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洋烟,也许不是,雨看不太懂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烟盒灰白色,方方正正,盒身上有深蓝色勾勒出几个字体的轮廓,显得飘逸而捉摸不定。烟盒是打开的,抽了三分之一,洁白烟齐整地在烟盒里排列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向雨展示着美丽的身躯。
雨迷惑了,伸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她先将烟放在鼻下闻了闻,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这很神奇,立刻引起了雨的兴趣。她回忆着妈妈抽烟的样子,她在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叼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说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话,那根烟径自默默燃烧,尾端似乎黏在了妈妈的嘴唇上,无论如何也掉不下来。火星燃着,不一会儿整只烟就燃烧殆尽,消失在妈妈的嘴边,而妈妈毫不费力,轻轻向水泥地上一吐,烟屁股便掉落下来,一踩就灭。
雨叼着烟,临摹着妈妈的样子,不用手扶,烟很快会从雨的口中掉下来。过滤嘴湿了,雨还是迟迟不敢用打火机点燃香烟。也许潜意识里,雨是害怕火的,只是在当时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雨最终将那支烟扔到了窗外,她颤抖不已地缩在被窝里,责骂自己的胆小无能,她沉沉地睡去,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烟很快被妈妈收了回去,不知藏在了哪,雨再也没有见到那包香烟。雨和金,两人隔着一片狼藉的茶几,彼此说话。
雨记得金提起了幼儿园念书的事。金问:“对于幼儿园,你还记得些什么?”雨当时思考了一阵,她颓然地倒在床上,面朝天花板,胳膊垫在后脑勺费力地回忆着往事,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想对金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转念一想,这样说也许会让金失望,于是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还记得几个同学和老师,但忘记名字了。”
雨(6)
金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频频点头,狡黠一笑:“对,对。你终于记起来了。那几个同学非常任性,总是欺负你。”说到这儿,金生气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额前一缕金黄色卷发竖了起来:“他们拿死老鼠放在你的书包里,你还记得吧?真不要脸。”金愤恨地握紧拳头,在茶几旁走来走去,最终站在墙角靠着墙壁,露出一种愤愤不平的表情。
雨其实什么都没想起来,她既没想起那些欺负她的同学,也没想起那些散发着腥臭味的死老鼠。但是,雨由衷地感到幸福,从金愤怒的表情中,雨发觉自己是被重视的。“他们那是自作自受。”金咆哮道,面如死灰的脸上忽而闪出一阵狞笑:“他们死有余辜,我让他们吞下了那只开膛破肚的死老鼠。”雨的胃一阵抽搐,她的脑海下意识出现一只尸首分离的灰老鼠,不禁干呕起来。等雨从床上爬起来,金已经不见了。
似乎金总是神出鬼没的,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金要来的时候,雨都会收到一张从窗缝塞进来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金。这个字写得很大,比划稚嫩,看起来歪斜不已。雨从未想过这张纸是谁塞进来的,她不认为是金,如果是金亲自塞进纸来的话,倒不如干脆进来算了。每次雨拿着那张字条,都迫不及待要打开窗,踮起脚尖朝窗外望去。她想看看究竟是谁送来的纸条,可是密密匝匝的栀子树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再向远处望去,小区门口清寂寥落,宽敞的门庭在凄清的黄昏中显得愈发空旷,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金来拜访的时间,通常都是黄昏,当然也有下午,不过并不多见。那些金塞进来的纸条,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雨曾经收到过一个元宝形的纸条,将它小心翼翼地拆开,就露出金那个稚嫩的签名。金的纸条一来,雨就不能外出,专心在家等金的拜访。时间上来说,并不一定是今天收到纸条,金就一定会来,金的造访在某些层面上取决于雨的妈妈。雨的妈妈何时睡下或者外出,金才有机会前来看望雨,照他的话来说:“我可不希望被你妈妈用扫帚赶出你的房间。”每次只要收到金的字条,无论内心多么欢喜雀跃,雨都要忍痛将它们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她担心那些字条会被妈妈发现,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雨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膝盖,静静等着金的来访。妈妈已经外出半小时,应当在超市忙得不亦乐乎。雨想象妈妈在一个又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仓库中往来穿梭的景象,觉得温馨无比。
妈妈脱下薄外套,换上深蓝色的工作服,用咖啡色发夹固定住长发,搬运检验着每一个纸盒箱里商品的数量及质量。仓库里没什么人,满屋子都是漂浮的灰尘味,细细聆听还能听见一阵微乎其微的鸣叫声。妈妈靠在一个纸盒箱旁,趁四下无人,慌慌张张,急不可耐地从裤兜或者工作服内里的兜里掏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点燃,狠狠地吸几口。想到妈妈吸烟的场面,雨不禁笑出声,多美好的画面啊,雨下意识地想着。不知怎的,她迷恋妈妈抽烟的姿势,迷恋妈妈空无的眼神和那股由内散发的落寞气质。
“我来了,雨。”雨的思绪还没有回到现实,忽然听见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吓得大叫了一声。
“还是这么大惊小怪啊。”金嬉皮笑脸地挠挠头,说道,“怎么样,今天想起些以前的事情没有?”
雨(7)
又是关于记忆的事,怎么每个人都那么在意过去发生的事情呢。
雨懊恼地望着金,困惑不已。就在雨正准备开口对金说话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想起了爸爸寄来的那些信,那些只言片语却意义非凡的信。毫无来由,雨记起几封信的内容。一封上写着:黑暗中那双眼睛在看着你。又一封上写着:越来越小,长大之前。还有几封分别写着:你感觉到那双眼睛了么?以及:长大之前的事情,你找到根了么?
雨曾经以为那些信与信之间毫无关联,互不相干。没想到,彼此间竟却有着微妙的联系。似乎有着承前启后的关系存在。雨怔忡了一会儿,原来爸爸是在告诉自己要找以前的记忆啊。雨的身子一阵抽搐,血液随之沸腾起来。连爸爸都那么在意往事,雨也一定要找回遗失的记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拐弯抹角提醒自己,可如果是爸爸的话,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雨撇下金,几乎是踉踉跄跄朝床头柜走去,将茶叶盒里满满的信一股脑倒在床上,那些白花花的信纸和信封彼此摩擦,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仿佛耳语般轻柔。
哗啦哗啦。一封封信从方形的茶叶盒中争先恐后落下来,互相交叠在一起,倒在雨的床榻上。雨的心随着纸张翻动,一上一下,忐忑不安。爸爸的信中也许还透露了其他一些信息,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那是雨曾经忽略过的信息。当初怎么那么粗心大意,连这些都没有想到呢。雨怨恨地自言自语道。她抽出其中几封信,剥开信封,将信整齐的一字排开,窗外越来越暗,日光隐在厚重的云层间,终于再也没有露面。
“金,你帮我拆开那几封信,照我的方式排列整齐。”雨一边说,一边忙碌地拆着信封,连头都没有抬。
金兀自笑了一下,没说话。他瞥了眼焦头烂额的雨,欲言又止。之后他长舒一口气,好像心中的巨石在这一刻轰然倒落一般如释重负。金不声不响,开始拆开那些信。
“雨,你有没有想起过幼儿园的老师?”金没话找话,问着。
“不记得了。”
“雨,你想不想去幼儿园看看?”金再一次试探性地问道,“趁你妈妈还没有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去。”
这分明是在引诱了。雨没多想,也没有回答金。她默不作声地将排列好的已经除去信封的信大致浏览了一遍,将拆空的信封放回茶叶盒,又摊开那张父亲寄来的报纸,在报纸各个角落搜寻着和记忆或自己有关的任何话语。
雨摊开那张报纸,把脸凑上去看,她没有戴眼镜,因此她那张巴掌大的,五官模糊的脸几乎贴在了报纸上面。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有关自己过去的哪怕一丝信息。烧伤后,雨没有继续读书,她在家独自待了几年。是几年呢?雨记不清了。妈妈开始教自己念书识字,教拼音、教比划,还教给她如何查阅厚厚的字典。
妈妈以一种怜惜的声音说:“雨啊,如果你连这些字都不认识,以后要吃亏,被人看不起的。”雨在妈妈的教导下,学会了识别简单的字,报纸大致她可以看懂,但有些比划繁多的字她就有些拿捏不准,这样的情况也是经常发生。于是,雨拉着一旁窃笑不已的金,焦急地说:“快帮我找找,有没有写到有关我的新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雨的内心一阵骚动。其实,她是想去幼儿园的。她很想去以前的幼儿园看一看,可是眼下来说,找回遗失的记忆比怀旧更为重要。过一段时间吧,雨对自己说,下次和金一起去幼儿园看一看。
雨(8)
“我不认识这些字。”金茫然地望向雨,“我早就不念书了。”
雨翻开报纸的正面,从反面开始寻找。终于,她在报纸的中央找到一块豆腐干大小的新闻:“今天一早,A市华庭幼儿园发生火灾,烧伤人数达数十人……”只是一则报道而已,并没有配上图。雨歪斜着脑袋,反复阅读着那则新闻。会不会和自己有关系呢?可妈妈说自己是在家中因煤气爆炸烧伤的啊,雨小声咕哝道。记忆中的幼儿园再度浮现在脑海,一轮血红的夕阳下,年幼的自己和金站在教室外的草坪上,金还是和现在一般大小,丝毫没有改变,而自己的容颜则隐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迷雾中,难以辨认,难以解释的亲切感,让雨找到了童年的自己。
金蹲在漆成粉色的外墙旁一块烂泥地里聚精会神地玩弄什么东西,自己则躲在蘑菇状的卡通屋里透过面前一个窄窗向外望去。隔他们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雨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总觉得她的皮肤很白,头发漆黑,长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笑起来让人觉得亲切和蔼。雨觉得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女人站在教室门通往绿地的走廊上,眼含笑意对金招手。他们之间似乎说了些什么,雨听不清楚。只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