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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有一天狠狠地睡过了头。那天——应该是头一天了——还正好是萧然的生日,我特意陪他到比平常更晚,所以连轮滑协会的活动都没去,12点钟回到宿舍就睡了,而且不但没有失眠,恰恰相反,我是一沾枕头就睡着的,一夜无梦,按理说应该睡眠质量超好、第二天醒得比平常都要早、更神清气爽才对。
可我居然睡到第二天中午12点才万分疲惫地醒来,发现自己误掉早上全部的课之后,问我们宿舍的姐们儿怎么没叫我。她们头天晚上又都集体夜不归宿来着,不过都说早上回宿舍后叫过我好几次,可怎么都叫不醒,萧然也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她们原以为提到他的名字能让我从睡梦中直接蹦起来,可我还是睡得跟死猪一般不省人事。
而且,就算是12点钟醒来之后,我也还是觉得脑袋昏沉得厉害。大约睡相不好或睡得太死以至太长时间静止不动,我感到整个身体就跟被大石头碾过好几遍似的,有一种因为陌生而无法形容的难受,似乎哪儿都疼,又似乎疼得有些不太一样。有些部位像是骨头疼,有些地方像是肌肉疼,有些角落像是神经疼,某处又像是外伤那种疼,实在难以分辨这些感觉孰真孰假孰轻孰重。
于是我又在床上赖了两个小时,才总算能起来了,上厕所时却发现能揩出淡淡的血迹。
我吓了一跳:不可能啊,我的例假半个月前才刚来过,下一次还没到时候呢,难道有些女生月经紊乱的糟心事也落到我头上来啦?
或者,这就是我睡不醒又觉得难受的原因?
我忙又拿了张纸再揩了一下,却又没看到血迹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难道我是……尿血?
会不会很严重啊?!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萧然。可毕竟我和他还没发生过那种关系,这种事总是有些不好开口,何况我不想让他担心,也许根本没什么问题呢?还是等一段时间看看,如果身体真有什么不对再说吧。
事实证明,我的身体还真有些不对,虽然跟我所想象的不对不太一样。
我没有出现那些——根据我所学过的专业知识——与尿血相关的症状,而是……
那个月没有来例假。
这样的情况以前我也出过,别的女生也出过,这对于年龄尚算较小的女孩子而言都不算太奇怪的事,于是我也没在意。
可是第二个月,我也还是没来例假。
与此同时,我开始出现一些似乎总是与不来例假配套出现的反应:恶心、厌食、喜酸、嗜睡、几乎所有类型的气味或味道——包括我一直都很喜欢的那些——现在忽然觉得非常受不了、整个人懒洋洋的不爱动弹……
因为身体不舒服,我也没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整个人都是蔫的,连轮滑协会的活动都不去参加了,彻底沦为宅女一枚。
王奶牛来问过我为啥不去轮滑协会了,我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别在那儿假献殷勤了,你不觉得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人当传话筒——而且是给不应该的人当传话筒——真的很没品么?”
他嘴硬着佯作不解:“什么传话筒啊?我给谁当传话筒啦?”
我“切”了一声:“我又不是弱智!那次聚餐你老问我怎么还不去怎么还不去不就是帮肖蔚洋问的吗?经过那一次我还不会总结我就是白痴了!哼,害我以为你暗恋我,空欢喜一场,没面子!”
他也“切”了一声:“你要真以为我暗恋你,不知道早怎么趁机折磨我了!”
我相信,跟任何人提起我现在身体的种种反应,人家都会作惊讶状:“你不会是……有了吧?”
这个我倒不担心。丢人的我有男朋友都一年多了还是处女一个,有个啥呀?!
我担心的问题比这个可严重多了。
还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演的了。有个女孩儿也是出现了这种和怀孕一模一样的症状,一检查,发现是子宫恶性肿瘤,得把整个子宫摘除,终身不能生育!
我不会也那么倒霉吧?!
想到这里,我终于一个人扛不住了,哭丧着脸跟萧然说了这事儿。
萧然一听就严肃起来:“这种情况多久了?”
我算了算:“例假是两个月没来了,其他那些症状就十来天而已。”
他拽着我就往校医院奔:“怎么不早说!”
在去医院之前,我觉得怀孕是一种比较好的境况,当然,那是因为我非常肯定我是不可能怀孕的。
而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我又忽然改了主意。
原来子宫肿瘤才是比较好的境况啊!
现在我有些同意萧然的那个总结了:女人唯一不变的一点,就是她们永远在变。
尤其是我。
而我的有些变化,譬如身体的变化,是我自己都不能明白的了。
我的运气比较好,遇到的那个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妈。大约自己也有女儿,她的脸上在闪过短暂的责备神情之后,又换作了不忍与同情。
她把检查单子夹在我的病历里还给我,又看了眼萧然,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啊,真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有些事……就算不能等到结婚,至少也要毕业后才能做啊,实在要做……你们也应该知道怎么采取安全措施吧?你们别看什么什么地方有女生因为怀孕而被学校开除就跑去告学校,她告不告得赢都是一回事,何况你们丢得起这个人吗?学校也不怕你们告,还不是照样,但凡有学生出这种事,怎么都得把你们开除!”
我懵头懵脑地看着她,完全没明白,赶紧打开病历看了看里面的最新记录——
然后,我和萧然对视一眼,我看见他的脸色、以及我自己映在他瞳仁里的脸色,刷的一下同时白了!
医生龙飞凤舞的汉字部分我是看不懂,可我到底是学生物的,有些符号,我还是看得懂的。
至于萧然,他就更不可能看不懂了。
医生挥了挥手说:“你们自己出去找外面的医院解决问题吧,别在这儿,也别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就行。唉,看你们也是好孩子,真被开除了家里怎么受得了哟!我就做一次好人,不给你们上报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第二十章
这件事情如此诡异,以至于在走出医院的时候,我都还沉浸在震惊里不可自拔,因为完全没有办法相信而根本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惶恐。
我跟萧然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一定是误诊,咱们换家医院检查一下,必须换家医院再检查一下!”
萧然看着我,抿着嘴一言不发,我能感到信任正从他的眼神里迅速流失,但他还是领着我直往校外而去。
只是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在一起之前,他只肯与我并肩,别说搂搂抱抱了,就连牵手都没有。
我试探着握住他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抽开了。
公车站前有一家药店,他一声不吭地进去,买了一盒验孕棒出来。
我有些急了:“你买这个干嘛呀?我说了不可能是那个!我、我还从来没有过呢,你知道的啊!”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种无言的置疑和反驳立即令我心虚地噤声。
可我到底为什么要心虚呢?我明明就是没有啊!
上公车之前,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一会儿用这个验一次,再让医院查一次,三次的结果总有保障了吧?”
没错,三次的结果,要我还能如何辩驳,尤其是当它们并非三打两胜,而是全部一致——
我怀孕了!!!
茫茫然走出那家于我而言那么陌生那么遥远的妇产医院时,萧然望向在我们的一番奔波之后已在暮色中黯淡下来的大街,颓然道:“在结束之前,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是谁的?”
我一摇头,惊惶的泪水便纷飞如同雨花:“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猛地扭头看我,目光犀利冰冷如同毒箭:“你不知道?你到底有过多少男人,居然连是谁的都不知道?!”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不不,我没有,我一次也没有过啊!”
他仰天,狠狠地冷笑一声,用一种再也不愿看见我的表情望了我一下,便拂袖而去。
我仓惶地追上去:“真的,我发誓,我只有你,我只跟你有过亲密接触,绝没有别人!”
他猛地站住,鄙夷地回头斜睨着我,仿佛我是某种肮脏下贱至极的东西:“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个会单性繁殖的女超人?”
他言语中的嘲讽意味不堪入耳,而我却仿如得到救赎,只觉脑中灵光一爆:“对对,我听说过的,有人和很多陌生人在同一个泳池里游泳,然后不知谁……那个了,精子游到了她体内,她就怀孕了,会不会是这样呢?!”
萧然“呵”地重重笑了一声:“如果怀孕这么容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不孕不育吗?再说你最近去游过泳吗?跟你同一个游泳池的人当中,是不是真有那么猥琐下流的一个,除了你之外?”
他的最后一句话,令我僵在原地,彻底失语。
他的口齿却益发流利起来:“说吧,你还有什么天方夜谭的可能性,想从我这里得到医学上的求证?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圣母玛利亚的无性繁殖也好,某些低等生物的单性繁殖也罢,就是什么游泳池里的怪事,也不是不会发生的——可那都是对别人而言,对你纪珂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你有多饥渴多放荡,就算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我现在怀疑我大概是极不知道的那少数人之一,还有不知多少男人,对这一点都比我清楚得多!你把我当了多久的傻子我不知道,但你自己不会傻到以为都这样了我还会继续当傻子吧?我明白你现在需要人负责,可我告诉你,谁下的种你找谁负责去,或者谁愿意给你当傻子你找谁负责去,反正决不会是我!”
我这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萧然始终是当年辩论赛上我的那个手下败将,殊不知他过去在我面前出现过的所有无言以对,原来全都是在让着我,原来全都是他愿意让我占去口舌之利以至其他便宜,当他有一天决定不再忍让,我便只有一败涂地。
那天傍晚,萧然在这座巨大城市的陌生街头将我撇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