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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其中一人是被杀的,或许另一人也是被杀的。
“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会到顶楼上去,至少我敢确定我不会一个人去顶楼。”
令人不快的确信涌上心头,心脏宛若被人用老虎钳镇紧似的揪在一块。放眼望去是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潮;或许杀了一哉的人就走在这片人潮里?
“即使是意外,也应该有个让你爬上顶楼的人存在,对吧?”
那个人制造了一哉的死因,或许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却保持沉默。
“如果是那个人杀了你……”
我的头皮发麻,脸颊上的泪痕变得滚烫如火。
“我绝不会放过那个人,绝对不会……我会替你报仇。”
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一旦说了,就觉得自己非做不可。这几天来盘旋于心中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在说什么傻话?”
“才不是傻话!”
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汉堡包装纸上,我这才发现自己仍在流泪。
“如果你真的是被杀的,我怎么能够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假如〈这一边〉的一哉是遇害身亡却没人知道,未免太可怜了。
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今后一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永远无法赶到他身边帮他。我能为一哉做的只有这件事。
沉默片刻过后,一哉叹了口小小的气。
“我也是……直到那天电话打通前,我都想着要亲手揪出杀了你的凶手,为你报仇。”
接着他又说道:“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电话能够打通的原因。”
自那一天起,我和一哉开始着手找凶手。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互相确认〈那一边〉与〈这一边〉的状况。
我本来以为〈两边〉是一模一样的,但一哉认为我们的死是个重大的差异,应该会连带造成其他的不同。
从国家、城市名称等基本事项,到我们相识的缘由、彼此的生日、小学时代的事、两人聊过的书籍、简讯及通话记录的数目,我们都逐一对照,结果无不相同。我们的记忆完全吻合。
唯有那一天,八月三十日礼拜六发生的事例外。
我回忆起八月最后一个礼拜。二十八、二十九日都是北高与南高的返校日,接下来的周末〈两边〉都是一样,我忙着画看板,一哉忙着社团活动。不过三十日晚上,〈这一边〉的我是搭巴士回家,而〈那一边〉的一哉并未上顶楼。
接着〈那一边〉与〈这一边〉便产生了差异。想当然耳,〈这一边〉并未举行我的葬礼,但〈那一边〉受到我遇害的影响,不但警方开始展开调查,校方也全面禁止学生因参加社团活动而晚归。
我们的世界好比一条河流,被正中央的岩石一分为二;就像是车站前的Y宇路,往东是南高,往西是北高。
虽然我们斗志高昂地宣告缉凶,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是被杀人魔所杀,所谓的杀人魔,杀的往往是毫无关系的人;这代表无法从被害者循线找出凶手。〈那一边〉的我遇害已过了一个礼拜,想必案发现场早已什么也不剩;一哉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警方也不可能对他透露任何消息。
〈这一边〉的案子更加棘手,一哉的死早已以意外结案。事到如今无论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理我。
九月七日礼拜日是个雨天,闷热的空气悄悄地变凉了。我撑着今天头一次使用的新伞,前往我遇害的〈现场〉。
虽然〈这一边〉的〈现场〉应该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自己死亡的地点。
雨水滴答滴答地敲着雨伞。这把淡蓝色雨伞和我先前使用的雨伞不同,伞骨呈现优雅的弧形。这是我进行变身计划第一步时买下的伞,但再也没机会给一哉看了。
〈现场〉位于田间小路,白天的时候四下明亮,视野开阔,到了晚上却仿佛化为另一个世界,变得阴暗恐怖。下雨天不见农家的身影,只有道路静静地任凭风吹雨打。远处的路灯都很老旧,有好几盏点不亮。
弯过田间的十字路口数来的第五盏路灯白漆斑驳,满是锈蚀,并不值得特地停下来一看。
“就是这里……?”
手机彼端的一哉点了点头。这里就是〈那一边〉的我死亡的地点。
“是吗……”
据说我是在晚上七点半左右被杀的。我家在车站北边,平时放学回家,我都是和里绪一起走到车站,在剪票口前和她道别,再自个儿去搭巴士。这条路是到我家的捷径,如果我没搭巴士,或许会走这条路回家。不过最近我一直没经过这里。
凶器是到处都买得到的菜刀,就掉在我的身旁。案发过后不久,有人遛狗路过,发现了我;当时的我尚存一丝气息,但送医之后便不治身亡,再也没有清醒过来。发现者并没看见凶手,凶器上也没有指纹,现场更没有其他遗留物品。
我似乎是被人从正面刺杀的。由于完全没有反抗的迹象,警方研判我是突然遇袭,或是熟人所为;但我平时并无与人结怨,所以熟人所为的可能性立刻就被排除了。但要说是杀人魔所为,却又令人存疑,因为案发前后并未发生相似案件,也没有人看见可疑人物。
杀了我的凶手现在在哪里?既然〈那一边〉和〈这一边〉的分歧点是八月三十日,那么同一号人物应该也存在于〈这一边〉。那个人和杀了一哉的是同一个人吗?假如那个人在〈这一边〉和我碰上了,也会下手杀害我吗?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全身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阴暗的夜路上,〈那一边〉的我血淋淋地倒在荧荧欲熄的微弱灯光下。一想像这个画面,我就既害怕、又难过,却又觉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轻轻触摸雨水淋湿的柏油路。路面上当然没有血迹,因为〈这一边〉的我还活着。
“一哉,你那一边有什么?”
“……有花。”
一哉喃喃回答。
“有很多供品,有花,有饮料,有食物,还有信。”
哦,对喔!我的脑中浮现了车祸现场的画面。亲朋好友替〈那一边〉死去的我供奉了许多物品。我感到胸口一阵酸楚,又看了路灯一眼。
“还放了只玩偶,是只蓝色的小鸭子。哦,这就是小鸭联队啊?”
电话彼端隐约传来了锁炼晃动声。
“嗯……因为我一直很想要蓝小鸭。”
小鸭联队是现在南高非常流行的小鸭造型商品,本来只是学校前的个人商店(名字叫做杉商)贩卖的转蛋玩偶,但自从某个班级在五月的球赛拿来作为班服图案以后,便在女学生之间掀起了一阵热潮。
我以收齐所有颜色的小鸭为目标,却一直转不到想要的颜色,所以几乎每天都到杉商报到。现在我的包包上也挂着鲜红色的红小鸭,手机上则挂着刚转到的绿小鸭。总觉得为了转蛋成果而兴奋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红色、黄色、格子花样、大理石图案,只要一转到新款式,我就会立刻向朋友炫耀或互相交换。还记得我转到稀有款的时候,简直乐翻天了。
“是谁放的?有写名字吗?”
应该是里绪吧?她人一向很好。回想起她的笑容,我捏紧了手。一想到〈那一边〉的我再也无法和里绪一起吃午饭,就觉得好难过。
“哦,有留一封信,上面写着中山聪子。”
我有点惊讶。中山总是酷酷的,一副不喜欢和人来往的样子;老实说,我一直认为分了班以后她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中山很喜欢蓝小鸭的,却给了我……”
撞击雨伞的水声传入耳中,雨中的我又开始想哭了。我还活着,并没有死,但觉得〈那一边〉的我好可怜。听见我的死讯时,不知道亲朋好友们是什么感受?得知一哉过世时的心痛再度袭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伞。
回家后帮妈妈做做家事吧!明天到了学校,要对大家好一点。〈那一边〉的我想做这些事也已经来不及了。
“小鸭联队啊?”
锁炼摇晃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我似乎可以看见在炼条前端晃动的塑胶小鸭。
“你以前也说过你看到白色小鸭……”
“咦……?”
听见我质疑,一哉似乎一头雾水。
“啊,你不是兴冲冲地跟我说过看到了白色的这种小鸭吗?”
听了这番不可置信的话语,我忍不住在话筒边猛摇头。
“看到白小鸭?不可能的。白小鸭是稀有款中的稀有款,还有人说根本就不存在呢!要是我看过绝不会忘,一定会四处向人炫耀的。”
“所以你向我炫耀了啊……”
我倒抽了口气,一哉也住了口。过去的描述不吻合,是我们分歧成〈那一边〉与〈这一边〉以来头一次发生的情况。
“一哉,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唔,呃……我比较晚打电话的那一天,那天我是快十二点才打电话给你。”
我记得那一天是……
“八月二十八日?”
那是我们死前的两天,最后收到简讯的日子。
“你等等,我看一下。你有传简讯给我嘛!说今天会晚一点打电话给我。”
我将手机拿开耳边,匆匆忙忙地按了键。一哉……一哉的简讯。
“有了,八月二十八日。”
画面上显示了三行文字。一哉平时传的简讯都只有一行,当天却难得打了三行字。
“呃,‘抱歉,今天会晚一点打电话给你。对了,我今天看到一个你会很羡慕的东西,等一下再告诉你。提示:白色。’”
“咦……”
这会儿轮到一哉困惑了。
“我没传过那种简讯啊!我的手机里没有记录。”
“怎么可能,可是真的有啊!”
“我〈这一边〉的简讯内容只有这样:‘抱歉,今天会晚一点打电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