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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社记者独得签证
我真不愿将好朋友“断腿巴利”扔在开罗,自己去闯利比亚,这与我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信条不符。利比亚驻开罗使馆几次警告我离美帝远点,我上司也严令我不要再惹是生非。当我怀揣利比亚入境签证,与分社英文记者润哥爬上开往利比亚的长途汽车时,我还在为没能帮“断腿巴利”弄到利比亚签证而自责。
我第一次听说“断腿巴利”还是海湾战争正酣之际,当时我正单枪匹马地从“飞毛腿”横飞的以色列绕道塞浦路斯、埃及、约旦重返巴格达。我的北大老校友、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一见面就交给我一封信,还关照道:“这可是美国来的!”能在烽火连天的巴格达看到扔炸弹的美国人的来信,本身就挺幽默。信是美国摄影家、因拍摄艾滋病成为世界新闻摄影大赛金牌得主的阿龙·瑞宁格来的,他对我“刚在纽约出版了熊猫画册就半途而废地参加海湾战争”大的不满。阿龙在信中列数战争的几大罪恶,劝我离战争越远越好。知道我为人固执,他还连篇累犊地举了一大堆例子,其中就有他的好友《时代》周刊摄影记者巴利,在贝鲁特打断了一条腿。阿龙力诫我要珍惜小命,最好还是回秦岭去寻找大熊猫,或是重返可可西里探险队继续我的世界屋脊探险,可就是别碰该死的战争。最后,他托我有机会路过开罗时,千万别忘去看一眼“可怜的断腿巴利”。
可足足拖到1992年4月8日,在开罗采访阿盟外长紧急会议,我才碰上胸口别着Time徽章、头戴牛仔帽、一瘸一拐的“断腿巴利”。我走过去说:“打扰了,我猜你就是断腿巴利,我是新华社的摄影记者、阿龙的朋友。”巴利斜起眼睛用西部片中才有的姿势从下到上打量我一番之后,才猛拍了一下我的左肩,用中文说:“知道,阿龙说你总穿红色的。”我正惊讶他怎么会中文,他竟像我为我的北大自豪一样,炫耀道:“我在哈佛学过中文。”
年石油收入为上百亿美元的利比亚处于阿拉伯世界核心位置,面积辽阔,国土比三个法国还大。可由于人口不到400万,政治上无法与东邻埃及相比。卡扎菲上台后主张阿拉伯团结统一,为此他先与萨达特的埃及联合,接着同叙利亚、苏丹联合,可都告失败。此后他转向马格里布非洲,先后同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签订条约,可实际上仍是一纸空文。由此卡扎菲对联合阿拉伯国家感到失望,把伊斯兰前途放到黑非洲的萨赫勒国家身上,企图建立乍得、尼日尔、马里、毛里塔尼亚和利比亚的联合合众国。怨恨西方霸权国家的同时,卡扎菲更对阿拉伯国家的长期分裂十恼火,同时世界上许多国家都觉得自己有理由对利比亚表示不满。1984、1986年里根两次派空军袭击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殃及许多平民,但世界上站出来为卡扎菲说句公道话的国家不多。现在,英美法等西方国家借口1988年苏格兰洛克比坠毁的一架泛美航空公司飞机是利比亚特务做了手脚,命令卡扎菲交出涉嫌的有关人员,卡扎菲置之不理。联合国安理会为此通过了748号决议案,由于卡扎菲拒不执行联合国决议,联合国从1992年4月15日起对利比亚实行空中封锁。连利比亚的邻国突尼斯、埃及也准备加入对卡扎菲的制裁,这令自视为民族解放运动领袖的卡扎菲大惑不解,万分沮丧。
根据这位大漠英雄的一贯表现,我坚信他一定会不失时机地宣示立场,他不仅拥有无可抑制的表现欲望,而且具有这方面的天赋。
随着4月15日安理会制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生效日的迫近,各国记者纷纷跃跃欲试,伺机进入利比亚,可利比亚却迟迟不肯给外国记者入境签证,引得各国记者成群结队地围着利比亚驻开罗使馆打转,还彼此猜忌着,生怕对手抢了先。断腿巴利拖着那条在贝鲁特被打断的右腿,开着“七九”式美军吉普,一日三遍地往利比亚使馆跑。由于空中封锁,民航中断,即使有签证,也很难穿越几千公里的撒哈拉沙漠,到达利比亚。为此,断腿巴利正组织一支吉普车队,准备结伙远征。由于有阿龙。瑞宁格的推荐;我开着我的三菱…山猫加入了巴利一伙。巴利用力拍着我的三菱,大喊:“瞧!鸭子有辆好车,这车可得过巴黎…达喀尔拉力赛第一名。我们要一直开到的黎波里!”
可直到4月12日中午,利比亚驻开罗使馆却只给新华社一家发了签证,馋得几十名老外大眼瞪小眼。断腿巴利可怜巴巴地挤在人群里,竭力装出一副潇洒样,可话到嘴边却带了哭腔:“鸭子,一个人当心点!”
穿越撒哈拉的两天两夜
联合国安理会关于空中封锁利比亚的748号决议令我和英文记者润哥吃尽苦头。由于没有航班,我们不得不从陆路辗转到边界,再假道托布鲁克、班加西,紧贴着撒哈拉沙漠的边缘一直向西。分社社长断然拒绝了我驾车穿越撒哈的计划,因为同行的润哥不谙驾驶,我一人在沙漠中连续开车缺乏安全保障。
嗅着沙漠的气息,我仿佛又回到海湾战争中的伊拉克,正伙同巴格达使馆的弟兄们驱车横穿伊拉克沙漠。可眼前二十人挤在臭烘烘的公共汽车里,既无昔日轰炸的刺激,也没有自己开吉普可随心所欲的浪漫,一想到要熬过48小时才能到目的地,我恨不得一口气憋死。我这人嗜吉普车如命,当年我在驾校学的是吉普、秦岭林海追熊猫坐的是吉普、青藏高原探险开的是吉普、海湾战争中往返巴格达…安曼是吉普。我喜欢开吉普探寻无人涉足的小径、体会妙不可言的冒险乐趣,在干涸的河道的浮沙上露宿,让滚烫的流沙埋过赤裸的躯体,洗去长途驾驶的疲惫,只有令人窒息的喀新风(沙漠热风)才能使我体会母亲怀抱的温馨。
出亚历山大西行113公里,即著名的阿拉曼战役旧址。
50年前的这个季节,德国最年轻的陆军元帅隆美尔从利比亚向东直线推进2000公里,进逼苏伊士运河,与英军大战于阿拉曼。我们的大巴士正沿着当年隆美尔且战且退的海岸公路行进,路两侧成群的无名战士墓沉重肃穆,令我从枪口冷钢得出无限遐想,冥冥寒夜中隐约听到隆美尔北非军团的熄灯号声。
终于熬到彤云散尽、旭日东升,大巴士在蛇腹形铁丝网间穿行,不知不觉正通过边境。留下润哥“看堆”,我一人肩扛手提相机、放大机、传真机去报关,看到两位长官无休止地下国际象棋,我忍不住建议中校用皇后去吃对方的马,由此引发一场鱼死网破的厮杀,了却残局。
进入利比亚境内,并未遇到海关、边防站之类的任何阻拦,因为利比亚民众国把所有阿拉伯国家视为自己兄弟,故无国界。沿海滨公路西行,碧波万顷、彩霞满天,连绵不断的橄榄林、金黄的草场。白顶的农舍、婉蜒其间的水渠和一望无际的紫花地丁,宛若列宾油画中的俄罗斯。唯有每逢路口,高高竖立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的画像才提醒你眼前就是利比亚。路旁的路标和交通标牌已被白油漆涂抹得看不出所以然,据说是防备以色列特种部队和美国入侵。
中午,我和润哥钻进撒哈拉沙漠边缘一家无名小店,徒手吃了只比野麻雀大不了多少的阿拉伯烤鸡,连吃两大盘盐水煮蚕豆,总算填满了肚子。
下午两点半,大巴士缓缓驶入班加西,乘客奉命在一处遍布垃圾的广场下车。我和润哥以及另外五位要去的黎波里的乘客被集中起来,一位穿皮夹克的大收走了我们的护照和车钱,答应为我们七人安排一辆小车继续走完剩下的1100公里路程。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蹲在大垃圾堆旁望着往来车辆荡起的遮天蔽日的尘埃。
终于盼来一个长着一双料桃般火眼、穿着件脏得无法辨认本色的长袍的胖子,他自称是内务部管查验签证的。胖子端起我们的护照瞪着火眼琢磨良久,又紧贴到我们脸前,逐一辨认我们的的面孔,逼视得我跟着他一起迎风流泪。
我们被塞进一辆丰田工具车,原说只坐7个人,可此时竟塞进来17个。我那条困受伤萎缩的右腿不得不蜷到粗壮的左腿下寻求保护,膝上握着传真机和装了尼康F3及6个镜头的器材包,由此开始了下一段1000多公里的旅程。
夜幕降临沙漠,汽车又莫名其妙地没油了,沿途所有加油站全关了门,以纪念美国轰炸利比亚六周年。1986年4月15日,美国空袭阿齐齐亚兵营,致使包括卡扎菲养女在内的41名利比亚人丧生,从此,每年4月15日,利比亚全国海陆空交通、通讯全部关闭以示悼念。
虽然刚晚上9点,可撒哈拉大沙漠的夜风已利刃刺骨。
我只穿了条单裤和一件红背心,白天挺风光,可此时真羡慕阿拉伯兄弟的长袍和裹在身上的羊毛毯。与17名乘客同车共济,我绞尽脑汁变换着大腿小腿的位置,调整坐姿,将身体倚靠到别人身上,以争取尽量大一点的生存空间,从腥膻汗臭的毛毯上分享一丝一毫的温暖。润哥耐不住性子,持护照找到加油站,声称自己是卡扎菲上校的客人,可人家连眼皮都没抬:“那让卡扎菲接你好了!”
终于熬到午夜12点,几百辆车蜂拥着挤进恢复营业的加油站,碰撞怒骂之声不绝于耳。我们车上由于有17条好汉,抢油泵的、堵别人车的、大打出手的、叫骂助威的各显其能,自然抢在最前面加满了油,得意洋洋上了路。
经过打架、发动机漏油之类天灾人祸停停走走,到4月15日下午两点,我们经过45小时的长途远征终于驶进的黎波里,我和润哥满脸泥垢,眼窝发青,两腿发软,钻出汽车几乎跌倒。
我拍制裁下的利比亚
早就听说利比亚是个不许随便拍照的国家,但想不到比我在海湾战争中经历的伊拉克更甚。我的一位朋友曾因身背相机在的黎波里街头倘徉而被勒令交出胶卷,理由是“尽管你现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