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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击中了他面前的一棵树,把弯曲的树干劈成了两半,树枝马上燃烧了起来。狂风裹着闪亮的火花从夜间的荒原上掠过,瓢泼大雨很快将其熄灭了。
震耳欲聋的轰响声使巴斯蒂安跪倒在地。这时他开始用双手挖土,当挖的坑够深的时候,他从腰上解下宝剑希坎达,把它放进洞里。
“希坎达!”他在呼啸的狂风暴雨中轻轻地说,“我向你告别。不能再发生由于用你来对付一个朋友而导致的灾难了。在因为你和我而发生的这些事情被彻底遗忘之前,谁也不能在这儿找到你。”
然后他又把洞填上。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又在那上面盖上了苔藓和树枝。
直到今天,希坎达还躺在那儿。在遥远的将来会有人来到这儿。这个人可以在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动用它——然而.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下一次再讲。
巴斯蒂安在黑夜中离去。
将近早晨时雷雨才逐渐减弱。风停了。雨水从树上滴落下来,一切都静了下来。
从这天夜里起,巴斯蒂安开始了一段很长的、孤独的漫游。他不愿意再回到他的那些随行者和战友那儿去,不愿意再回到萨伊德那儿去。现在,他想要寻找回到人类世界去的路——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到哪儿去找。是不是在哪儿有那么一扇门、一道可以趟过去的浅水或一条可以跨越的分界线,可以让他回到人类世界去。
他知道,他必须要有愿望。可是,他无法控制愿望。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潜到海底去寻找一条沉船的潜水员,还没有找到沉船就被人赶上了岸。
他也知道,他可以提出的愿望已经不多了,所以他很注意尽量不使用奥琳的威力。他所剩下的记忆寥寥无几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在通过它们才能接近他自己的世界时他才能付出这些记忆。
可是,愿望并不是随意可以产生或压抑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愿望,与其他想法相比,愿望是从我们心灵的最深处产生的;它们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形成的。
在巴斯蒂安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一个新的愿望在他心中产生并逐渐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许多日日夜夜孤独寂寞的漫游使巴斯蒂安产生了一种愿望。他希望属于某个团体,希望被某群体接受,不是作为主宰或胜利者,更不是作为特殊人物,而只是作为这一群体中的一个,或许是作为最渺小、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却理所当然地属于这一团体,是这一团体的一份子。
有一天,他来到了一个海滩边,至少开始时他是这么认为的。他站在一个陡峭的、由岩石构成的海岸线上,他的眼前展现出一片有着白色、僵硬的波涛的大海。后来他才发现,这些波涛并不是真的不动,而是流动的,也有旋转的漩涡,只是它们动得很慢,就像钟的时针那样,让人觉察不到。
这就是雾海。
巴斯蒂安沿着陡峭的海岸线走着。空气温暖而又有一点湿润,一丝风也没有。这是上午很早的时候,太阳照耀在雪白的雾面上,雾气弥漫于整个地平线。
巴斯蒂安一连走了几个小时,将近中午,他来到了一个小城市。这个小城是造在雾海中的高桩上的,离开陆地有一点高。一座长长的、漂亮的吊桥把这座城市与岩石海岸凸出的部分连接在一起。当巴斯蒂安走在桥上时,它略微有点儿晃动。
这儿的房屋比较小,门、窗、楼梯,所有这些东西好像都是为小孩造的。事实上,在街上行走的所有的人个子都像小孩那么高,尽管他们都是留着胡子的成年男子和梳着高高的发型的成年妇女。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们彼此长得都很相像,几乎难以把他们区分开来。他们的脸色里深褐色,就像湿润的土地那样,看上去温柔而又安详。他们看到巴斯蒂安时,向他点点头,但是没有人与他说话。总的说来他们沉默寡言。尽管城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可是大街上小巷里很少听到有人说话或叫唤;也看不到单独的行人,这儿的人都是手牵手或者臂挽臂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
巴斯蒂安仔细观察了这儿的房屋,发现它们都是由一种编织物制成的;有的房屋是用比较粗糙的,有的则是用比较纤细的制成的。甚至连街上的路面也是用这种编织物铺成的。最后,巴斯蒂安看到,连这儿的人的衣物,比如像被子、裙子、上衣和帽子也是用编织物做成的。当然是用最细致、最艺术的手法编成的。显然,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用一种材料制成的。
巴斯蒂安到处都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手工匠作坊。人们都在忙着制作各种编织的东西,他们在制鞋,制罐子,制灯,制杯子,制雨伞——所有这些物品都是编织而成的。没有一个人单干,因为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只有通过许多人的合作才能制成的。看着他们灵巧地联手工作,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工作进行补充,真是一种享受。他们在工作时常常哼一种没有歌词的简单的调子。
这个城市不是很大,不久巴斯蒂安便走到了城市的边缘。他在这儿所看到的景色清楚地表明,这是一个航海城市。因为这儿有几百艘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船只;可是。这又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航海之城:所有的船只都悬挂在巨大的钓杆上,一艘紧挨着一艘,轻轻地晃悠着。船下很深的地方飘动着白色雾状的东西。此外,所有这些船只也都是用编织物制成的,它们没有帆,没有桅杆,也没有桨和舵。
巴斯蒂安伏在一根栏杆上,望着下面的雾海。要知道这个城市所建在其上的桩究竟有多高。这可以从太阳光下投在下面白雾上的桩的影子上看出。
“夜晚,”他听见身旁有个声音在说,“雾会升到与城市一般高,到那时,我们就能下海去航行了。白天,太阳把雾气吸收掉了,海平面便下降。陌生人,这是你想知道的,是吗?”
有三个男人倚在巴斯蒂安身旁的栏杆上,他们温和友善地望着他。他与他们交谈并得知这个城市名叫伊斯卡尔,或者也有人把它叫做篮城。这儿的居民叫伊斯卡尔纳利,这个词的意思是“共同的”。这三个人的职业是雾海船夫。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巴斯蒂安不想道出他的姓名,他说,他叫“一个”。三个船员告诉他.他们每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姓名,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们所有的人都叫“伊斯卡尔纳利”,对于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他们邀请巴斯蒂安与他们一起走。巴斯蒂安接受了邀请,并表示感谢。他们在附近的一个饭店里就餐。吃饭时巴斯蒂安了解到了所有有关这座城市及其居民的情况。
这个在他们这儿被叫做斯凯丹的雾海,是由白色的雾气所构成的一个巨大的海洋,它把幻想国隔成了两半。至于这个斯凯丹究竟有多深以及这些无边无际的雾状的东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还没有人研究过。尽管在雾里也可以呼吸,尽管也可以从雾比较浅的海岸线朝海底方向走上一段,可是,必须要用一根绳子绑住身子以便随时可以被人拉回去。因为雾有那么一个特点,它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使人丧失辨别方向的能力。在以往各个时期里曾经有过许多敢于冒险的人和举止轻率的人,他们在尝试独自徒步越过斯凯丹时丧失了性命。其中只有少数人得救了。能够到达雾海彼岸的唯一的方法便是伊斯卡尔纳利人所采用的方法。
伊斯卡尔这个城市里用于造房子、制作所有用具、衣服及船只的编织物是用一种灯芯草做成的,这种灯芯草生长在雾海之下靠近岸边的地方——根据刚才所说的情况不难得知——必须冒着生命危险才能去割这种灯芯草。这种灯芯草特别柔韧,在一般的空气中甚至是软塌塌的,可是在雾中则会挺起来。它比雾更轻,会在雾中漂浮。这样,用它造的船自然也会漂浮。伊斯卡尔纳利人所穿的衣服同时也是一种救生衣,这是为了预防有人掉进雾海里。
但是,这还不是斯卡尔纳利人真正的秘密,还不能说明贯穿他们所有活动的那种奇特的联合一致性。一如巴斯蒂安不久所观察到的,他们并不认识“我”这个词,不管怎么说他们从来不用这个字,而总是说“我们”。其中的原因后来他才知道。
当他从三个雾海水手的谈话中得知,他们这天夜里就要下海时,他便问他们,是否可以雇佣他做水手。他们对他说,在斯凯丹上航行与一般的航海有很大的区别,因为谁也说不准路上要花多少时间,最后会到达什么地方。巴斯蒂安说这对他来说正合适,于是,海员们同意让他搭乘他们的船。
当夜幕降临时,雾果然像预料的那样上升了。午夜时分,雾升到得与篮城一样高。这时候先前挂在空中的所有的船只都在白色的雾面上漂浮。巴斯蒂安所乘的那只船——这是一只三十米长的平底船——被从缆绳上放了下来。夜幕中,它慢慢地漂向天边无际的雾海。
在看到这艘船的第一眼时巴斯蒂安就问自己,这种船是用什么动力来推动的?因为船上既没有帆,也没有桨或螺旋桨。他了解到,帆是派不上用处的,因为斯凯丹上总是风平浪静的,靠桨或螺旋桨就更不能渡过雾海了。推动这种船前进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力。
在甲板的中央有一块圆形的、凸起的地方,巴斯蒂安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它,并把它当作指挥台或与之相类似的东西;在整个航行过程中,确实至少有两个雾海船夫站在那上面,有时候甚至站了三个、四个或更多的水手(船上总共有十四个船员——当然不包括巴斯蒂安在内)。站在那块圆形物上的水手们互相用手搭着别人的肩膀,注视着行驶的方向,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人们可能还会以为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只有经过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们极其缓慢地、完全协调一致地像跳舞似的在摆动身子,与此同时他们还不断重复地哼着一种简单的音调,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