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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阵惊怵，林开颜捂着脸奔出了病房。
病房里还回荡着苏曼渗人的哭喊：“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我会死的，把他还给我吧，求求你……”
她想她明白程原为何不愿意来了，任何人都不想见到这样的苏曼。林开颜伏在走廊的窗台上，拼命把头向外探，想要呼吸到新鲜的气息，刚才那种沉闷的压抑的气息，几乎快要让她窒息。
“你会离开他对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语气咄咄：“你不会让小曼就这样疯死吧？”
“我会考虑。”林开颜回过头，没再看苏母那张几乎与苏曼如出一辙的脸。她快速走出了医院。
刘达一脸郁闷不解地跟在林开颜身后，不停追问：“你们说了什么？苏阿姨又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聊得不顺利？你能笑一下吗，别吓唬我啊。”
“开车。”林开颜坐上了车，紧紧地闭着眼睛，不容拒绝的命令式的语气让刘达不由得乖乖地启动了车子。
“送我回学校宿舍。”车行进入了市区，林开颜才终于又开了口。
“不去程原那儿么？”刘达嘀咕：“这样不太好吧？”
“不，我想回去睡觉。”
“那我送车的时候，怎么和程原交代啊？”
“就说……”林开颜无力地靠着椅背，扭头看着车外正值夜色的街道：“谈得很顺利，让他放心。”
“很顺利？我怎么看不出来。”刘达不满地嘀咕道：“反正我就照你说的交待了，大不了回头再被程原臭损一顿，他呀，就在我勉强逞威风的本事，一到女人面前就变小绵羊，切。”
……
一看到女人就变成小绵羊了，多么贴切的形容。
可是她理解程原的苦衷，她不怪他，正是因为他面对感情时的无措和矛盾，时而强势，时而软弱，才让她慢慢爱上这个深情又温柔的男人，他的所有矛盾，也正是她爱他的理由。
然而这份爱，却已经让人渐渐精疲力竭，无力再坚持下去了……
回到宿舍，林开颜就关了手机，一头栽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有了小孩子的日子，仿佛过得特别快，一晃，姚雪的儿子满月了。
“你看他的小脚丫儿！”
“哎哟你轻点儿，别捏坏了！”
“让干妈亲亲你的小脸蛋儿！”
“方府”热闹异常，姚雪的父母，方帅，林开颜，以及几个女同学，加上一顶硕大的婴儿车，把卧室挤得水泄不通，取名“方俊”的婴儿，俨然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人群的中央，大家七手八脚又摸又掐，已经让小方俊应接不暇，撇着小嘴儿，一副要嚎啕的架势。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林开颜小心地把宝宝抱进怀里，小小的、软软的、泛着一股甘甜奶香的小人儿，在她怀里不安分地蠕动着，本来还一副委屈欲哭、手脚乱动的样子，一粘到林开颜的怀里，立刻渐渐踏实了下来，粉红色的小脸蛋儿几近透明，黑黑的眼珠看着抱着他的人，嘴角突然咧开，露出一个讨喜的笑。
“你看这孩子，就知道谁真心疼他。”姚雪的母亲在一旁说：“他就知道干妈对他好，为了他出生忙前忙后，一到小颜怀里立刻就笑了。”
林开颜呆呆地看着小方俊，他真的好小好小，小得每次她一看他，就有一种怜惜得想要啜泪的冲动，她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他软得像果冻一样的脸颊，小方俊也吱吱呀呀地抬起双手，两只小手握住林开颜的手指，抱着往自己的嘴里塞去。
林开颜笑出了声儿来，眼泪差点儿流出来，看着姚雪询问道：“他饿了吧？”
“嗯，该喂了。”姚雪伸手，把宝宝接了过去。
“来来来，大家客厅请，开饭了开饭了！”方帅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营造一个安静的“就餐环境”，忙大声吆喝着把大家请到客厅。
吃饭的时候，一个女同学突然问林开颜：“哎？林开颜，你的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林开颜淡淡地回道。
本来张罗着让大家多夹菜的方帅，听了这话，突然安静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确定地问：“你真的决定了？”
“嗯，算我运气好吧，一切都异常的顺利。”
“那程原呢？”方帅还是不太甘心的样子。
“再说吧。”
“你啊。”
“呵呵。”
恋恋不舍地和小方俊做了别，离开“方府”。马路上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林开颜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城市，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段，路上的行人还是不少，人们都穿得很厚，这一年已经迈入了尾声。
听说林开颜有出去深造的打算，严俊立刻表示愿意帮忙。
林开颜的学历和语言方面都很快过关，父母也表示支持，愿意把本来用作买房的钱拿出来做游学经费，或许是老天注定她要迈出这一步，总之，一切手续都进展得非常顺利。
现在任教的学校，校长及林开颜所在科系的主任，也非常尊重和支持她的想法，毕竟这是一桩好事，学期结束后，林开颜为期两年的中学英文教师工作，也将告一个段落。
如果不出意外，春节之后，她就要动身启程去往位于英格兰的一座美丽小镇，那里有一所英国排名前十的大学，学期两年，严琛已经替她把食宿都安排妥当，分外热心。
公交车缓缓地停在一座站台上，车门吱吱吱呀呀地打开，上来了几个形容疲惫的乘客，车子又轰隆轰隆晃动着向前开去。
有个乘客打开了窗，顺着窗缝涌进来的冷气很快将车内的暖风吹散，林开颜把围巾紧了紧，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的肩膀。
她知道，在理智和感情之间的斗争中，她又一次失败地让理智占了上风。她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自己做一个为爱情哭、为爱情笑的小女人，每每要沉溺的时候，她就会习惯性地将自己瞬间抽离出来。
她又一次，从感情漩涡中全身而退。
要出国的事情，没有瞒着程原，她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他。
与苏曼见过面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心照不宣，足足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络，最后还是程原先打来了电话，刘达一定不会真的将那句“谈得很顺利，请你放心”转达给程原，程原一定会知道她和苏曼的所有谈话内容。
然后，以他们之间相识至今的、那种不用开口就能猜透彼此心思的默契，他应该明白，她的沉默和疏远，代表着什么。而他的沉默，也似乎代表着一种无奈的默认。
因为太多的了解，所以言语反而显得多余。
得知了游学之行已经不会再有变故之后，林开颜约了程原出来。那是他们之间冷战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将地点又约在了外滩。
自从程原在那里向她彻底表白心迹，他们决心鼓起勇气重新开始一段天作之合般的感情，慢慢地经营一段未来之后，不知不觉已经有两个月。
虽然两个月里，他们见面的时间和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忙别人的事情要多过于单独相处，先是何小军，然后是苏曼，再是姚雪，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死亡和生存亦或是喜悦，来阻碍着他们，影响着他们。
可是，林开颜知道，自己和程原之间的感情就在这一段段的波折中，反而变得更加浓烈、深刻、彼此依赖，难以放手。
他们之间是那么的投缘，从最初相识的时候，就发觉彼此间有那么多的相同点。决定在一起后，又发现他们在爱情生活中的相似，他们都愿意做付出的一方，他们都憧憬安定而长远的婚姻，他们都那么渴望一个孩子……更雷同的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人和生活。
真的，如果和程原在一起，她这辈子会非常的幸福，她也会给他一世的安稳。
可是天意弄人，最最合适的两个人，往往却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何小军的死，几乎粉碎了林开颜的淡然，而苏曼的决绝，让像当头棒喝一样，让她的理智复苏，让她的神智惊醒，让她不得不再一次把自己从这场迷局里抽离出来。
没有了程原，她林开颜不会怎样；而没有了程原，苏曼会死。
何小军已经死了，是他们众人合手编织了一张死亡的大网，计划了何小军的死亡，如果一定要用死亡来结束，那么，何小军一个人就够了，不要再有第二个悲剧。
不要了，谁都承受不起了。
江风依然凛冽，林开颜看着程原澄明而痛惜的脸，平静地说出：“程原，我退出。”她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江面上竟然又有一辆游轮经过，依然是不断兴奋向岸边挥手的游客，依然依稀可以听到小孩子稚嫩的笑声。
一切都和他们要在一起的那一晚那么的像，而这一次，他们却要结束了。
程原没有说话，他的眉头紧紧地趸在一起，仿佛可以听到他的牙关咬出个冷个冷的声响，林开颜抬手绾了绾自己不知觉间已经生长至肩膀长的头发：“记得，两个月前，我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觉得你还是和苏曼在一起更合适，我还是会劝你回去的。现在，一切都按着我说的发生了，程原，苏曼需要你。”
“你呢？”程原痛苦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开颜的脸：“你不需要我对吗？”
“嗯。”林开颜轻轻颔首：“我没有她那么需要你，何小军已经死了，你也不希望苏曼成为下一个悲剧对吗？回到她身边吧，你还是可以爱她的，只有你的爱，才能拯救她。”
“不会的。”程原苦涩地摇摇头：“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对不起。”
“没关系。”程原慢慢地伸出手，将林开颜搂入自己的怀中，他们的身体都很冷，无法再给予彼此温暖和力量了。
年久老旧的公交车，终于抵达了学校附近的终点站，车上只剩一个人，林开颜瑟缩着从车上下来，身影很快融入苍茫的夜色中。
“当，当，当……”
新年的钟声，在一片喜庆而祥和的气氛中敲响，小镇上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电视机里，央视的春晚，几个盛装的主持人在高声说着祝福和吉祥的贺语。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这一年，终于结束了。
厨房里，母亲在大声喊着：“饺子熟了，小颜！”林开颜一跳一跳地踩着巨大的拖鞋，跑到厨房去端饺子。
圆圆的老式餐桌，七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