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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七层小塔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忽然当啷两声,竟被风吹落两串,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守门的白衣人头上,顿时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大声呼痛。姑娘们想不到突生这种变故,不由都呆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极悦耳极动听的啼鸣声,紧接着细碎的金光崩落,狂风霎时停了,谭音抬起头,便见半空悬着一只巨大的极乐鸟,翎毛似白雪,尾部数根金色尾羽拖了很长,摇曳晃动,气势非凡。
鸟背上倚了一个皂衣男子,领口与袖边都绣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花纹,十分华贵。他好奇地低头看着下方,半晌,笑眯眯地开口:“发生了什么事吗?”声音很温柔,语调却显得略轻浮。
“仙人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低呼一声,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叩首于地,齐声道:“拜见仙人。”
衣衫飘动,皂衣男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双手合十,也行了个礼:“诸位姐姐不必多礼,请起。”
……姐、姐姐?
姑娘们出了一头汗,大胆的便偷偷抬头打量他。他长长的黑发随意挽着,服饰虽然华贵,可穿在他身上偏偏显得特别随性。传说仙人们都是绝色人物,再不济也应当容貌端丽,可这位仙人长得……咳咳,真是让人过目就忘,好像旁边那两个守塔的下人长得都比他有特色些,很有几个对仙人怀着至高憧憬的姑娘们在心底偷偷失望起来。
谭音在一旁默默打量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目光落在他左手上,这种盛夏烈日,他左手居然戴着一只黑丝手套。
她盯着他的左手看,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她也双手合十,向他行礼,低声道:“莫非您是大僧侣殿下?”
大僧侣只觉她声音清淡而略带沙哑,与寻常姑娘的娇嫩婉转大为不同,不由转头看了看她,见她手里执着一朵白莲,一时竟分不清是手白些,还是花更白。这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却斯斯文文,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素来爱与美女亲近,当下不由笑道:“殿下两个字可以省了。花是你摘的?不错不错,这花很是配得上你。”
诸人见他容貌寻常,说话更是轻浮的很,谁也不愿相信他就是有狐一族里地位高贵的大僧侣。
有狐一族的僧侣与凡世僧人并不相同,举凡族中各类庆典仪式,都由僧侣主持,族内除了长老,便是僧侣们身份最为高贵,而所谓的大僧侣,并不是他的名字,这三个字不过代表了他的身份,是有狐一族僧侣中地位最高的。
一想到传说中的大僧侣是这样,姑娘们隐隐有种掩面狂奔的冲动。
谭音对他的称赞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那两个守塔的白衣人顾不得满头血,也立即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大僧侣。”
这话一说,等于落实了他的身份,姑娘们一阵躁动。
大僧侣愕然看着他俩血流披面的狼狈样,皱眉笑道:“这满脸血是怎么回事?”
守塔人垂首道:“回大僧侣的话,小人脸上的血,乃是方才一阵怪风吹落了塔上的风铃,小人们闪躲不及的缘故。”
大僧侣还在笑:“怪风?不是梦话吧?”
守塔人将掉落的风铃捧给他,大僧侣见风铃尾部铜圈的断口十分奇特,不由用手摸了摸,触手光滑,分明是被利器切断的。他微一沉吟,将风铃放入怀中,并不追究,反倒回头看了看院中那十几个年轻女孩子,问道:“这许多姐姐在子方院是做什么?”
“回大僧侣的话,她们是棠华公子从沅城选出的好人家的妙龄女儿,前几日放出几批年满二十二的侍女杂役,棠华公子见人手紧张,便先选了一批新人进来。”
大僧侣一面笑,一面打量姑娘们,个个都是芙蓉面杨柳身,里面甚至不乏有几个容光绝艳的,甚是赏心悦目。看着看着,他目光又转回谭音身上,她还执着那朵白莲,白皙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摸,那场景,自然也很是好看的。
他一会儿看看那少了几片花瓣的白莲,一会儿看看谭音雪白的小手,竟舍不得移开目光,口中却促狭道:“棠华公事甚多,难为他还记着这个,果然是本性难移。”
话音未落,便听院门外一人接口道:“你摸摸自己脸皮,是不是又厚了几寸。”
说着走进一个白衣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绝色侍女,一捧笔墨,一捧白纸,霎时间众人只觉万丈骄阳都被比了下去。传闻有狐一族素有美色之名,先前的大僧侣让姑娘们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坏掉了,但眼下这位横空出现的仙人公子让她们瞬间有了信心。
这才是仙人的范!多清雅多俊美的仙人,连一根根头发都在发光似的。
大僧侣果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很是正经:“好像确实厚了那么点。”
棠华苦笑着走过去,他没办法跟这个人一本正经的说话,好吧,其实族里从来也没人能跟大僧侣正经的说上几句,他专爱说笑话打岔,还常说那种让人浑身发冷的笑话。
“我要安排职务了,你有事便走,无事也请走。”棠华不客气地赶人。
大僧侣就是赖着不走,眼睛来回在姑娘们脸上身上晃来晃去,被他打量到的姑娘个个都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缩成小球。
“我正好缺个能干的侍女,且让我挑一个先。”
众人听到他说这话,头埋得更低了。
大僧侣笑眯眯地踱步过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每个姑娘都避之不及的模样,唯有谭音远远地看着他,笑意融融,看上去又斯文,又大方。
“就你了。”大僧侣走到谭音面前,拾起她方才丢落的白莲,放在鼻前轻轻嗅闻。
子方池里的莲花品种奇特,是他一个甲子前亲自从眉山君那边要来的种子,花瓣合九九之数,每一朵都是八十一片,一片不多,一片不少。这朵不幸的白莲,不知是被哪个心狠手辣的小坏蛋扯掉两三片花瓣,看着好生凄凉。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大僧侣静静看着她,他容貌平淡,双眼却极有神采,像是会说话一样。
在一片庆幸的低叹声中,谭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淡。
“小女子姬谭音,今年十七岁。能服侍大僧侣殿下,是小女子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尽量一日一更~好久没写,生疏了,多写写可能又熟了,嗯。
☆、3
第二章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
只记得每天钻研家族的玲珑屋绝技,每天每夜,废寝忘食。她出身的家族人丁稀少,女孩儿更是没几个,母亲因病早亡,到了她快十五岁的时候,家族里只剩她与老父相依为命。
姬家这一门绝技,名扬万里,故而吃穿用度上倒不缺乏,可家族凋零也是不争的事实。老父临死前说:“谭音,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这门手艺逆天而为,以后也不要再用,更不要再传子女。我们姬家到如此境地,实乃遭遇天谴。”
她听了,可是没有听进心里去,身为姬家的女儿,钻研家传绝技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她是那么投入而狂热,从来没有考虑过嫁人,或者爱人的事情。
她的手艺比老父还要精湛,做出的玲珑屋小可放入袖中,大可占地万顷。
天地间,唯有成仙者能够开辟洞天,而要成仙,则需经历天雷之劫,姬家不过一群碌碌凡人,凡人具备了开辟洞天的技巧,却没有经历成仙者雷劫洗礼,不亚于逆天。
与家族中所有人一样,她患上了绝症,无药可救。
老父的遗言犹在耳边,她却无法罢手,其时她正在做另一件鬼斧神工的器具,与玲珑屋可大可小不同,她要做一件天下从未有过的东西,天下万物都可收纳入内。
十七岁的时候,她终于做了四件天下绝无仅有的鬼斧神工的乾坤袋,随后呕血数斗,悄然逝去。
*
谭音睁开眼,窗外阳光明媚,花红柳绿,陌生的景色。
她愣愣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这里是大僧侣的住处。他人怪,住的地方也怪,名为六角殿。有狐族的房舍建得甚是别致,六角殿却有一半埋在土里,楼分三层,到了二层才勉强能看见些阳光,好在卧房都在三层。
六角殿门前庭院并没有种松柏之类的树,反倒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仙花,色如白雪,整朵花有巴掌大,花蕊都是白色的,竟不知是什么品种。殿南有一方小小湖泊,岸上花红柳绿色彩斑斓,与殿前一片白茫茫像是鲜明的对比。
陌生的景色谭音无心观赏,她昨晚,好像做梦了。
她记不得有多久没做梦了,如今乍然还世,这身体居然会让她做梦。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合上眼,片刻,又睁开,平静地注视一直坐在窗下的那个皂衣男人,见她终于望向自己,他还兴奋地招招手。
“大僧侣殿下,这是我的房间。”谭音声音也很平静,“我在睡觉。”
大僧侣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你是坐着睡觉?”他饶有兴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领回来的小侍女睡觉不躺下,居然盘腿坐床上,好像很厉害很神秘的样子。
谭音回答得特别顺溜:“因为我很羡慕仙人,所以自己学着做点修行。”
大僧侣眨眨眼睛:“我可没听说哪个仙人是坐着睡觉的。”说罢好心往她大腿那里张望,甚是温柔:“腿麻了没?我抱你下床吧?”
他等着谭音或者娇羞或者色厉内荏的拒绝,有狐一族的大僧侣素来是个轻浮之徒,调戏美女姐姐是他的专长,遭遇各式各样的拒绝后的百折不挠也是他的专长,这毛病连曾经的僧侣辛卯都拿他没办法。
谭音大方地朝他伸出手:“那就多谢大僧侣殿下了。”
大僧侣傻眼地看着她那只雪白的小手,好像它马上会突然变成个怪物。
这个……她、她答应得好痛快!他的目光乱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