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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巴斯蒂安问,“先前没有这个大厅吗?”
“当然没有,”她答道,“你知道吗,变化的房子充满了活力。它喜欢以它自己的方式来参与我们的谈话。我想,它是想以此来对你说什么。”
接着她在桌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是。巴斯蒂安试了好几回都无法坐到另一个椅子上去。艾沃拉夫人必须帮他,把他抱到椅子上,即使坐上去,他的鼻子也才刚刚露出桌面。他为自己随身带着水果盘而感到高兴。他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如果果盘是放在桌子上的话,那他就够不着了。
“你经常得搬迁吗?”他问。
“不怎么经常,”艾沃拉夫人说,“每天最多三四次。有时候变化的房子也会开玩笑,把所有的房间都颠倒了过来,地板在上面,屋顶到了下面或出现类似的情况。但这只是出于一时的任性。如果我进行规劝的活,那么它马上又会清醒过来的。总的说来,这是一栋非常可爱的房子,我住在里面确实觉得很舒服。我们在一起笑声不断。”
“但是,难道这不危险吗?”巴斯蒂安问道,“我是说,比如像夜里,当你睡着的时候房间突然越变越小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漂亮的小男孩?”艾沃拉夫人几乎是愤怒地大声说道,“它是很喜欢我的,也同样喜欢你。它为你的来到而高兴。”
“可如果它不喜欢某个人呢?”
“不知道,”她答道,“你都提出了些什么问题啊!迄今为止除了我和你还没有人到这儿来过。”
“是这样,”巴斯蒂安说,“那么我是第一个客人?”
“当然啰!”
巴斯蒂安环顾了一下这间巨大的房间。
“真不敢相信.这栋房子居然能装得下这间屋子。从外面看这栋房子并不大。”
“变化的房子,”艾沃拉说,“里面比外面大。”
夜幕降临了,屋子里变得越来越暗。巴斯蒂安的身子倚着大椅子,把头靠在椅子上。他有一种奇妙的昏昏欲睡的感觉。
“艾沃拉夫人,”他问,“你为什么等了我这么久?”
“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孩子,”她答道,“一个需要我的温柔,可以让我宠爱,让我关心的孩子——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我漂亮的小男孩。”
巴斯蒂安打起哈欠来。他感觉到,她那温柔的声音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催他入睡。
“可是,你不是曾经说过,”他答道,”你的母亲和外祖母就已经在等我了吗?”
现在,艾沃拉夫人的脸隐人了黑暗之中。
“是的,”他听到她说,“我的母亲和外祖母也希望有一个孩子,可是,只有我现在有了一个孩子。”
巴斯蒂安闭上了眼睛。他吃力地问道:
“为什么,当你小的时候你的母亲不是有你这个孩子吗?你的外祖母有你的母亲。这就是说,她们还是有孩子的。”
“不是的,我漂亮的小男孩,”那声音轻轻地答道,“在我们这儿不是这样的。我们不会死,也不会出生。我们总是同一个艾沃拉夫人,然而我们又不是同一个艾沃拉。当我母亲老的时候,她便干枯了,她身上所有的叶子都落下来就像冬天里的一棵树那样,她完全退缩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她就这样过了很长的时间。可是,有一天她又长出新的嫩叶,长出花蕾开花,最后结果,于是我便诞生了,这个新生的艾沃拉夫人就是我。当我的祖母生我母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我们艾沃拉夫人只有先枯萎之后才能有一个孩子。这样我们便成了自己的孩子而无法成为母亲。所以我很高兴,你现在在这儿,我漂亮的小男孩……”
巴斯蒂安不再回答。他已进人了甜蜜的半睡眠状态,他听她说话就像听人在唱歌。他听到艾沃拉夫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向他俯下身来。她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他感觉到她把他托了起来,抱着他走出了这间屋子。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就像一个幼儿那样。他逐渐地陷人温暖的、黑乎乎的睡眠之中。他觉得,好像有人为他脱去了衣服,把他放到一个柔软而又香气扑鼻的床上。最后他还听到——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优美的嗓音轻轻地唱着一首短歌:
“睡吧,我亲爱的!晚安!
已经有过这么多经历。
伟大的人物又变小了!
睡吧,我亲爱的,快睡吧!”
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舒服,这么满意过。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非常舒适的小房间里——而且是睡在一张童床上!当然这是一张很大的童床,或者说这张床很大,就像是从一个幼儿的眼睛里看到的那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好笑,因为他肯定已经不再是一个幼儿了。他还仍然具有幻想国给他的一切,即力量和能力;连童女皇的标记也仍然挂在他脖子上。可是,转瞬之间他又对他躺在这儿究竟是好笑还是不好笑感到无所谓,因为除了他和艾沃拉夫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而他们俩知道,这一切是好的,对的。
他起床,盥洗,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他得从一个木楼梯上下去。他到了那间大饭厅,一夜之间饭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厨房。艾沃拉夫人准备好了早餐在等他。她的心情特别好,她身上的花上开了。她唱啊,笑啊,甚至拉着他围着厨房的桌子跳起舞来。吃完早饭她让他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在变化的房子周围的大玫瑰园中好像永远是夏天。巴斯蒂安到处闲逛,看蜜蜂在花丛中孜孜不倦地采蜜,听小鸟在树丛中唱歌。他与蜥蜴玩耍,蜥蜴信赖地爬到他的手上。他与野兔嬉戏,野兔让他抚摩。有时候,他躺在一丛灌木下,闻着玫瑰甜蜜芬芳的香气,眯着眼睛望着太阳,什么也不想,让时间像小溪一样潺潺流过。
就这样过了好多天,又过了几个星期。他并没有去留意时间。艾沃拉夫夫人很高兴,巴斯蒂安完全听凭她像母亲一样地关怀、抚爱他。他觉得,他自己也不知道长久以来一直在渴望着什么。他的渴望现在已经得到了满足,可是他还觉得不够。
有一段时间巴斯蒂安从顶楼到地窖把变化的房子整个地查看了一遍。这么做一点儿也不会使他感到无聊,因为所有的屋子都在不断地变化。总会让人发现新的东西。这栋房子显然使出了浑身解数要使它的客人感到愉快。它变出了一间游戏室,变出了小火车、布袋木偶、滑梯,甚至还变出了一个大的旋转木马。
有时候,巴斯蒂安也会整天在周围漫游,可他从来不会走得离变化的房子太远,因为他经常突然会感到很馋,想吃艾沃拉的果子,他几乎一刻也等不及,一回到她那儿就尽情地吃个够。
晚上,他们常常在一起作长久的交谈。他告诉她的主要是他在幻想国中的经历,讲蓓蕾林,讲格拉奥格拉曼,讲萨伊德和阿特雷耀。他使阿特雷耀受了重伤,可能还杀害了他。
“我把一切都做错了,”他说,“我把一切都给误解了。月亮之子送给我这么多的东西,可是我却用它们给自己并给幻想国造成了这么大的灾难。”
艾沃拉夫人久久地望着他。
“不,”她答道,“我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你所走的是愿望之路.这条路并不是笔直的。你走了很长一段弯路,可这是你的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属于那种要找到生命之水的喷泉才能回去的人。这是幻想国中最神秘的地方,通往那儿的路是不平坦的。”
停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
“每一条最后能通往那儿的路都是正确的路。”
巴斯蒂安突然哭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觉得,他心里的一个结被解开了,化作了泪水。他呜咽着,抽泣着怎么也停不下来。艾沃拉夫人把他拥在怀里,温柔地抚摩着他。他把自己的脸埋进她胸前的花中,一直哭到哭够了,哭累了为止。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再继续交谈下去。
直到第二天,巴斯蒂安又一次提起了他要找的东西:
“你是否知道,我可以在哪儿找到生命之水吗?”
“在幻想国的边界上,”艾沃拉夫人说。
“可幻想国是没有边界的啊。”他答道。
“有,可它的边界并不在外面,而是在里面,是童女皇从那儿获得她所有权力,可她自己则无法到达的那个地方。”
“我得找到那儿去吗?”巴斯蒂安忧虑地问,“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只需要一个愿望就能把你带到那儿,即最后一个愿望。”
巴斯蒂安惊慌不已。
“艾沃拉夫人,我通过奥琳而实现的所有的愿望都使我忘却了一些记忆。我在这儿也会如此吗?”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啊!”
“那么以前的那几次你觉察到了没有?你所忘记的东西你是不会知道的。”
“那我现在必须忘记的是什么呢?”
“到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否则你会设法牢牢地抓住它的。”
“我必须得失去一切吗?”
“什么也没有失去,”她说,“只是这一切发生了变化而已。”
“那么,”巴斯蒂安不安地说,“我是否得赶快走了,我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她抚摩着他的头发。
“不必担心。该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当你最后一个愿望形成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我也会知道的。”
尽管巴斯蒂安自己一无所知,但是从这一天起确实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化的房子所具有变化力起了作用。与所有真正的变化一样,这种变化也是缓慢地、几乎不被觉察地起着作用,就像植物的生长一样。
在变化的房子里,日子一天天在过去,还一直是夏天。巴斯蒂安继续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地享受着艾沃拉夫人的宠爱。对他来说她的果实还像当初一样的可口。可是,渐渐地他的馋劲过去了,他吃得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