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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膛着哗哗的积水走进来。
刘伯承抬起头:“写好了?”
邓小平脱下雨衣,把一叠纸递过去。连日来,邓小平实地调查,已经在解放区
的报纸上发表了数篇抨击蒋介石企图炸堤放洪的文章。
“我们跟蒋介石是武的文的一齐干了。”
刘伯承换了一副眼镜看稿子。
邓小平俯身看了看河防图,说:“我派人请了黄河水利委员会的一位工程师,
下午来给咱们介绍阿城至东明一段河防情况。”
刘伯承走过来,指着图上的微山湖两侧说:“这一带有几处丘陵高地,必要时
可以利用。”
“水火无情啊!真到了那一步,可就……”邓小平用铅笔敲着河防图。
申荣贵提着饭盒跑进来:“政委好!首长请吃早饭。”
邓小平问:“小鬼,有我的吗?”
“有,够你们俩的。”
邓小平拿起一张煎饼,裹上大葱,一口咬下半截儿。
刘伯承笑了:“你这是口中夺食嘛。”
邓小平也笑笑:“跟蒋介石打交道,多少也学会了一点儿。”
中伏季节,虽是阴云密布,天黑得还是很晚,临近黄昏天仍大亮。村子里的街
道上到处是积水,明晃晃的。
野战军指挥部所在地赵家楼是个大村落,有王、程、牛、赵姓,赵姓最大,多
是百年前从外地来的移民。现在村子显得更拥挤了:野战军的司令部、政治部、供
给部、卫生部全集中在这里。
傍晚,刘伯承看望伤员回来,从小街西口走进村。刚进街口,就看见一个身材
瘦小的女兵在政治部大门前徘徊,走过去又转回来,往返数次。
“刘司令员!”女兵蓦地发现了刘伯承,赶忙立正、敬礼。
刘伯承认出是新华社记者团的女记者曾克,说:“难得有这样安静的黄昏。你
在构思啥子作品啊?摆摆我听听。”
曾克第一次见到刘伯承是1945年冬。离开延安到冀鲁豫来的时候,康生组织的
“抢救运动”给她定的“特嫌”结论还没有撤消。她是怀着向往、不安、忐忑的复
杂心情走进刘伯承、邓小平的指挥室的。
那天天很冷,刘伯承热情地让她坐下,特意嘱咐她不必脱帽。她抬起头,碰上
刘伯承的微笑。那种大海般宽广、太阳般火热的笑容一下子把她吸引住,冰冷、拘
束顿时消失,竟像是长途跋涉后一脚踏进自己的家门,见到了自己的长辈一样。
邓小平递给曾克一杯热水:“我们晋冀鲁豫地区和军队,从拥有知识分子这方
面来说,是个贫农。我们特别欢迎文化人!”
“你是我们抢来的,作家同志。”刘伯承风趣地说,“最近延安鲁艺的一些作
家、美术家,还有转战在大后方的一个演剧队,也要到晋冀鲁豫来。”
邓小平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啥子要求、打算,说出来,只要我们
能办的,决不吝啬。”
“我想,想先到可以看的地方看看……”曾克谨慎地选择词句。
“可以看的地方?”敏锐的邓小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有啥子不可以看的
地方吗?”
“政委,我的‘抢救’结论还有保留问题,我不要求什么都看。”
刘邓同时哈哈大笑。刘伯承说:“我们是官僚主义。请来的贵客心头还带着枷
锁,得先给她松绑。”
从那一天起,曾克感到自己就像一粒种子落进了沃土里。
……
正是农家人做晚饭的时候,赵家楼满村子炊烟袅袅,风箱的“呱嗒”声此起彼
落。
曾克犹豫了一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刘司令员,交给您,吧,请您转给
党委考虑。”
刘伯承吃惊地接过来,问:“这是啥子嘛?”
“我的申请。批准我继续随部队南征吧!”曾克说着,话音已经呜咽:“请不
要把我送回邯郸去,不要剥夺我参加战略反攻的权利!……我对这次进军大别山人
员条件的决定有意见。非战斗部队的女同志一律不参加,医护、文工团的可酌情考
虑。难道我们搞新闻、搞文学的不是战士,不可以酌情考虑吗?”
刘伯承说:“战士是不用眼泪求战的。咱们一块儿去政治部,把你的请求告诉
张副政委,我们一同研究解决。”
政治部设在一个农家小院。屋里已点上了小油灯,张际春正在伏案批阅文件。
刘伯承说:“际春同志啊,记者同志来向你请战了!”
张际春站起,笑着对曾克说:“宣传部、记者团的领导都反映了你的要求。我
们正准备研究,你又把司令员给搬来了。”
刘伯承替曾克解围:“不是她搬司令员,是司令员纵容她找你当面解决问题哟。”
曾克说:“张副政委,我已经连着两天决心来找你。我是女同志,但更是战士,
请求不要剥夺我革命的权利,我……”
张际春点点头:“我们可不是赵大爷,哪能剥夺你革命的权利呢?新闻、文学
工作是革命的一条战线,记者、作家是当然的战士嘛。组织上考虑你已经做妈妈了,
身体又单薄.恐怕去大别山顶不住……”
“我保证不让部队背包袱!”
刘伯承出面求情:“际春同志,能不能特殊处理一下?”
张际春接通了邓小平的电话。
邓小平回答:“同意特殊处理,列人战斗员编制。”
曾克破涕为笑,举手敬礼,正准备告辞,门外一声“报告”记者团团长齐语来
了。
“秀才滚滚,。离不开本本。”刘伯承指着齐语腋下夹着的书说,“那么厚几
大本,是啥子书啊?”
“报告司令员,这是《约翰·克利斯朵夫》邓政委借去看的,刚还我。”
刘伯承接过书,翻开封面,看到扉页上写着——献给各国的受苦、奋斗而必战
胜的自由灵魂。
“好书啊!”刘伯承感慨道,“这都是世界共有的精神财富,应该多多地向部
队推荐。土地还家啦,战士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不要四肢越吃越壮,头脑越变越小。
我们面前的任务艰巨得很,精神食粮也要跟上。可以把一些优秀的世界名著搞成缩
写本,或者选择一些章节,刊登出来。”
齐语说:“您指示我们把《恐惧与无畏》选章节向部队推荐,效果非常好。”
曾克说:“我一直跟3纵活动,他们几乎把《恐惧与无畏》当成教科书了。”
“一部文学作品有时能起到教科书起不到的作用,因为它具有感染力,很容易
打动人。”张际春拿起桌上的稿子,递给齐语:“我看了,不错,可以发稿。”
刘伯承说:“你们记者团写了不少好文章。抗战时,咱们有个新闻记者,为着
抢快,不负责任,战斗还没结束,就臆造了战斗场面和英雄人物,写了稿子给报社,
弄得一期报纸作废,此人得了个‘客里空’的丑名。“’
张际春说:“我们记者团可不能出‘客里空’噢!”
刘伯承手里捧着《约翰·克利斯朵夫》,不时翻动着,爱不释手的样子,说:
“知识分子要工农化,工农分子也要知识化,而且两家都要实际化。你们都知遣英
国的大剧作家削伯纳,他才华过人,只是相貌丑了点。美国著名的舞蹈家邓肯生得
很美,很仰慕肖伯纳的才智。她给削伯纳写信说:假如我和你结婚,生下来的孩子
有你那样的脑子和我这样的身体,那将会多么幸运啊!肖伯纳回信说:这个孩子的
运气也不一定那么好,他可能有我这样的身体和你那样的脑子……”
屋子里的人大笑。
远远的雷声在空中沉闷地滚过来。
屋内顷刻静下来。
“又要下雨了。”
张际春不由自主地把脸扭向黑漆漆的窗外。
鲁西南 黄河大堤 赵家楼 1947年8月6日
吉普车在风雨中艰难地行驶,车轮溅起泥浆,一甩数民高。
车内,邓小平手里搓着一支烟,沉思着。
车开上大路,但见一群群百姓扶老携幼,挑担推车,在泥泞中跋涉。
车停了,邓小平跳下来。
“老乡,你们这是去哪儿?”
“俺是跑黄水呀!同志。”
“不是没有决口吗?”
“你这个同志,等决了口就晚啦!听说国民党在上边要炸堤了,雨水又这么大,
再不走,黄水下来往哪跑?”
邓小平上了车,直奔黄河大堤。
大堤上黑压压尽是人,穿军装的军人,光脊梁的民工。堤上堆砌着充填沙土的
麻袋、草包。
盈槽的黄水翻滚着泥沙、泡沫,浩浩森森,汹涌澎湃。
野战军军政处处长杨国宇一身泥水,行动极敏捷,像一个快速旋转的泥球,洪
亮而富有乐感的川腔随着他的身影流动。
“磨蹭啥子嘛!5连,快到上面去!……你这位同志,这哪里是抢险,分明是搭
鸡棚棚嘛!重新加固!
“杨大人。”邓小平没有开玩笑的心境,只是平时喊惯了,脱口而出。
“邓政委!”杨国宇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焦急地说:“水要是再往上涨,可
就……”
“知道了,我再派些部队来!”
“还有麻袋,草包!”
邓小平“嗯”了一声,走下黄河大堤。
刘伯承住的院子里也积满了水,青砖搭起一线“砖桥”。
邓小平走到门口,看到一块立着的大青砖上刻着度数,积水在一点一点往上涨。
屋子里已经漫进了水,尽是稀稀的泥浆。邓小平走进去,没有见人,正欲转身
出门,看到桌子上刘伯承的墨迹——“忧心如焚”。
邓小平站下,沉默地面对这四个字。
为大将者,焉有不察天候、地理,而度情势者。这不安静的黄河,这日益增加
的围兵,严重威胁着十几万大军;一旦洪水与围敌双重而至,整个战略转折将有可
能失败,造成千古遗恨……。马上走!马上走?伤员没有转运,炮弹、物资没有补
充,没有经费,没有冬装,没有休整,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