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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重归俄罗斯--通往文学故乡-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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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年轻警员,我心想,单是二战,这国家就有数千万壮丁被枪炮轰毁了。而19世纪的俄罗斯阵亡者里,就有托尔斯泰描写的那位贵族男孩:瞻仰皇帝后,彼洽终于混入军队,上了前线,在跟镇静的流氓道洛号夫探入敌营的翌日,送了性命: 
   
   “乌拉!”彼洽叫喊着,片刻也不迟疑,向发出枪声、硝烟最浓的地方冲去……他没有抓住缰绳,却奇怪地迅速地挥动两只手,从马鞍上渐渐向一边倒过去。马跑到在晨光中将要燃尽的营火那里站住了,彼洽沉重地跌倒在湿地上。哥萨克兵看见他的手和脚迅速颤抖着,然而他的头动也不动: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 
   
   一对宫廷装扮的男女吸引了我:男士戴着拿破仑时代的黑色三角帽,披发,长靴,佩剑,女子长裙及地,高耸金白色卷发,撑着契诃夫小说改编电影中贵妇人的小圆伞。正有位高大的掮客和盛装军官匆忙谈话,双手数着钞票,女子闲出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朝游客作出在盛会中邀舞的娴熟姿态,亮着持久的演员的甜笑。 
   
   稍一分神,环顾着,列宁、戈尔巴乔夫、勃列日涅夫、被枪毙的尼古拉二世,还有位东正教牧首模样的魁伟老人,就散在几米开外的人丛中,礼貌地拦截蜂拥走过的游客,穿着各自的招牌衣装,神形酷肖,令人害怕而发窘。我骤然大笑,以为自己发了疯:没有什么比那一刻更让我确认苏联真的消失了,对俄罗斯的爱与我一路期待的兴奋感,意外地,由这滑稽的街头演员而转瞬醒来。“意大利人与俄国人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群众演员。”安德烈· 巴赞这样说道。不过列宁,保持着伊凡· 伊里奇双手插在裤兜里的著名姿势,见我狂笑,就从呢帽檐下疑惑忧郁地瞧瞧我。靠近细看,是一位老实的,晒黑的,来京城混饭的中年乡下人,稍远处,比他幸运的斯大林已经沉静地站妥,左右拢着惊喜跳跃的韩国女孩,预备合影了。 
   
   人民大致一样,尤当古国的人民仰望君王。肖斯塔科维奇回忆斯大林出席党代会,几次三番狂呼万岁,总算静下来,只听得角落又一人声嘶力竭高喊“乌拉”,于是全场数千人重启欢呼……1966年天安门广场的景象并非中国才有,托尔斯泰早就看在眼里。两百年前,亚历山大一世从皇宫窗口向朝整夜守候的人民抛掷饼干,群众疯狂抢夺,彼洽也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一定要抢到皇帝的一块饼干?? 他撞到一位也在抢饼干的老妇人。老妇人虽然躺在地下,却不认输,她伸手要抓,但抓不住。彼洽用膝头挡开她的手,抢了一块,并且似乎恐怕叫得太迟,又用已经哑了的声音高呼:“乌拉!” 
   
   在所有红场影像中,我从未注意到圣瓦西里教堂近旁的圆型石台,苍然斑驳,朴实而严厉,古称“宣喻台”,俗称“断头台”,昔年朝廷在台上宣示诏书,台下即是处决要犯的刑场。苏里科夫《近卫军临刑的早晨》画着观刑的人群麋集石台,阴霾曙色中,背景就是眼前的圣瓦西里教堂。农民王斯捷潘· 拉辛在此受死。1825年,五位被判处绞刑的十二月党人恐怕也在这里就刑。童年观看根据普希金小说《上尉的女儿》改编的黑白电影,18世纪强盗首领普加乔夫被斩首,只见利斧举起,头颅垂下,当后颈的衬衫被刽子手一把扯下,他高声叫道:“原谅我吧,乡亲们!”于是钟声交作,全场跪倒——如今刑场站满游客,上世纪,各国元首,包括毛泽东与刘少奇,站在列宁墓顶检阅军队。当德军逼近莫斯科,红军的铁靴整齐踏响广场的石地,轰然阅兵。而在托尔斯泰描述的1812年,军队撤走了,空荡荡的红场出没着几位自发守城的农民,迎击法军,随即被霰弹轰散。这一幕就发生在我此刻站立的地面: 
   
   下午四时前,牟拉的军队开进莫斯科,前面是孚泰姆堡骠骑兵支队,那不勒斯王自己骑着马,一大群随从跟在后面……克里姆林宫发出晚祷的钟声,这声音困扰了法国人,以为那是作战的号召……“开火!”……炮声在克里姆林宫石墙上的回声停息不久,在法军的头上发出可怕的声音。一大群乌鸦飞翔在宫墙之上,呱呱叫着,鼓动着成千的翅膀,在空中打旋……法军进了宫门,开始在老院的广场上扎营帐。兵士从枢密院的窗子里抛出椅子,在广场上生起火来。 
   
   夜里10点,漫长霞光与克里姆林宫宫墙相偕展开广大的倾斜,绯红金紫。极目瞭望,怎么也想不出过去两百年在这里上演的争战与观刑。自下而上映照宫殿的灯全线开启了,红场于是在迟迟向晚的时分扮演莫斯科经典明信片。游客脸上的殷红夕阳逐渐变暗,转瞬又被青兰的夜灯照亮了。在列宁墓门边,一位肥胖而干练的女警官大约做完当日的巡视,口唇鲜红,与男同事交接,在大广场的清澈薄明中显然说着私人的琐事,然后登上警车,下班了。 
   
   每天夜里贪婪阅读托尔斯泰,我已是小说的陌路人,而他仍使我贪婪。读着,完全忘记身在俄罗斯:文学就是文学,我紧跟主角进入战场、舞场、监狱、村庄……或者听音乐: 
   
   从关得不紧的门里传来乐队小心的断音的伴奏声,和一个清晰地唱出歌词的女子的声音。门开开来让那伺候包厢的人进去,那句快要接近结尾的歌词声清楚传进了渥伦斯基的耳朵。但门立刻关上了,渥伦斯基没听到那句歌词的结束和伴奏的尾声,但是从门里面雷动的掌声知道这支曲子已经完了。当他走进那给烛台和青铜煤气灯照得通明的大厅,闹声还在继续……包厢里照例是那些太太,在她们后面照例是那些士官,照例那些奇装艳服的女人,天晓得她们是谁;在顶高层的楼厅里,是那些龌龊的群众;在所有观众里面,只有大约四十个体面的男女,于是渥伦斯基立刻把注意力转向这块沙漠中的绿洲…… 
   
 
重归俄罗斯——通往文学故乡的旅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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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返莫斯科与圣彼得堡,仍和十九世纪一样;是夜行火车。坐定卧席车厢,我便在安娜与渥伦斯基的旅途中了。我喜欢看托尔斯泰写火车。如他描述生命与物质运动的经典篇幅——赛马、刈草、跳舞、狩猎——他无与伦比地描写火车,而且不动声色: 
   她迈着迅速而轻盈的步伐走下从水塔到铁轨的台阶,直到紧挨着开过来的火车的地方才停下来,凝视着车厢下面,凝视着螺旋推进器、锁链和缓慢开来的第一节车的大铁轮,试着衡量前轮和后轮的中心点,和那个中心点正对着她的时间…… 
   二战后,欧美电影频繁出现飞机与飞机场,在托尔斯泰的时代,火车是工业国家宏伟而先进的事物。一百多年前的火车当然早给废了,如今俄罗斯的火车既不比北京好,也不比欧洲差,可惜窗外漆黑,不见景色,途经区间站,亮着灯,想起《复活》。五十年代苏联同名电影全盘根据小说情节,拍摄怀了身孕的玛丝洛娃在深夜的区间站台追寻她的男人: 
   等她跑到那儿,第二遍铃声都已经响过了。卡秋莎跑到月台上,顿时在头等客车的窗子里看见了他……这辆客车的灯火分外明亮,他穿着紧身的马裤和白衬衫,坐在靠椅的扶手上,把胳膊支在椅背,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在笑。她一认出他来,就举起冻僵的手瞧窗子。就在这时候,第三遍铃声响了,火车慢慢开动,先是向后退一下,然后那些连在一起的车厢磕碰着,一个个往前移动。 
   黎明。圣彼得堡。靠近芬兰湾,北方的北方,俄罗斯晴空更其澄澈。列文曾在黎明时分仰望的高空,四十年前由书中读到,现在我也看见了:“大半边天上铺着愈来愈小的羊毛般的云朵,天空渐渐变得蔚蓝和明亮了,带着那同样的温柔,也带着那同样的疏远。”车子开过市区,开上涅瓦大桥,朝霞才刚照亮冬宫、广场和太过空旷的大街,城市还没醒来。我感到的不是彼得堡可能给予的惊异,而是广大的凄凉。 
   
   1917年革命成功,列宾自我放逐,去到靠近芬兰的乡村,死于1930年。据说新政权成立后列宁写信劝他回来,又据说他给彼得堡老朋友写了二十多封信,全被拒绝递送,因列宾拒绝将圣彼得堡改写为列宁格勒。1946年,苏联政府以他的名字命名旧俄时代的皇家美术学院,那是女皇叶卡捷琳娜十八世纪下令建立的,列宾自己就在那里毕业,女皇本人的大铜像至今高居学院屋顶,一年到头日晒雨淋。 
   圣彼得堡如今还留着王卿巨家的隔代后人吗?不知他们在哪里上班谋饭。描写莫斯科彼得堡贵族生活双城记,托尔斯泰手到擒来。十九世纪初,当法军逼近莫斯科,彼得堡照常举办豪华的舞会,在宴饮中谈论战争。在十九世纪下半叶的圣彼得堡,安娜· 卡列尼娜为了看见渥伦斯基,每天出入三个社交圈的豪华客厅: 
   “你丈夫来了。” 渥伦斯基带着战栗的声调说。那一瞬间,亚历克赛,亚历山特洛维奇果真迈着他那稳重而笨拙的步伐进了房间。瞥了瞥他的妻子和渥伦斯基,他就走上女主人面前去,坐下喝茶,带着他那从容的,一向嘹亮的声调开始说话,用他种惯常的嘲弄口吻讥刺着什么人:“你们拉姆波利埃的人都到齐了,”他说,环视全座的人;“格雷司和缪斯。” 
   法语“拉姆波利埃”,即泛指文人雅士的社交界。 
   看过一部苏联电视剧,其时虽未解体,文艺是松动了:有位退休的“马列主义老太太”看不惯,并教训一切。全家讥刺她,围剿她,与她吵翻。剧情末尾,老太太一声不响走进内屋,取出小铁匣,拿出一块坚硬发黑的小面包,犹如煤块,说,这就是列宁格勒围城期间每人每天的全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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