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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那一身玄衣的男子薄唇微启，将手指贴上了凌水天的额头识海之处，口中低吟出了一段繁复的咒语。
上官薇屏住了呼吸，掌教居然耗损修为发动禁咒，强行侵入凌水天的识海，探查她过去发生的记忆！
这种行为对本身损耗极大，即使施术者有着强大的修为，也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和修为。短期内都不好恢复。
这和那推算过去之术并列，都是禁术，一个不好，就容易走火入魔，直接身死道消。
掌教向来最重视自身修为，今天难道是疯了。竟然发动了这等禁术！
男人的墨色长发在空中无风自动，指尖泛着红芒，窥视着凌水天这些年的记忆。
他看到了她这百年来发生的事情……
冰天雪地中，哀恸而荏弱的少女满头白发，手中捧着无生大印。任由自己被皑皑白雪埋葬。
恢弘的通天仙府内，她九死一生，最终掌控仙府统领万妖的风姿。
九苏密室。天罚浩劫，遮天蔽日的雷光风暴碾压而下，她面如死灰，伏在他的身上，试图做最后的抵挡。
她春葱般白净的手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另一手凝着妖光，决绝的拍向自己额头。试图将自己打的魂飞魄散去陪他。
那惨烈而哀伤的神情，让他附在她额头上的指尖都轻颤了起来……
最后，她手持招魂幡。在天地间一步步的走了上百年……
她向来活泼好动，做事耐不住性子。
当年她究竟是要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够这样禹禹独行。一个人走遍万水千山……
常青树旁，她坐在雪中，温柔的抱着毫无知觉的他，为他散尽了一身的妖力，七窍流血。
她藏入树中，怯怯的遥望着他，见他离去，慌乱的追出，却跌到了地上……
……
夜宸收回了手，指尖抚上了凌水天的头发，手已经有些发抖。
这一头黑发，竟是为了他而白。
为他一夜白发……
掌心凝出黑气，试图将凌水天的银发恢复回原本的颜色。
那一头长发在他的掌心下变为了墨色，却又很快的褪回了银白色。
法力对心痕不起作用……
最深爱的女人，为他吃尽了世间的苦楚，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无能为力。
居然无能为力！
他像是动了执念，依旧在强行的恢复，试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他的法力波动，一股压抑到顶点的气场以他为中心，像是一股风暴，将寝殿内的家具尽数摧毁，满地的狼藉。
……
上官薇从来没见过掌教如此悲恸。
那个向来强势冷漠的男人，终于收回了手，抱着怀中的雪发少女，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哭得像个孩子。
上官薇惊得呆滞在了原地，看着夜宸的半个侧颜，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伸手轻抚上自己的脸颊，竟也是满手的泪痕。
外面，整个东池魔州暮然下起了细雨……
但凡淋到雨的人，心中都泛起了酸苦哀愁，情不自禁的随雨流出了泪水，却又不知是自己为何流泪……
良久，男人抬起了头，双目满是血红，竟然看不出瞳孔的颜色，出现了魔化的迹象。
上官薇终于回过神，惊声道：“掌教至尊！请您冷静！这样下去非但救不了水天小姐，反倒会害了她！”
她心中惊骇不已，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掌教至尊居然出现了魔化的迹象，这是焚天魔咒修炼到了极致才会有的现象。
一旦丧失了神智，以掌教的修为，恐怕仙魔大陆都将面临一场浩劫……
夜宸听到她的话，双目中恢复了些许清明，低头吻了吻少女的额头，柔声唤她：“天儿……”
他说了一半，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竟心痛的不知道怎样来安抚她。
凌水天的神情很是痛苦，神智昏迷中，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呜咽了一声作为回应，眼角却划过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啜泣了起来。
夜宸将她抱得紧了紧，轻轻的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沉声道：“不哭，我在这。”
可无论他多么轻柔，那被他轻触的少女依旧眉头紧锁，整个身子甚至开始轻颤了起来，嘴角又流下了殷红的血丝。
强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夜宸从未像今日这般慌乱，冲着上官薇沉声道：“去通知众峰主，随我同去天元宗的回生池。”
上官薇松了口气，领命就要出去，却有一名宫装女官手托着一尊羊脂玉瓶疾步走入，浅口玉瓶中，一汪清澈的灵水在其中泛着波光。
这灵水向外散发着强烈的生机，足以让枯木回春，万物复苏的盎然生机。
“掌教至尊，这是隆清真人遣人送来的生机仙水。”
第一百零一十六章 沉莲香
天元宗的回生池，顾名思义，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回生池坐立在扶摇峰的山巅禁地，只不过方圆一丈大小，池中汇聚着生机灵水，每一滴都极为珍贵稀有。
一滴仙水，便相当于一枚极品仙丹，价值连城。
便在是天元宗中，也是极为难珍贵的东西，因为它自上古时期流传而下，无法再生，用一滴便少一滴。
可是这一滴，便足以让垂危之人回春。
但这生机仙水的回生之用紧紧针对仙道中人，对魔修来说，它反倒是致命的毒药。
凌水天曾经修习过仙道功法，根基还在，因此可以饮用。
夜宸抬手将玉瓶摄入手中，一手扶着凌水天，另一手试图将生机仙水送入她的口中。
她苍白的嘴唇紧闭，牙关紧合，无法吞咽。
夜宸看了看玉瓶中的仙水，喝了一口，随即低头吻上她的唇，将生机仙水尽数的灌入了她的口中。
晶莹清透的仙水从二人贴合的唇间留下，夜宸痛苦的轻皱了眉。
他没有停顿，又一连这样的喂了几口，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其实她只需要一滴足矣，多了也无用。
可是他却一滴不漏，将仙水尽数灌入她的口中，方才停止。
似乎是起到了作用，凌水天虚弱而柔软的轻哼一声，气息稳定了下来，面庞恢复了些许血色。
这生机仙水不断的冲刷涤荡着她身体的经络，整个人又透出了点早些年那仙风道骨的气息。
它的作用虽然强大，但是对于凌水天这种将至巅峰的修士，只能起到修复身体损伤的作用。
凌水天的元神依旧有些消散，无法凝聚，昏睡不醒。
她的元神全靠殿中燃着的沉莲香才得以聚集在一起，否则早已消散在了天地间。
但这仍然不够，若是不想想其他办法，恐怕她就会这样永久的沉睡下去。
夜宸将凌水天轻轻的放倒在了床上。拢了拢她银色的长发。
他似乎对她的头发很是介怀，自欺欺人的使了个障眼法，将她的头发变化成了原本的黑色。
这种幼稚的做法，却让他看着好受了一些，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
“好好的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会给你一个崭新的世界，以及无上的地位。”
夜宸说完，又凝视了床上的少女好久，方才缓缓的站起了身子。
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让人猜不透也看不透的淡漠。似乎刚刚那个脆弱的人只是上官薇的一场幻觉。
夜宸看向了上官薇，眼中没有什么波动，她却从中看到了彻骨的杀意。
上官薇身子发抖。惶恐的伏下了头。
掌教这么骄傲的人，向来强势，如今却被她看见如此脆弱的一面，怎么可能再让她存活于世。
她已经追随多年，对他的脾气很是了解，咬牙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良久，耳边却只传出了一声轻叹：
“罢了，她需要人照顾。”
他沉声嘱咐上官薇殿中的沉莲香不能断。好生照顾她，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上官薇身子软在了地上，呆呆的坐了一会。便回过神，连忙召唤外面的侍女将一室狼藉都收拾干净，又替换上了新的物什。整个寝殿又恢复了原本华美的样子。
掌教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杳无音讯，她感到原本就动作不断的战昙教似乎沸腾了，很是纷乱和动荡。
这期间，她听说朱绯峰主被活活的封在了冰窟中，不死不灭，像一尊美丽的冰雕，永生永世的矗立在冰国之中。
掌教惩罚她们的方法，真的很残忍。
他知道朱绯性子暴烈，不喜欢冷清，于是便让她忍受漫长的岁月，忍受那种足以让人疯狂的寂寥，生不如死。
而璞莲最在乎容貌，整日顾影自怜，很是自恋。于是他便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魔域中，日日受魔虫咬噬，美貌尽毁，痛不欲生。
杀人不如诛心。
对她们来说，与其这样活着，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和恩惠……
她想起那天掌教眼中对她的杀意，最后却为了那沉睡中的女子而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
终于，十天后的夜晚，那一身玄色衣衫的男人披星戴月的回来了，他踏着夜色步入，满身风霜。
他单手托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丹药，泛着莹白的圣光，丹体上竟然凝聚出了一个白色的小人儿，惊恐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和托着它的玄衣男子。
上官薇仔细的看了看，心中惊讶的无以复加。
这居然是太上凝魂圣丹！
仙魔大陆唯一的一颗圣级丹药，是魔道最强十教中，排名第四的星象门的镇教之宝。
这颗圣级丹药，已经超过了丹药的范围，几乎快要修炼成人，本身就有着相当于一个冲霄境高手的修为。
这等镇教之宝，怎么会落入掌教手中。
难道说，星象门已经……
她不敢发问，光是想想便已经热血沸腾。
夜宸指尖上凝着白光，连连点在了凝魂圣丹之上，圣丹上的小人怨毒的尖叫一声，消散开来。
他将放在了雪发少女的口中，让她含在了口中，一点一滴的吸取着药力，配着殿中的沉莲香慢慢温养。
他洗尽了一身的风霜，搂着床上的少女，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心满意足的露出了微笑。
第二日，她再进入寝殿中，早已没有了那玄衣男人的身影，只剩下白衣少女静静的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