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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举忿然又道:“此事我绝不会让王严那小人肆意而为,待到禀告到郡府时,定然要就此事好好辨上一辨,纵然闹上州府也在所不惜。倒要看看刘使君给不给老夫一份薄面。”
祖昭自知祖父跟州郡官僚都有交情,他虽然担心此事闹大会让祖家蒙上一些负名,不过想来只要有本县县君和本州府君一起俱保,谅王严也不敢胡乱生事。毕竟此事有理有据,人证物证皆在,外面风声也亦如是,再想弄虚作假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时,公孙治也开口说道:“此事个中原委,老朽亦可为祖将军作证。届时哪怕请动公孙太守出面,也未尝不可。”
祖举笑着感激道:“有公孙先生这般话,此事必能拨乱反正。”
从中堂大殿上退出来后,祖昭又去后院接应祖陵、祖厉等人的队伍。
祖陵、祖厉等人要比祖昭稍慢一程,快到天黑时方才回来。所押物资一应俱全,包括本家受伤的马匹,还连带把缴获的胡马也牵了回来。祖昭在后院招呼众子弟将兵甲器械全部清洗完毕,连夜归置到仓库中妥善藏办好。交代完后院,他又去厨房吩咐明日大设宴席,款待昨日出征讨贼的众子弟。
自至入夜,一应事物全部交代下去,祖昭这才返回内院准备用晚膳。
刚从长廊上走下来,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石亭下站着一袭身影,却是胡女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长长的头发披洒在肩膀上,额前用一束绳带系了一个简易发箍拢住刘海。一轮月光落下,她的轮廓显得冰冷而又落寞。起初在看到祖昭出现时,她的眼神中有许多幽怨甚至生气,但是随着祖昭走近,又看到对方内衬白衣多染鲜血,脖颈处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中又慢慢垂下头,伤感之意跃然纸上。
祖昭来到石亭前,问道:“你在这里,有事么?”
古丽娜尔没有抬头看祖昭,她显得很犹豫,许久之后,茫然的转身离去。
祖昭望着胡女孤独又清冷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渐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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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县府一会
五日后,徐无县县府派祖繁来到祖家庄,召请祖昭、祖厉、祖陵等人咨问当日讨贼一事。
在过去几天里,祖家子弟跨县讨贼一事早在徐无、令支两县传开,甚至还在郡内引起了一时热议。首先祖家毕竟没有官身,自发组织讨贼本是一件值得争议之事;其次对这次才刚刚入冬便遭遇如此规模的贼众,着实让人不得不多一份忧心。
就在事发后的第三天,祖家便拨集银两对此次讨贼牺牲者的家属进行抚恤,不单单是祖家本门子弟,连带安阳亭前来相助的游侠儿们业已囊括在内。所有抚恤无不是一视同仁,本门子弟与安阳亭游侠儿皆是数目相同的厚恤,而那些独男儿家户则双倍补偿。
在祖昭的倡议一下,祖家对所有讨贼牺牲的本门子弟举行大葬,统一下棺于祖家冢林,并邀请僧道唱诵做法二十余天。大藏期间,祖家每天设宴八十余桌,烹羊宰牛,酒肉丰膳,款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许多就算平日交情不深的乡邻也都赶来凑热闹,任谁都知道祖家办宴丰富无比,无非是哭丧着脸祭奠一番,便能美美的吃一顿大餐。此举不为其他,在悼念英勇亡魂的同时,顺带宣扬祖家讨贼的壮举。
某种程度上来说,祖家夜骑剿贼的声势,正是靠着这连日办宴传播而去。
不管祖家讨贼此举是否颇受争议,正因为名声传颂出去,祖昭、祖陵等人应邀来到县府时,县府上下官吏无不是尊敬十分。虽说祖家家大业大,平日里亦是恭恭敬敬,但显然今日在态度上更为殷勤一些。
过了正堂,来到后庭的客间小厅。
祖昭等人先在此处喝了半盏茶,陈县君方才不紧不慢赶过来。一番客套礼节罢了,各自落座,陈县君又让仆从上了一轮新茶,一边就着茶水,一边闲说了一些寒暄,然而话题很快便转到正事上面来。陈县君倒是没有任何遮遮掩掩,可见对此事尤为看重。
一声热茶长叹,陈县君脸色收敛,渐显严肃,说道:“几日前大公子亲率族众去往令支县大破贼寇,为民除害,大快人心,让本县占荣不少呢。”
祖昭淡然笑了笑,谦虚道:“义理之内,分内之事,我祖家七尺男儿当仁不让。”
陈县君感慨万千的说道:“前日登门造访,为讨贼义士吊唁,不得不一番叹息。祖家儿郎拱卫家园,奋不顾身,可歌可泣,当真叫人钦佩。”
祖昭欠身答礼:“那日也有劳县君大人亲为牺牲的族中兄弟挽联题词告慰,他们泉下有知,必会荣幸受之。我辈业已以此为荣,绝不辜负县君大人一番厚爱。”
对于这番阿谀,陈县君感到很是受用,呵呵的抚须笑了一阵。
这时,一旁祖恪大口吞下一杯热茶,满是郁闷之色的说道:“哼,我等大义剿贼,出人又出力,折了这些亲从兄弟,结果到来头反而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哼,杀千刀的泼贼,当真比那些胡贼还要可恶!”
听得这番话,小厅的气氛顿时变的严峻起来。祖繁喝了一口茶,重重搁下酒杯,下意识瞥了祖恪一眼,不过却没有说话。
之前一阵笑罢了,陈县君又收敛情绪,恢复严正的脸色,煞有其事的说道:“说来,此事确有要教训之处,即便祖公子是仗义讨贼,但事先也应有所长远计议才是。更何况事发之前,祖老将军便已邀本官共议,奈何已经议定的行事计划,却因大公子一时意气用事而置诸脑后,以至于才有了现下诸多不便。”
祖昭等人并不愚笨,见陈县君突然之间变脸,又用这般口吻说出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对方心中真实的意图。祖恪本来情绪就不好,这会儿面对陈县君近乎落井下石般的埋怨,自然面色更难看,要不是祖繁在一旁频频使眼色,只怕当场就要爆发出来。毕竟陈县君不比王县君,自家地头多少还是要有所礼让。
陈县君从茶缸里舀起一碗茶水,给祖昭的茶杯填满,不动声色的又说道:“前几日郡府派下官文,本已决定协商本地驻军协助此次剿贼。届时协同两县之力,配合官军行动,料定贼子插翅难逃。可惜啊……”
祖恪忍不住抱怨道:“陈县君难道就不怕官军调来时,贼人早已闻风而逃么!”
陈县君瞥了一眼祖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而看向祖昭,缓声说道:“大公子,本官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以此事为一个教训。”
祖昭之所以没有急着说话,就是想弄清楚陈县君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他现在大致上已经看得出来,此次剿贼原本能算作两县合力办案,换言之,事后也是两县共同领这份功劳。现在正因为他擅自行动,以至于无法按照原计划那样实现功绩分配,自然而然,让一直抱着投机心理的陈县君心中很是不甘。
他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脸上不见波澜,正声说道:“陈县君,此次我祖家上下浴血讨贼,最终未曾说过有郡府赞许,所求所做之事,到头来仍旧是让邻县王县君三言两句敷衍过去。想来,目下绝非是讨论此次讨贼孰对孰错,可以说,讨贼迟或早都没有错,所谓计划无非只是一个草考,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善将兵者必善于随势而变。所以说,讨贼之事,于情于理,任谁都没有错。”
就目前形势而言,如果连陈县君都开始责怪祖家擅自行动误了大事,那此事必定可大可小,甚至对祖家会有大不利。到时候王县君随便煽风点火,陈县君这边再添油加醋,纵然祖家有通天般的能耐,也会陷入一口难辨的困境。相反,如果能拉拢陈县君一起来针对王县君,那形势一下子便能扭转过来。
无论如何,王县君捏造事实辩无可辩,只要能揪住这一点不放,定能拨乱反正。届时也能给陈县君带回相应的好处,想必陈县君是能够辨清楚其中利害。
听完这番话,陈县君眼色一亮,旋即又恢复到不动声色,他平静的说道:“大公子此言,会否有些托大?郡府那边已然听闻此事详细奏报,刘使君与邻郡张县君业已联络此事。是对是错,应迟应早,定论昭然,何以再言其他?”
祖昭笑道:“定论昭然?怕是未必。事实胜于雄辩,当日发生何事,还有谁能比我祖家亲于讨贼更能了然?王县君藏有私心,我祖家牺牲的族众可绝不答应。说来,此事还要请陈县君为之主持公正。”
陈县君眯起眼神藏在冉冉升起的茶碗热气后面,显得扑朔迷离,又放佛是在盘算什么。他自然明白祖昭接连几番话的用意,自己这几日与祖家几位长辈皆有往来,祖家长辈对祖昭带队讨贼褒贬不一,褒扬的当然还是祖昭少年英勇,一夜破贼,颇有微词则还是未按规矩与官军同往。在他看来,祖昭眼下自是希望消除所有非议,争取挽回祖家应有的荣誉。
对于他而言,自己同样能从个中获取好处,总不至于让邻县那个姓王的矮冬瓜一人独贪功劳,更何况那个姓王的矮冬瓜本来就是坐享其成。
慢慢饮了一口茶水,陈县君严肃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容,和气的说道:“细细想来,祖公子这番话不无道理,事实胜于雄辩,此次祖公子浴血出力,岂能让一些奸诈之徒投机取巧?虽说府君大人对此事甚为忧心,但相信只要祖公子能当面澄清,必然还是能有一个结果。”
祖昭颔首谢道:“有陈县君这番话,晚生心下释然。”
陈县君接着又道:“如若本官猜测不错,过几日郡府那边便会有消息。届时本官陪同大公子同去一趟平刚,争取将此事说一个清楚。”
祖昭微笑道:“多谢陈县君成全。自劫马案伊始,陈县君便操劳不已,这一份恩情晚生必会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