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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狗官有哪个是好的?一个个恨不能榨出我们最后一滴血……算了,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以前的事提了也没意思。」
李寂看出阿牛的戒心,微笑着:「抢了税银,你们可就是犯了法了,其实如果向上面的官员告状,可能比现在好得多。」
「你以为我们没试过么?我们之前早就推举人告发那些狗官,可是不是在路上就被人杀了,就是赶到京城却被痛打一顿说我们污蔑朝廷官员。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想这么做啊?后来又发了洪水,乡亲们更难了,那几天不知道多少人惨死在水里,可是谁来问过谁来管过?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啊。几个乡的男丁一商量,没有活路可走了,这才……」
李寂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可是你们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我听说了,朝廷已经派人下来,你们是个死罪啊。」
「死罪就死罪吧,活不下去了。」
「那我看你们也没用那些银子,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阿牛眼光有些游移:「也没有用到银子的时候。」说完突然站起身,「大夫我走了,我看看黑狗去。」
李寂止了话:「好的。」
看着阿牛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朝这才端出茶水的阿南说:「你查到银子放在哪儿了吧?」
「查到了。不过少爷,我们该怎么办?回去然后找人杀进山里么?这地形我们都熟了……」阿南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不是大奸大恶的人……还是派人劝降吧。你送信给李大人,让他派人来,顺便带上年丰的首级,以取信阿牛他们。」
「是。」
李寂怎么也没想到,阿南传出信的第三天李承贺入了山,随行的还有皇帝陛下。
李寂直了眼。
这年头都流行皇帝满街跑么?请问其他州县怎么办?
言邑少言少语,但是李承贺言语中的恭敬让乡里人不敢对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士小觑。
在李寂的目瞪口呆,其余人等的谨慎害怕目光中,李承贺提出了要与阿牛见面的要求。当时入山的,除了言、李二人,就只有另外四名随从。李寂认出,那是与李承贺同为随侍的宫中侍卫。
传说中的微服私访如此轻率么?李寂汗流浃背。
谈判的时间比李寂想像中的短,才一天功夫双方就达成了协议。李寂本来好奇万分地想要知道结果,但是言邑走出房间递过来的眼神让他闭上了嘴。
好吧,原来说着「此事你要多多费心」的皇帝陛下主动把重担挑了过去,那他还有什么好问的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寂作出了纯善无知的表情。
李寂很快得知其余几个州县也有小股「流寇」肇事,有情报显示,他们有意与忻州阿牛联系,以便取得税银作为起事经费。皇帝知道这一消息后才赶到忻州,抢在对方之前「摆平」忻州诸人,并决定亲自率领各部,各个击破流寇。
本来依着言邑的心思,搞定了阿牛之后他立刻就想走的,结果却被阿牛等人拦住,原因是「替百姓杀了狗官年丰的人我们要好好感谢。」听到这段话时李寂在心中大叫「无耻啊无耻」,居然面不改色就把这功劳抢了下来。
言邑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下来。
当天下午,阿牛带着百姓出了山,当天晚上,在阿牛老家隔壁的平地上亮起了篝火。在言邑的干预下,那场篝火有了东西吃,本来依着阿牛他们的决定,大多数人可能会围着火堆烤地薯。还有一部分人连地薯也没得吃,估计只有帮忙添添火的份儿。
总而言之,最后那场篝火燃起的时候,也是一群如狼似虎之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这是他们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吃到肉味。
李寂也被送了一盘子肉,不过看到少盐的白水煮肉后,草食性的李寂随即就把大部分的肉分给了身边咋巴着食指两眼水汪汪的孩子。得到孩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后,李寂摸了摸自己饿得瘪过去的肚子:回去之后要好好补补了。
同时他也打定主意,今天就好好蹲在自己房里睡觉吧。饿的时候干任何事只会饿上加饿。
当然,这一微小的愿望最后也在现实面前击得粉碎。在阿牛和黑狗半推半拉半拖的「武力威胁」下,李寂最后被扯到了火堆旁边,生生地按在言邑身边。据说是阿牛觉得「你们应该比较说得上话」。李寂尴尬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言邑,深感装成不认识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情。言邑却似乎没有任何障碍,自若地听着阿牛的介绍,然后以陌生人的方式微笑:「李大夫真是古道热肠啊。」
李寂不得不客气两句「哪里哪里」,说出口时感到无比的别扭。没想到一贯容颜可怕的言邑也会露出这样虚伪的表情。
很快的,乡亲们拿出了自制的米酒。浑浊的酒色和涩苦的味道让李寂暗暗好笑,一心想看着言邑出丑,结果言邑一口饮下,仿佛喝的是什么琼浆蜜乳,李寂很快想了起来,言邑还是宁王的时候,曾转战边疆,与战士同饮马血,同食糟糠,比较起来,现在已经是待遇「非凡」了。
言邑转过头来,向他敬酒。火光熊熊中,他似笑非笑,李寂心里一凛:难道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结果言邑只是劝了一碗酒后,就又回过头与李承贺说话。
耳边欢声笑语,歌声入耳。淳朴的乡人唱着自编的歌谣,围着篝火笑着跳着,每个人脸上都是希望与光彩。李寂大笑着用手里竹筷打着拍子,忽然觉得这一趟走得真值。
闹了半个时辰样子,人们忽然渐渐安静下来,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微醺的李寂转过头去,就看到几个青年搬出了一张皮鼓。这张皮鼓需用四人才能合抬得动,比寻常人家的水缸还要大上几分。李寂一愣,轻声问坐在另一边的阿牛:「这是什么?」
阿牛满面笑容:「这是祈福鼓,是我们村里用来祈愿风调雨顺的祥物。」
李寂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小伙子们把鼓抬到众人之中后就退了下去,那偌大的鼓躺在那里,就如同泥土躺在地上,安安静静。
所有的声响都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个鼓。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一个老者慢慢走到了鼓前,李寂认出来那是原来的乡执事,名叫沈金,就连阿牛在他的面前都乖乖低下头听他的话。
沈金站在鼓前,与那鼓相比,他微有些伛偻的身躯如此的微不足道。
然后沈金拿起了鼓槌。在火光下,他敲起了鼓。
鼓声如雨一般传来,细细密密,所有人都肃穆地听着。那鼓声越来越响,在人们的心中也敲得越来越响。
沈金闭上了眼睛,火光下只有他的手着了魔似地飞舞着,偏偏鼓声的频率并不高,仿佛配合着人们的心跳,把血液燃烧。
李寂新奇地看着这一切,转头向言邑的时候,他高兴地发现书邑同样以完全茫然的神情看着敲鼓者。
这样颇有些杂乱的鼓声之后,另一个声音慢慢起来。那是阿牛的歌声。
他的声音苍凉如大地上的风声,慢慢地唱着:
日暮风吹 泯泯汤汤
以承天泽 煌煌炤炤
众人的声音也和着那简短的歌谣:以承天泽 煌煌炤炤。
李寂不由得也肃了面容。
然后鼓声停了下来,沈金执着鼓槌恭谨地走到言邑面前,慢慢跪下,把槌交给了言邑。
言邑微微一愣,就听到沈金说道:「远方来的贵人,请您为我们祈福年寿。」
言邑笑了笑,接过了那鼓槌,走到那鼓的前面。
火光熊熊,红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言邑显得如此威武不可侵。他执起槌,缓缓在皮鼓面上落下。「咚」一声,带着空气的震动那鼓声入了人们的心,沉沉的仿佛带着千年的尘土。人们屏息着,那槌又落下,然后渐渐疾了,如马蹄驰在春天的原野,带了点轻快足音,人们的精神被振奋了。到最后,仿佛火光都随着鼓声一起在跳动,每个人的心脏都合着那节拍。
鼓声忽然停了,四周还是安安静静,只听得言邑的声音唱着:
祈年孔夙 旻(读「民」)天浩歌
奕奕山危 顺彼长道
敬恭神明 以佑我陈
他的声音并不响,偏偏却盖过了所有人,每个人心头有种颤栗,那个人似乎生来就应该站在天地之间,唱着这样的歌谣。他的声音似乎能动摇天和地,其实只不过是动摇了他们。
只唱了一遍后,言邑就住了嘴。鼓声又响了起来。
火光里,可以看到他有力的臂膀的起伏,鼓皮震动着,仿佛还带着那歌谣的余韵和魔力。
这是祈福的鼓,每一个声响都带着坚定的信念和意志。那个人站在火光的前面,站在天与地之间就这样击着鼓。
每一下,都击在人们的心上。
直到鼓声息了,都没有人动。言邑把鼓槌交给沈金的时候,周围才响起一阵欢呼。
李寂一阵晕眩:多么奇怪,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物就这样驯服了一切。
言邑转过头看着李寂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最深的骄傲。
当天言邑被塞与李寂一同睡,据说是因为村子里比较好的房子只有那么一间。言邑是大官,李寂是大贵人,于是乎就这样被塞到了一起。
李寂听说这个消息后,全身都发毛。他陪笑着对阿牛说:「两个人睡不自在,阿牛不然我跟你挤?」
阿牛以看到傻瓜的眼光看着这个向来被视若救星的大夫:「我家更挤,我跟黑狗睡一张,我想大夫你一定更睡不惯。」
李寂以求救的眼光看着周围人群,但每个人都以爱莫能助的眼神施以回礼。正在李寂干着急的时候,言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吧,没关系。」
李寂僵硬着笑容,以诚惶诚恐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