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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立道》
作者:鲁西平
第一章 横炼
正文第一章横练
当南方的天气,已经进入了炎炎盛夏的时候,在北方大兴安岭深处入夜的时候却仍然拥有零度左右的气温。尤其是被大片森林覆盖着的山岭之巅,那夜色恍如凉水,再被穿林过岭的山风迎头一吹,那种感觉可真是不一般的“透心凉”。
等到太阳落山以后,大山深处里除了夜行觅食的还拥有厚厚皮毛的各类野兽还在四处乱窜之外,远远的望过去就似乎只有那“虎头岭”上几间破旧的平房里还依稀透出一点的点光亮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屋子里的油灯里“啪”的一声爆起了一朵灯花,王禅也就是在这时候缓缓睁开了微微闭合的双眼,从青石地面上铺着的草蒲团上慢慢站起身子来,任由全身上下每一处的关节骨骼接连不断的发出噼噼啪啪仿佛通红锅炒黄豆般细密的爆裂声。
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王禅拿着灯草棍挑了一下灯芯,让殿堂里昏暗的灯光变得更加明亮了一些,又走到神龛前面看了一下临打坐前点燃的一炉香,堪堪烧到了根部,连忙又从下面的供桌上拿起三根一尺多长的檀香,就着灯火点了,恭恭敬敬的重又插了上去。
在神龛上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大帝”也就是老百姓们耳熟能详的“关圣帝君”三国演义忠义千秋的关羽关云长,这里是他的庙,王禅就是这庙里唯一的庙祝。
因为这庙是建在虎头岭的最高处的,地处大兴安岭最北边,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一百多里地,所以即便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但也没有什么人会愿意劳心费力的从山下专门给他扯来一根电线来用,所以从王禅记事开始,这庙里就一直在靠油灯来点亮照明。
跪在地上朝着“关老爷“磕了三个头,王禅慢慢开始了一天的功课。先是绕到后面看了看炉子里的火有没有熄灭,夜晚的山里气温低的吓人,虽然还不至于结冰,但却更加阴冷,要是没有炉子取暖,任是铁打的汉子也是熬不住的。
二尺多高的煤炉子里面,暗红色火炭散发出令人暖洋洋的热力,上面还放了一个大大的粗陶瓦罐,口小肚大。刚一揭开盖子,就有一股子浓浓的中药味道裹挟着大片的骨肉香气扑面钻到鼻孔里,叫人闻了顿时神情一震,精神百倍。却是王禅拿了许多上好的滋补中药和着大兴安岭特产的“飞龙鸟”一起熬煮的一锅“飞龙汤”,又外加上了一根林子里纯野生的山参,在打坐之前小火炖下的,现在正好过了三个时辰,瓦罐里的水分都已蒸发大半,剩下的便都是真正的精华。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和我说过的,这飞龙汤可是国宴里的珍品,在过去那是只有皇帝才能喝到的东西,最是滋补不过。可惜他们那种做法,只是凡夫俗子为饱口腹之欲罢了,好材料都做的浪费了,怎比得上我这用山参,当归,熊胆,虎骨一起熬制出来的八珍飞龙羹,大补气血,强筋壮骨。”
“飞龙”又叫榛鸡,本身没有多大,却是山中奇珍,俗语里说的“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其实说的就是这种飞龙鸟的肉,自古以来就一直是关外白山黑水直接供奉给大内皇宫的吃食,味道鲜美,无与伦比。不过历经几代捕杀,到了现在这东西野生的数量也是少到了极点,除了在山林深处还能偶尔见上几只之外,在山外面都已经都快绝种了。
伸手试了试温度,王禅拿了大腕将瓦罐中的浓汤小心的盛出来,也不吃肉,更不怕烫,只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吞下腹去,喝了个干净。一时间只觉得腹中一团热气四处旋转翻滚,暖洋洋一片,转眼里额头上已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才长出一口气,又舀了一瓢凉水倒进瓦罐中继续熬煮。
而他这后倒进去的“凉水”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河水,泉水或者井水之流,而是王禅在去年冬天里下的第一场雪时,在树龄过百的红松树上小心收集而来的初雪,融化成的“雪水”,还有个好听的名目是叫做“赤松水”的。功能清心润肺,调理五脏,排除毒素,据说还是古时道家那些隐迹在深山中的全真道士们用来专以炼丹烹茶之用的。
不比现在市面上那些家养的园参草参之类,同等年份的野山参,药效至少要强过几十倍还多,用来熬药做汤,一次根本就不可能逼发出全部的药力来,所以王禅这些年来虽然用了不少野山参,却也绝不浪费,每次炖煮都要三食其味,喝上一天的。
月上中天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子时了。王禅慢慢的收拾了一下,紧了紧身上衣衫,腰带,在外面套上装满铁砂的背心,又提了庙门口处当做门闩来用的一根两米多长的大乌木杆子,再在放在壁橱里阴凉处的大瓷坛子里掏了一大把金黄颜色的“酥油”小心的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瓦罐里,密封了口挂在腰上。
最后又抱了一堆松木劈柴在庙外的大锅下生起火来,烧上一大锅的冷水,见到一切收拾妥当,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这才关了庙门,一纵身跳出了院墙。
王禅的这座关帝庙只怕已经是天下间最小的关帝庙了,前后只有两间土石结构的平房,算上院子占地也不过百十平方米,一间房子放了杂物,一间供了关帝老爷,而王禅自己也是从来也不上床睡觉的。自打他从小时开始,每到傍晚太阳西下,他就都要以在地上盘膝打坐的方式来度过,半梦半醒,一坐半宿,至今已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
至于真正的睡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对他来讲那早已经是个遥远的过去式。
这时候,天色漆黑,唯一的一点光亮就是来自头顶高悬的冷月半弦,正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一阳初生的时辰。冷飕飕的山风穿林而过,吹在脸上浑似冷水浇头,王禅一步跨过一人多高的院墙,脚下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也不管夜色深沉,路上山石羁绊,反是快步如风,一口气就钻进后山,直直走出了六七里地。
大兴安岭森林密布,广及万里,半夜三更的时候自然是少有人迹,可林深草盛,物种繁多,借着黑暗的掩护在晚上出来觅食的野兽却是绝多不少。不说那成群结队,令人谈之色变的野狼等大型肉食性野兽,就是那时常出没于草木之间滑腻腻冰冰凉的长虫毒蛇就足以叫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加紧提防了。
手里拿着黑乎乎的乌木杆子,王禅一边走一边用杆子不住抽打着道路两旁的野草,直接进了山后不知长了多少年的红木野生林。
他手里的乌木杆子庙里的老物件,存在的年头比王禅的岁数还要大得多的多,长短有将近三米,一头粗一头细,但最细的地方也有鸭蛋那么粗,通体笔直且光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的木料,拿在手里也十分的坠手,上称称一称,少说也有七八十斤的份量。
而这时候,王禅行走夜路的时候也和他平时正常走路的姿势不太一样,而是两只脚从不过膝,交替之间好似老牛犁地一样,又仿佛小孩子玩泥水,行路如同趟泥,姿势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但偏偏就是这么一走一过,他脚下却是重起轻落,如同生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也不看路,只往前一趟一趟,转眼就行出数十步外,速度快的简直有些骇人。
并且他这一边走来,一边还双手不住抖动着三米来长几十斤份量的乌木杆子,一步一拧,一拧一挑,呜呜声中,也不管身前脚下是有杂草丛生,还是滚落的山石树杈,都能长了眉眼一般准确无误的挑开拨开,远远的扫落在山路两旁,却丝毫不耽误走路的速度。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足足走了三十里路,登上庙后面最高的一处山岭,王禅停下脚步,借着星光月色,就能隐隐约约看见这山脚下有一条大河把连绵起伏的大兴安岭彻底分成了两半。在河的对面就是俄罗斯“老毛子”的伊曼市,而那里在王禅的“印象”里原来在清朝的时候,一直都还是中国的土地的。
如今和平是主流,国家需要安定团结,和谐是压倒一切的声音。所以这地方历史上的土地归属问题都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过去式,王禅不过就是关帝庙里一个小小的庙祝,到现在甚至连户口都还没有落上,自然是没有资格去问这个他一直都很困扰的问题的。
和原来的苏联现在的俄罗斯确定好了边境划分问题之后,沿着乌苏里江和黑龙江的几个城市就成了双方共同确立的边境贸易口岸,连王禅所在的虎头岭这一带最近几年也常常会见到很多游人,成群结队的进山旅游探险。不过这些东西都和王禅没什么关系,他现在只想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庙祝,把老爷子传下来的东西练好了。
王禅没爹也没妈,是前一任的关帝庙老庙祝王大梁子进山采药的时候,从狼嘴里抢下来的孤儿,因为王大梁子晚年崇信佛教,所以这才给他取了名字叫做王禅。
而王禅也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要说和旁人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他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辛辛苦苦练了二十几年的“挨打”功夫而已。
山顶上长了一圈大树,都是树龄超过两百年以上的红松,层层叠叠的,越往里面树龄越大,最里面的那一棵需要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抱得过来,据王大梁子活着的时候讲,这一棵大红松树乃是虎头岭上上下下所有红松们的老祖宗,多了不敢讲,超过两千年那是肯定的。
在这棵千年老树下面的一块空地,就是王禅这么多年练习功夫的“场子”,地面上是一层石子一层粘土,往复十几层的复合土,早已经被他经年累月跺脚踏的溜平,其坚固程度就是一个壮汉拿着几磅的大铁锤也休想在一时半刻里砸的动。
哗啦一声,把身上装满铁砂的背心脱下来,扔在树下,王禅就势便脱了个精光,连底裤都不留一条,反正这时间,这深山老林的除了他以外也不会有别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