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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术。包括我们其他被派去南方的几位弟子,都被对方控制了。”萧停云半躺在椅子上,低下头用伤痕累累的左手抚摩着空了的袖管,叹息,“即便是有了石玉相助,但因为离得实在太近,我最终无法全身而退。我的右手……”
她全身一颤,摸索着握住了他的衣袖,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幸亏我最后一瞬还来得及侧转身子,才把左手给保了下来。但右边的身子伤得非常严重,外面形势又危险,不得不暂时蛰伏。”他的语气却是平静,“这三个月,我都藏在洛水渡口的水下密室养伤,暂时没能出来——这就是你们都会觉得我已经死了的原因。”
“密室?”她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再三派人在洛水旁寻觅过,上下方圆一百里,几乎是掘地三尺也不曾见到什么,相信敌方那一边的人也是如此排查过——然而,在这样严苛的搜索里,居然谁都没有找到一些些的蛛丝马迹。
“是啊……”他微笑了起来,“听雪楼在洛阳经营几十年,岂止总楼一个据点?”
她微微吸了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秘密,连她这个在楼里待了十几年深得信任的人,居然都毫不知情!难怪这段日子以来,那些本来可以袖手旁观的盟友到最后都派出了援手,一定是尚在养伤的他暗中做出了某种暗示,让那些人警醒了吧?
在她为听雪楼极力奔走的时候,原来他也不曾闲着。
“这次进攻我们的,是风雨组织的杀手,为钱而来。”萧停云在黑暗里低声回答,声音冷肃,“不过,风雨的背后主使者是谁,我如今也已经知道了。”
“是谁?”赵冰洁握紧了手指。
他一字一句:“拜月教。”
她坐在黑暗里,无声地握紧了手指:“真的是?”
“是。”萧停云冷冷,“原先我们也只是猜疑,并没有切实凭据——但我遇到刺杀后,接到了一个内线的秘密情报,说就在不到一个月前,拜月教从库中调集了一百万两黄金,并且通过地下钱庄运往了中原!”
他霍然转身,看着赵冰洁:“你说,除了拜月教,这江湖里还有谁有这样的财力,在短短一个月内支配风雨发起这样大的进攻?”
赵冰洁惊住,许久才缓缓颔首,叹息:“没想到,灵均果然早已包藏祸心,竟敢毁去我们两教之间数十年的盟约。”
顿了顿,她垂下了眼帘,说出了那个一直不想提起的名字:“不过这样一来,苏姑娘……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听到这个名字,萧停云的手微微一颤,沉默下去。
“我们得找到她。”许久,他低声道,语气坚定如铁。
“是。前段日子生死顷俄,楼里腾不出手来顾及这件事——但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派人找她,希望能让她早日回到洛阳。”赵冰洁顾不上此刻自己内心的百味杂陈,只是轻声道,“可惜一直找不到苏姑娘的下落。”
“自然是有人不希望我们找到她。或者说,她深陷其中,已经无法脱身。”萧停云冷笑了一声,忽然道,“不要太担心,我接着马上就会去滇南。”
“什么?”赵冰洁吃了一惊,“你……要去拜月教的地盘?”
“不然还能如何?”萧停云冷然,语气虽然虚弱,却透出一股傲然,“事已至此,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趁着他们第二轮攻击尚未形成,先潜入他们后方,联合血薇的主人,反客为主,一举将敌人的力量全部拔除!”
她在黑暗里颤了一下,仿佛被这样的决断魄力所惊。
他刚归来,却又要去赴死?那么,她呢?她该怎么办?
“你的决定是对的。”沉默了片刻,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心,轻声道,“如今局面下,只有先发制人或可有胜算。”
萧停云无声地笑了一笑,拍拍她的手背:“冰洁,果然你一直是最懂我的。换了其他人,肯定会搬出百般理由阻拦,要我死守洛阳,以防万一。”
她默默地抬起头,虽然看不到他的模样,却能想象他说话时的表情。
如此的信任,如此的温柔,已经足以令她付出生死。
“带上血薇剑,尽管去吧。”她垂下了眼睛,轻声道,“洛阳这里有我,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听雪楼落入敌手——祝楼主早日找到苏姑娘。血薇夕影合璧,必然能无往不利!”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渐渐静谧,脸色也变得有些黯淡。
是的,即便是一起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浩劫,他们之间建立起了前所未有的微妙信任,长久以来的隔阂和提防终于消失殆尽,但是,他终究还是要去找她的……夕影和血薇,人中龙凤,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而她,又算什么呢?譬如朝露而已。
然而萧停云似乎没有觉察出黑暗里女子这一刹那的微妙神色,只是继续道:“其实,这次的事情一开始,我就去北邙山获得了四护法的支持,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几个月,借着养伤的机会,我一直在等待和观察……”
赵冰洁手指一颤,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
这三个月来,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离去后的一切?那么,楼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包括四护法、诸长老、二十四分坛主、自己,甚至远在南方和漠北的那些听雪楼盟友,这一切人的反应,他都已经收入了眼底吗?
赵冰洁握着他空荡荡的冰冷的袖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悲哀的笑。
在洛水酒馆里,她曾经说出过所有的秘密,坦露过真正的心声——然而,对那一番血泪凝结的话,显然他并未完全地相信。这几个月,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自己“死后”她的一举一动。如果她稍有异心,那么,此刻在黑暗里等待她的,便不是温柔的拥抱,而是割断咽喉的刀锋吧?
她忽然觉得有森森的冷意。
“冰洁,原谅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黑暗里的人轻声叹息,“我肩负者大,不容有失——听雪楼传承至我,君子之泽,总不能真的五代而斩。”
“不,我当然不怪你。”她苦笑,摇了摇头,“毕竟我心怀叵测潜伏在你身侧已经那么多年,你一直忍着没杀我,已经算是仁慈。”
“唉……你总是这样。”他俯下身,用单臂抱住了她,低声叹息,“好了,让我把洛水旁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说完吧——冰洁,一直以来,我心里最爱和最重视的,既不是血薇的主人,也不是听雪楼。我最重视的,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东西蒙蔽。”
她怔怔地听着,心里猜测着他下面将要说出什么样的结论。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黑暗中,萧停云的声音是淡然而确定的,“虽然我一直在期待血薇的出现,也珍视血薇的主人。但那么多年来,在我心里的那个人,却始终是你……”
“只是你。”
什么?她在黑暗里忽然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在那一刹那停顿,仿佛不相信耳边的话。然而,那样的欢喜仅仅只是一刹那,很快猜疑的阴云又笼罩了她的心头。
他……他真的这么说了?这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你……真的是停云?”她却怀疑起来,警惕,“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他怔了怔,忽然觉得极其的不耐,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对什么都没信心?为什么从来什么都不说、不为自己辩解?”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也无法压抑地激动起来:“多少次,我都等待你自己来向我坦白真相。只要你说了,我就会原谅……可是你不说!苏微来了之后,我以为你会按捺不住——我甚至故意拿她来试探你,你却依旧沉默!实在令人心灰意冷。”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有几次,我甚至真的觉得你的确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卧底而已。那时候,我真是恨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无法对你下手。”
她静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如惊雷。
萧停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了停,微微冷笑,问她:“在苏微中毒的前夜,我去洛水边找她——你觉得我是为的什么?”
她一震,茫然地回答:“为了挽留她,开口和她求婚?”
是的,那之前,他不是一直在和自己商议要如何留下萌生去意的苏微吗?那时候她给了无数的建议,其中最有用的一条,就是利用当时苏微对他的感情,直接向其求婚,用婚约来羁绊住血薇的主人,将她永远留在楼里。
——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楚,永难忘记。
可他只是淡淡地笑,用扇骨敲着手心,赞许她的聪明。
“呵……求婚?”萧停云蓦然冷笑起来,笑声里隐约露出刀一样的锋锐,一字一句,“是的,我是想要挽留她——我打算请她帮忙,帮我一起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赵冰洁有些愕然。
“你想知道吗?”萧停云在黑暗里忽然停住了声音,抬头看着她,声音变得轻而冷,近乎毫无感情,“我打算把事情对她和盘托出,求她帮我,一起联手杀了你这个叛徒!”
赵冰洁往后退了一步,桌上的烛台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是的,在那个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除去你了,冰洁。”他坐在黑暗里,轻声叹息,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但我无法估计你在楼中潜伏那么久,到底布置了多少人手?还有多大的力量?——所以,我只能亲自去求苏微,让她帮我的忙。因为她是我唯一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没有说下去,她却已经了然于心。
是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那一夜,苏微中毒,一切急转直下——那之后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步步惊心,千回百转,令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直至如今。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想着这一切的前后关联,想着冥冥中令人畏惧的因果,不由得暗自战栗,说不出一句话。
“冰洁,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一直在观察着你。可为什么却怎么也看不懂呢?”他却在黑暗里叹息,抬起手,手指轻抚过她的眉梢,喃喃低语,“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听到这句问话,仿佛是骤然回过神,她喃喃:“你不知道吗?我……”她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微颤,叹息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