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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哈很愿意驮我,”巴斯蒂安说,显得有点儿愁眉苦脸,“她为能驮我而感到十分高兴。”
“那么你这样做是为了她的缘故?”
“为什么不呢,巴斯蒂安答道,“这有什么不好?”
萨伊德从她嘴里喷出绿的烟。
“噢,没什么,主人。你做的事情怎么会有什么不好呢。”
“你想说什么。萨伊德?”
她低下了那满是红发的头。
“你为别人想得实在大多了,我的主人和主宰,”她耳语般地说道,“但是,没有人值得你把你的注意力从自己的重要发展上引开。假如你不会因此而生我的气的话,噢,主人,那么我才敢向你提出忠告:更多地想想怎么完善你自己吧!”
“这与老伊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多大关系,主人,几乎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她不配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的坐骑。每当我看到你骑在一个这么……普通的牲口的背上,我总会觉得屈辱。所有伴随你的生物都对此惊异不已,只有你,我的主人和主宰,是唯一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自己的人。”
巴斯蒂安什么也没说,可是萨伊德的话给他留下了印象。
第二天,巴斯蒂安骑着伊哈率领这支队伍走过一片非常漂亮的洼地草坪,草坪上时而有一小片一小片香气四溢的丁香花树林。中午休息的时候,巴斯蒂安照萨伊德的建议去做了。
“听着,伊哈,”巴斯蒂安说,一边抚磨着骡子的颈项,“我们分手的时候到了。”
伊哈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叫声。
“主人,这是为什么?”她悲叹地问道,“难道我没有把我的事情做好吗?”从她那深色眼睛的眼角中流出了泪水。
“当然不是,”为了安慰她,巴斯蒂安赶紧说:“恰好相反,这一路上你驮着我,你是那么温顺,那么耐心和充满诚意。为了表示感谢,我现在要酬报你。”
“我不要任何酬报。”伊哈答道,“我愿意继续驮你。我还能有比这个更大的愿望吗?”
“你不是曾经说过,”巴斯蒂安继续说道,“你为你们骡子不会生儿育女而感到伤心吗?”
“是的,”伊哈悲伤地说,“因为我老了,以后很想对我的孩子们讲述这一段日子。”
“好吧,”巴斯蒂安说,“现在,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将马上成为现实。我只想把它讲给你听,讲给你一个人听,因为这是你的故事。”
然后,他用手拉住伊哈的长耳朵,对她耳语道:“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小片丁香树林。你儿子的父亲正在那儿等你,这是一匹雪白的、翅膀上长着天鹅毛的牡马。它的鬃毛和尾巴长得拖在地上。它已经悄悄地跟踪了我们几天,因为它矢志不移地爱上了你。”
“爱上了我?”伊哈吓得几乎喊出声来,“可我只是一只雌骡子而已,再说我也并不年轻。”
“对于他来说,”巴斯蒂安悄悄地说,“你是幻想国中最美丽的生物,这正是因为你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或许也是因为你驮过我的缘故。不过,他很腼腆,不敢当着这么多生物的面来接近你。你必须到他那儿去,否则的话他会因为对你的相思而死去的。”
“天哪,”伊哈不知所措地说,“有这么糟糕吗?”
“是的,”巴斯蒂安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再见,伊哈!去吧,你会找到他的。”
伊哈跑了几步,然后又一次向巴斯蒂安转过身来。
“说实话,”她说,“我有一点儿害怕。”
“勇敢一些。”巴斯蒂安微笑着说,“别忘了给你的孩子们和孙子们讲关于我的故事。”
“主人,谢谢!”伊哈用她那简单的方式答道。她走了。
巴斯蒂安长久地望着伊哈慢腾腾地离去,他为自己把她打发走而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回到自己富丽堂皇的帐篷里,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凝视着帐篷顶。
他一再对自己说,他满足了伊哈最大的愿望。但是,这并不能排解他郁闷的心情。看来即便是为使别人高兴而做某件事,也要看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做的。
可是,这些想法只涉及到巴斯蒂安一个人。伊哈确实找到了那匹雪白的长翅膀的牡马,与他成了亲;以后她生了一个儿子,这是一头白色的、有翅膀的骡子,叫帕塔普兰,在幻想国有许多关于他的传说,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下次再讲。
打那以后,巴斯蒂安坐萨伊德的轿子往前走。为了让巴斯蒂安尽可能舒服,萨伊德甚至提出自己不坐轿子步行跟在轿子旁边。可巴斯蒂安不愿接受她的建议。于是他们俩便一起坐在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宽敞的珊瑚轿中。
巴斯蒂安仍然有点儿不高兴,这在萨伊德的面前也表现了出来,因为是她给他出主意让他把骡子打发掉的。萨伊德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他的答话极其短促,无法与他真正交谈。
为了使他的情绪好起来,她和颜悦色地说:“我的主人和主宰,假如你肯赏脸接受的话,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她从坐垫下取出一只装演得极其精致的小匣子。巴斯蒂安充满了好奇地坐起身来。萨伊德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条细细的腰带。这条腰带就像是由一个个活动的环节构成的链条,所有的环节和环扣都是用透明的玻璃组成的。
“这是什么?”巴斯蒂安想知道。
腰带在萨伊德手中轻轻地丁当作响。
“这是一条能使你隐身的腰带。然而,你,我的主人必须给它起一个名字它才能属于你。”
巴斯蒂安打量着腰带,然后说;“腰带格玛尔。”
萨伊德微笑地点了点头:“现在它属于你了。”
巴斯蒂安接过腰带,犹豫不决地把腰带拿在手里。
“你不想马上试—试,以证实它的作用吗?”萨伊德问道。
巴斯蒂安把腰带围在腰上,感到它非常合身。他发现再也看不见自己了,既看不见自己的躯体.也看不见自己的手和脚。这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感觉。他马上又试着去解开环扣;可是,由于他既看不见自己的手,也看不见腰带,所以没法解开。
“救命啊!”巴斯蒂安用快要窒息的声音喊道;猛然间他有一种恐惧感,怕自己再也挣脱不了腰带格玛尔而必须永远做隐身人。
“必须先要学会怎么来使用它,”萨伊德说,“对我来说也是这样的,我的主人和主宰,请允许我来帮助你!”
她向空中抓了一把,一转眼便解开了腰带格玛尔。巴斯蒂安又能看见自己了。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他笑了起来,萨伊德也微笑着吸吮着水烟斗的蛇嘴。
不管怎么说,她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其他的想法上去了。
“这样,你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了,”她柔声柔气地说,“主人,对于这一点我是非常看重的,这种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伤害?”巴斯蒂安问道,他仍然有点困惑不解,“什么伤害?”
“噢,假如你明智的话,”萨伊德耳语般地轻声说道,“是没有人能够战胜你的。危险来自你自己,所以你很难去抵御这一危险。”
“危险来自我自己……你这是什么意思?”巴斯蒂安想知道。
“明智就是超然于一切事物之上,对谁都采取既不恨也不爱的态度。但是你,我的主人,还仍然看重友谊。你的心并不像雪峰似的冰凉冷漠——这样就有人会加害于你。”
“谁会加害于我?”
“主人,就是那个傲慢无礼、而你却始终友善待之的那个人。”
“请你说得清楚一点。”
“主人,就是那个自负狂妄、没有一点恭敬之心的绿皮族小野人。”
“阿特雷耀?”
“是的,除了他还有那个无耻的福虎。”
“这两个人会加害于我?”巴斯蒂安几乎笑了出来。
萨伊德垂着头坐在那里。
“这一点我绝对下会相信的,”巴斯蒂安继续说,“我连听都不要听。”
萨伊德一言不发,头更低了。
寂静了良久,巴斯蒂安问: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阿特雷耀有什么反对我的企图吗?”
“主人,”萨伊德轻声地说,“但愿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把一切都说出来,”巴斯蒂安大声地说道,“不要只是影射!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的恼怒使我发抖,主人,”萨伊德真的浑身发抖地结结巴巴地说,“即使这是我的末日的话,我也还是想对你说:阿特雷耀打算悄悄地或用暴力来取走你身上带的童女皇的标记。”
有一刹那间巴斯蒂安觉得透不过气来。
“你是否能够证实这一点?”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萨伊德摇了摇头,喃喃地说:
“主人,我所知道的事情是无法证实的。”
“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巴斯蒂安说,血涌到了他的脸上,“不要污蔑全幻想国最诚实、最勇敢的少年!”
说着他跳下轿子走了。萨伊德沉思地用手指玩弄着水烟斗上的蛇脑袋,她那一对绿色和红色的眼睛微微地闪着亮光。过了一会儿,她又微笑了起来。她一边从嘴里吐出紫色的烟圈,一边轻声地说:
“走着瞧,我的主人和主宰。腰带格玛尔会向你证实这一点的。”
当夜幕降临时,巴斯蒂安走进了他的帐篷。他命令蓝色的鹰嘴怪伊卢安,不要放人进来,尤其是萨伊德。他要一个人独自反省。
至于女巫师对他讲的有关阿特雷耀的那一席话,他觉得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但是,她的另一席话则撩动了他的思绪,那就是她有关明智的寥寥数语。
现在,他已经有过许多经历,恐惧与欢乐,悲伤与胜利,他从一个被满足了的愿望走向下一个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没有任何东西曾经使他感到过宁静和满足。明智,这就是说,超脱于欢乐和痛苦、恐惧与怜悯、虚荣与屈辱。明智意味着超然于一切事物之上,对任何东西和任何人都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