丽两眼一歪,竟是吓晕了过去。
“啊!”
狱警听到动静走过来,“喊什么喊?”
“有鬼啊。”
“没事吃饱撑的是不是?”
“真的有鬼啊。”
庞丽没过一分钟就开始慢慢苏醒,她的刷牙杯掉在旁边,张张嘴说不出话,庞丽伸手将牙刷拿掉,“救命啊。”
“别再闹事,赶紧睡觉。”狱警说完就离开。
庞丽挥了下手,自己起不来,又没人敢扶,她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抓住苏凉末的裤腿,“救救我。”
苏凉末双手撑在身侧,庞丽扭动着身躯,那样卑微可怜的姿态让苏凉末想到当日的自己,明知成了占东擎的一颗棋子,却还是对他抱着仅存的希望。
这段日子她都让自己不去想这三个字,如今心脏再度被撕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苏凉末伸出右手,将庞丽搀扶起身。
庞丽忍痛坐在苏凉末的床沿,手指指着地上,“那,那……”
“丽姐,丽姐你没事吧?”
庞丽一脸的惊骇,手捂着背部看向苏凉末,“你难道会招鬼?”
其余人一听,吓得更加不敢下床。
苏凉末面色平静,掀开被子躺进去,“你想的太多了,监狱这种地方连鬼都不肯进来,今晚的事说出去也没人信,可能是先前有人冤死在这吧。”
李丹打个冷战,拥紧被子缩成一团。
庞丽哪还敢上床,她走向就近的一张床,将那人往里拱,“真邪门,吓死我。”
这大晚上的,哪里还有人敢睡,李丹盯着地上那只倾斜的刷牙杯,寒意从尾骨处往上窜,“凉末,你怎么不怕?”
“我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
她说得理所当然,完全忘记凡是进了监狱的人,就像庞丽所说的,没法子干净。
几个人开始说话壮胆,庞丽看向对床的苏凉末,“喂,你为什么会进来,受贿吗?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像啊。”
“你没听过人不可貌相吗?”苏凉末将头靠向墙壁,坚硬的白色墙面碰的后脑勺生疼,庞丽点点头,让那人给她按摩后背。
“你被判两年吧,其实也快的,你看李丹进来时被判四年呢,只要表现好就能减刑。”
苏凉末抱紧膝盖,她不想减刑,两年七百三十天一点都不长,就当算是她瞎眼看错人的代价,少一天都不行。
她沉默寡言,连李丹都很少搭理,李丹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事。
当初苏凉末救她们脱离一幢,尽管事后被沈心黎抓回去,可这份恩情她一直记着。
打从那晚之后,没人再敢惹苏凉末,诡异的刷牙杯事件谁都没法解释,再加上苏凉末关键时候拉庞丽的那一把也起了大作用。
宋阁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到站在二楼阳台的身影。
他摇摇头,几乎这个时候,他每次来都能看到占东擎站在外面。
宋阁上了楼,走进房间便能闻到股刺鼻的烟味,他来到阳台,看到占东擎手边的烟灰缸内满满的烟蒂。
宋阁轻咳声,“擎少。”
占东擎目光投至远处,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到来。
宋阁走到男人近侧,“还是没有发现苏康返回御洲的消息。”
占东擎半根烟掐熄在烟灰缸内,冒起的白烟仿若自指尖烧起,“他够狠,我不相信他没看到新闻,没想到亲生女儿被判刑入狱,他却还能忍得住!”
宋阁站着没说话。
占东擎手指收回,指尖被烫得发红,他甩了下右手,“一个夏天都过去了。”
宋阁看着花园内零落凋谢的树木,他不是文人雅客,不懂那些名贵树种,他收回视线,“苏小姐进去的时候,夏天才开始。”
占东擎忽然抡起手边的烟灰缸砸到地上,飞溅出去的烟头撒的遍地都是,烟灰如爆破后散开,贴着宋阁的裤腿,灰蒙蒙一片。
他没有避开,占东擎上半身倾出阳台,“城东仓库的事怎样了?”
“韩增在负责,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占东擎挥下手,宋阁明白他的意思,赶紧退了出去。
苏凉末盘膝坐在床沿,头挨着墙头看向窗外。
李丹不止一次见到她这样,苏凉末进来后几乎不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