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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乐三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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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早就劝他换一个枕头。妻子早就买来了各式各样的枕芯,木棉的、蒲绒的、茶叶
的、鸭绒的;长方的与正方的;还有各种花色品种的枕套。他以旧枕头睡惯了,旧枕头还好
呢为理由拒绝了。儿子嘲笑说他的枕头早就应该送博物馆,儿子说这枕头是他们的祖传“家
粹”,就像气功和武术是“国粹”一样。女儿捂着鼻子指责他的枕头污染了本来就并不清新
的空气。他也越益感到了古老的枕头与几度更新了的房舍与卧室其他用具太不协调。终于,
半年以前,他把旧枕头扔掉了。
    他回顾,确实是在换了新枕头一个月后,他开始有轻微的口吃。两个月之后,开始有轻
微的沙哑。然后愈演愈烈,直到今日,声已不声,言已不言。他询问妻子、孩子、保姆,他
的那只旧枕头哪里去了。如果还在,在哪里,能不能洗干净缝补一下再用。如果不在了,是
谁扔掉的,什么时候扔掉的,扔到了哪里。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回答“不知道”,他们的样
子是企图叫他相信,这只枕头压根儿就不存在,至少是,存在着存在着,然后自行消失了。
    他追问他的亲人和保姆,逼得紧了、久了,人们便反诘说:“你自己的枕头,你不知
道,问谁来?如果说有人丢了,那丢了的人就是你。如果说有人扔了,那扔枕头的人就是
你。”
    果然,他无话可话。
    他回了一趟故乡,乡、区、县的干部一次又一次请他吃烙饼、炖肉、水鱼和炸鹌鹑。他
们都在争着搞化肥,搞塑料,搞木材、水泥、玻璃,收礼送礼。当他谈起枕头来的时候,乡
亲们告诉他,现在包括农民在内,大家用的枕芯也是从北京、上海、天津、苏州这些个地方
运来的,“绵绵软软的,外边绣着花”他们说。
    “那荞麦皮呢?”
    “我们这里早就不种荞麦了,”乡村干部说,“产量太低。吃了又不好消化……现在有
了化肥,又修了水利,哪有上着化肥浇着水种荞麦的?”
    他知道荞麦一向是种在边远的高山坡地上的。但是他不相信荞麦不好消化,再说他并不
是要讨一碗荞麦面面条吃。
    “我只需要一点荞麦皮呀!”他说。
    “没有荞麦,哪里来的荞麦壳子呢?”村干部的话当然有理。
    他终于走出许多里从邻村找到了荞麦皮,但是没有土布,走到哪里也没有织土布的了。
他只是看到几台已经散了架的农用织布机,他抚弄着织布机上的梭子,想起了“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的陈词烂语。
    他悻悻地回到了城市,他的口吃和沙哑更加厉害,他说每一个字都觉得困难,他渐渐不
急于说话了。生病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乃至世界观。他想。有说话才有了一切,不说话
就有了更加宝贵的一切。他又想。
    在寻找荞麦壳与粗土布的过程中,他回忆起许多事。他每天晚上都梦见童年,梦见外祖
母纺线,那纺车的声音令他心碎。梦见乡村里家里的两个大掸瓶,掸子上的鸡毛在日光下显
出一种变幻莫定的五颜六色。莫不是要成精?他也梦见夏天和童年的伙伴们一起洗澡,比赛
扎猛子看谁潜游的时间最长,距离最远。他还梦见一条大黑狗,那只狗老是用它的湿润的舌
头舐他的脸,他很舒服,又怕被咬一口。他又害怕又幸福又甜蜜。那只狗的目光是那样深沉
坚定和成熟,像一位令人倾倒的思想家。……他还梦见了一只喜鹊,叫着。
    他干脆不怎么说话,而是把自己的所忆所思所感所梦写下来。他的妻子说他有病,要送
他进医院,可他的孩子说他写下来的东西是诗,而且是好诗。孩子未经他的同意就把他写下
来的东西寄到北京的一些大销量的文学期刊,诗发表出来了,他获得了成功。他以花甲之年
而成为诗坛新秀。早已秀了的众诗人诗评人为他祝贺,请他吃酒,给他颁奖。他的名字被列
入了一本文学辞典。为此他给辞典的编者汇去了250块钱。
    又过了几年,据说那一批文学刊物受到了指责批评。据说他的诗也写得不好,感情不健
康,“玩文学”,受西方思潮的影响,把美国人玩腻了的裤腰带当围脖绕到了脖子上……
    一位按辈分上说是他的孙儿的老人从乡下来看他,劝他不要再写诗了,说是耍钱盗墓嫖
妓抢劫砍电线杆杀熊猫,都比写诗好。并且给他送来了土布荞麦壳枕芯,说是潮流又变了,
开发土产看好,越古越好,越土越好,古、土,才能走向世界,得奖赚外汇。为此他们家乡
建立了一个传统枕芯加工厂,承包给了一个跛子,承包头一年就赚了六万块钱。
    于是他重新睡土布荞麦皮枕头,并且按时吃中药。中药成分里有桑叶、蚕皮、蝉蜕、蝎
尾、红花、黄芪、田七、穿心莲、琥珀、朱砂、车前子……用三岁以下男孩的童便做引子,
据说小男孩的尿清火最有效。据有经验有水准的人说,这样服二百剂,服药治疗期间不再写
诗,再加上天天枕荞麦皮,一准见效。他一定会痊愈如初,健谈如初,今后老来再上一层
楼,前途未可限量,云云。

D小调谐谑曲
    大冬天,冷空气入侵,气温降到零下10度,室内却温暖如春。
    “看来,今年锅炉工干得不错,瞧,”王院长拿着温度计,“21度,我们的意见没有
白提……”
    “光提意见就给你好好烧了?几瓶‘刘伶醉’送去了,你知道吗?年前光挂历就送了十
几本,你知道吗?”老伴说。
    王院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叹息着世风的不正与日下,又想着反正挂历也都是白给
的,便回到卧室。近几年,为了休息得自如,他与老伴各住一间房。
    读了一会儿书他才睡的觉。读书的时候他半盖着丝棉被,脱掉了夹克衫也脱掉了毛线
衣,只一件秋衣,就着壁灯阅读《庄子·外篇·刻意第十五》:
    “……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生也天行,死也物
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不思虑,不
预谋……”
    真漂亮!真暖和!真高明!真深刻!冬天,温室,古书,夫复何求!
    院长心满意足地熄了灯,心满意足地伸展开四肢,与天物同步,与阴阳合阖,不一时就
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一段时间以后,似有细细的嗡嗡声。
    是风吹响了窗户纸?他的家早已没有纸糊的窗户了。是提琴?大提琴?箫?亦西亦中。
怎么声音越来越大了?是消防警笛?是坦克?是飞机?是轰炸机?原来是——蚊子!
    醒来时他脸上手上已经咬了几个包,像火烧一样地疼痛酸痒。什么?秋天的蚊子?他的
卧室暖和得使冻僵了的蚊子复活了!他的温暖的卧室把寒风中的蚊子吸引了进来!他竟拥有
这样美妙的卧室,这样惊人的温暖!在蚊子是早已潜伏在他的卧室里的么?怎么三个月即十
月中旬以来这房间里从来没有蚊子的踪迹?是从室外新迁入侵的么?它们如何穿过严寒的空
气?它们如何跨越了冬天?这个小小的害虫,销声匿迹之后,怎么稍一暖和就又飞出来了呢?
    几个包痒、热、痛,如割如刺如焚。冬天的蚊子比夏天的蚊子厉害得多,狠毒得多。处
于逆境的很可能是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咬过人的蚊子复生以后,它的咬人带有一种疯狂的、不
管不顾的、赚回老本的性质。夏天也有蚊子,夏天的蚊子咬过以后但痒而已,而冬天的蚊子
似虎如狼似蝎如蛇而又不失蚊子的细小与鬼蜮。
    它的那些同类们呢?它的同伙们业已正寝寿终。是发生在“寒露”那一天还是“霜降”
那一节令?至晚在“立冬”那一天以前,所有蚊类都通通冷冻而死,这有多么可伤!而这只
蚊子多么幸运!他藏在了——例如天花板——一个角落,而恰巧这个房间冬天有这样好的温
暖。如果这间房子不烧暖气,或者虽烧暖气但不好好地烧,如果人们没有送挂历也没有送
“刘伶醉”,如果锅炉和暖气散热器疲软,如果这个房间冬天也冻冰——像他过去的住房那
样,这个幸运的蚊子在潜伏了一阵以后,不还是要呜呼哀哉的吗?
    他真诚地为这只蚊子庆幸,又为自己卧室的温度而得意了。
    然而脸上与手上的包疼痒不已,迷糊之中他又听到了蚊子的嗡嗡声,这嗡嗡声比夏天标
准的蚊子嗡嗡声低几度,如果夏天的蚊子的咏叹是B调的,那么冬天的蚊子的呐喊则至多是
D调的,就算是D小调的吧。
    低抑而又不祥的声音靠近耳朵,他使劲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快意地搓着自己的手掌,
手掌上似乎有一点粘稠的流质与半流质物质,那应该是蚊子的溅血与遗骸,而那血毕竟又是
自己的。
    “滚你的蛋!”他骂道。
    耳朵轰轰地响。脸疼手痒再加上耳朵干、烫,轰轰隆隆。他干脆开开灯,找止痒的风油
精。找不到风油精便找万金油,也没找到。后来就到洗手间往包上抹了一些肥皂水,肥皂水
是碱性的,据说可以中和蚊子口中的蚁酸给人造成的痛苦。
    熄灯以后又听到了蚊子声。蚊子没有死。要不就是一个蚊子死了,一个蚊子又飞来了。
挺顽强。
    “我家里到底潜伏着多少蚊子?”这个思想使他紧张起来。听到蚊子声他就往自己脸上
身上手上腿上乱拍乱打。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蚊子嗡嗡如故,D小调谐谑曲。
    他再开灯,找出了日本国造象球牌杀虫剂。打完药他觉得呼吸不畅,便开窗子开门。外
面正刮风,不但刮进了刺骨的寒气而且刮进了尘土与烧锅炉烧出的硫化氢,硫化氢与杀虫剂
结合,他更加喘不过气。
    他关上门关上窗干脆开空调。生活真是提高了,超前消费,又加暖气又放冷气。谁说我
们差?据说尼克松当总统的时候就是这样,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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