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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两只脚有力地甩掉了小孟的手,小孟甚至感觉到了那两只脚上的怒火,然后他看见柴油的脚慢慢入了气窗,柴油的身体终于通过了狭小的气窗口,与此同时,一些灰尘从窗框上从柴油的毛衣上簌簌地掉落下来。
柴油从里面打开了门,小孟站在外面,他仍然歪着身子,躲避着柴油的目光。
柴油大口地喘着气,他说,进来啊,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啊?我不是把门打开了吗?
小孟站在那儿不动,他看见柴油向他冲过来,他突然有个错觉,以为他要打他,但柴油只是把他推进了房间。柴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你是顾客,我为你服务,你把自己关在门外,我爬窗子替你开门,你还想怎么样,还想骂人啊?小孟的脸有点发热,他嗫嚅着,我没有骂你,我哪儿骂你了?
小孟的肩膀又被柴油搡了一下。没骂就好,柴油说,小青年,现在上床睡吧!
门是被柴油带上的。小孟听见他在门外捡起了钥匙,他把椅子搬回了原处,然后是一阵静默,小孟站在房间里,他预感到事情不会在静默中结束,果然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柴油的声音,柴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种痛苦的哭诉,他说,小青年,我告诉你,我今年就满六十啦!你让我爬气窗,啊?你让我爬气窗啊!
小孟在清晨时分离开了招待所,服务台后面的女人还是半睡半醒,她对他这么早离开表示理解,她说,没睡好是吧,我们这里原来挺不错,主要是要拆迁,最后几天营业,有点乱了。小孟笑了笑,说,反正就一夜,过去就过去了,明天好好睡。小孟看见了值班室里的行军床,柴油的身子埋在那件大衣里,他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轻微的一阵呼噜声。小孟向行军床那边努努嘴,问女人,那个老先生是姓柴吗?女人说,姓陈,耳东陈,怎么啦,他态度不太好?小孟摇头,不是那个意思。我想问一下,他以前是不是东风中学的物理老师?女人说,以前是老师,是不是东风中学的,是不是物理老师我不知道。女人好奇地看着小孟,你是他的学生?叫醒他问一下就清楚了嘛。小孟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也不能肯定,他可能是物理老师,可能不是,我记不清了。女人好像对澄清同事的身份颇感兴趣,她说,叫醒他,我来叫醒他。小孟几乎是惊叫着制止了她的热情,不,不,小孟说,让他睡,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办,我该走了。
小孟推开招待所的门,外面的地面上仍然是一片泥泞和冰雪,冬天的阳光照耀着这个久违的城市。这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凌乱的废墟堆中有没有保存他的足迹,这要去问废墟。小孟不知道。早晨的小孟像早晨一样充满了生气,昨天的心情留在了昨天。小孟确实有一大堆事情要办。他疾步走到街道上,意外地发现天城正是阳光灿烂,而且太阳恰好挂在那座著名的宋代砖塔上。
一辆夏利出租车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在小孟身边转了个圈,司机的脑袋探出车窗,向小孟张望着。小孟慢吞吞地走到车窗前,问,你的车打表吗?
这次小孟说的是地道的天城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