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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班长的房间里聚齐了所有人。他像只被火燎着屁股的兔子,在两张单人床之间的缝隙里走来走去,看到我和赵染进门他就说:“大家都在等你们俩,以后脱离组织时请个假行不行?”
我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赵染瞪了一眼何毅,冲靠在桌子边上的田雅楠和卫玲摆摆手,坐到我的旁边。
“咱们得有个计划,”何大班长严肃地站在众人面前说,“刚才我到楼下定了返程的票,五月四号上午的火车回北京。今天咱们去哪里玩儿?大家商量商量。”屋子里顿时人声鼎沸。田雅楠和卫玲想先去西湖看看断桥,然后去逛街。王涔涔问现在能不能看钱塘江大潮,惹来林枫阳的一阵大笑:“钱塘江大潮在7月份才有,你现在去没准能看见裸男在江里游泳。”林枫阳的一句话换回了王涔涔的一巴掌。“就你废话多!”王涔涔骂了一句,她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用手理了理外套上的褶皱,问我:“白长安,你说去哪儿?”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王涔涔的一句话指引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我看了看赵染,她正低着头用手转着一个白瓷茶杯盖子。我沉吟了一下,说:“先去西湖,晚上也可以逛街吧。”赵染也开口了:“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雪湖不如夜湖。黄昏和晚上是看西湖的最好时间呢。”大家面面相觑,目光从我身上转了个圈,又回到何大班长的脸上。何大班长的眉毛微微一抖,拍了下大腿:“好!就按长安说的。”
赵染在断桥照合影的时候把我拉到众人后面,她说:“你好像还能主点儿事儿,行程安排得挺好。你以为我听不出来?西湖和逛街是两个女生提出来的,总不好意思拒绝,干脆放到一天。其实咱们在杭州哪天不能逛街?非得今天晚上逛?到了晚上她们估计就没有劲儿了,你呀,还故意强调一下晚上要逛街,是不是给人家一个心理安慰?”
我看了她一眼,快走了几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林枫阳和王涔涔。赵染跑上来,学着《天下无贼》里面的台词说:“就你觉得这个事儿有意思吗?”我摇摇头,说:“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赵染笑了:“白长安,你男人点儿好不?我说什么你就当真什么啊?”我停下脚步,赵染也停下,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她,许多疑惑像冰冷的泉水一样从心里涌了出来。赵染说得没错,我过于敏感,但是这些敏感并没有在我所接触的所有人中间产生效应,似乎目前只对赵染一人,我总是把她的一句话分成一个字一个字来解读,来理解。我经常在心里自己翻腾这些感受,长时间以来我总是很在乎赵染的感受,包括她对我的所有看法。“走吧。”我对赵染说。赵染撅起嘴,三秒钟后,她盯着我,说:“我已经让你气得说不出话了。”
我们一行人在西湖边上的茶楼喝茶时已经是黄昏了。西湖真是一个神奇的湖泊,没接近她前感觉它是那么遥不可及,神圣不可侵犯,当和她在一个黄昏下看夕阳时,却发现她是如此可亲,美丽中蕴涵着母性,庇护着我们,将我们的情感融入每一滴湖水,在千百年的波涛中摇曳起伏,无论这些情感是蒸发,或沉沦,都是她的缘分。喝完茶,我给父亲买了点龙井茶。女生们买了丝绸和纸扇,赵染买了一把天堂牌的绸伞。她说下雨的时候可以用。我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觉得这个理由一点儿也不充分。
晚上逛街后回到青年旅馆的时候已经是10点了。林枫阳躺在床上给杜若打完电话后一脸春意,举起双手大叫一声:“杜若说明天要从上海过来!爽啊!人生是多么美好啊!”他在床上打了个滚,站起来,从旅行包里掏出两听啤酒,对我说:“来,庆祝一下。”
“我不喝了,”我摇摇头,说,“你要不看电视就关了。”
“我看,一会儿还有英超呢。”林枫阳打开啤酒,坐在床上自斟自饮起来。我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背过身去。冷冷的带着湖水腥味的风不时地从露着一条缝隙的窗户钻进来。那条细而长的缝隙是关不严实的,它把完整的风切割成刃的形状,在我的脸上割来割去,割过了我的头发和耳朵。我的眼睛被这道狠心的风刺痛了,我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液体从闭上的眼睛中滑了出来,一直滑到下巴,滑到床单上,我睁开眼,它就消失了,剩下一轮浅浅的痕迹。
“操,牛逼,进了!”林枫阳突然大喊。
《蝴蝶飞过苏醒期》第二部分蝶梦阑珊(六)
第二天杜若果然来了,梳着长长的马尾辫,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在旅馆附近的小饭馆里,林枫阳骄傲地说,火车站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她了。
何大班长端起一杯啤酒,响亮地说:“你好,我是班长何毅,先干为敬!”杜若微笑着和他碰了碰杯:“嗯,我见过你们几个,张家义是吧?还有……白长安。”林枫阳给杜若介绍其他人的时候赵染在旁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侧身问她:“怎么了?”
“没事儿。”她喝了一口可乐,眼睛看着墙壁上的画。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席间何大班长和张家义不停说着黄色笑话,针锋相对,逗得田雅楠和卫玲前伏后仰,这两个女生看到杜若,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希望。杜若就像一滴水似地坐在林枫阳的身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当王涔涔用力砸了何毅第六拳后,何大班长又提议玩个游戏,叫做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要老实说出赢家问的问题,或者在赢家的指示下做一件事情。几个回合下来,张家义输了。何大班长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露,坏笑着问:“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还是选大冒险吧,谁知道你们问我什么问题。”张家义笑着说。
“那成,你看见外面那服务员小姐了吗?你过去对她说‘我喜欢你’。”我们顺着何大班长的手指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黑白碎花唐装的女孩儿正在擦桌子。赵染的两个女同学立刻笑了起来,林枫阳乐了,说:“这招够狠。”
王涔涔双手插腰:“何毅你这死人,有点儿过分啊!”
“玩儿嘛,又不是真的!”何大班长揉着被王涔涔砸过的胳膊说,“人家还巴不得呢。”
张家义说:“操,要说你自己说去,甭拿我找乐。”赵染嘀咕了一句:“神经病。”我用胳膊碰了她一下。最后这场游戏不了了之,张家义喝了三杯啤酒算是认输。赵染很生气地对我说:“就那人还当班长?简直是神经病。”
为了让林枫阳和杜若有一个自由的空间,我搬出了原来的房间,林枫阳感动地说:“谢谢了。”
我和张家义挤在一张床上,他整宿给CHUN发着短信。连续几个晚上我都梦见了蝴蝶,和张家义一起睡的这天梦到了一群白蝴蝶。
它们将我包围,叫我的名字:白长安。
转天晚上月色很好,我们在西湖边的烤肉摊上吃烤肉喝啤酒。月光映在湖面上折射出千百条银链,仿佛有千百只银色的蝴蝶在湖面上来回游弋。我脱了外套,汗水浸湿的T恤经风一吹,顿时浑身惬意无比。
“你赶快披上点儿,”赵染说,“一会儿着凉了。”我顺从地把外套披在肩膀上,随手递给赵染一瓶鲜橙多。赵染用手使劲旋转瓶盖,却一拧即开,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忽闪,说:“你已经拧开了?”我没说话,从火炉上拿了一串烤肉吃了起来。
每次吃饭给我的感觉都有些近似,无非是酒精烟草男女笑话而已。我厌倦喧闹嘈杂的环境,宁愿躲到一个精致典雅的小茶舍里,喝点茶吃些点心,欣赏窗外的风景,想着一些人和一些事,那种孤独而快乐的感觉非常美好。月亮升到中天,林枫阳为杜若挡住了张家义等人的一轮轮敬酒,喝得满身酒气。赵染拉着我坐到后面的位子上,问我:“看见你们班长和卫玲了吗?”
我环顾四周,张家义正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林枫阳搂着杜若,听她在耳边说一些悄悄话。王涔涔和田雅楠烤着两串土豆,跳跃的火光将她们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惟独缺少了何大班长与卫玲。赵染说他们不在,她拽着我的衣角,说:“走,去看看,好像他们刚才上山了。”
烤肉摊旁边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土丘上长满了柳树和竹子,我和赵染顺着一条碎石子铺成的路向上走。风穿过树林吹来,带着植物汁液的清香,湖水的味道像一朵朵鲜嫩的花在空气中绽放。“你等会儿我:”赵染在后面喊,“拉我一把!”
月光下她伸出一只手来,我犹豫了,牵?还是不牵?牵了,我就会创造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我明白这个第一次会在我心里占据很重的分量;不牵,我又不能骗自己,因为我的确有冲动,从那天中午阳光洒在走廊里的时候起,我就有了拥抱赵染的冲动。现在的冲动我想不仅仅是感情的延续,更多的是内心中的隐藏,它们逐渐浮出水面,逐渐变得真实。我不能像从前一样完全封闭自己,必须正视自己,我是正常的男人。
想到这里我伸出了手。赵染的手掌很小很滑,它在我的掌心里逐渐变得湿润。我不敢太用力,怕握痛了她。走过两道斜坡,赵染散了散长发,说:“热死了,我都出汗了。”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我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个世界,一个灵魂。我的手也在出汗,和她的汗水混在一起。我松开手,风把手心里的汗吹干,我不敢看自己的手,它几乎已不属于我的身体了。它是暂时的一个独立体,在我和赵染之间徘徊。
“看,是他们!”赵染突然指着亭子小声说。我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他们溶进了月光里,拥抱着,热烈地亲吻。我感到时间停止了,血迅速从身体的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