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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水眸,光芒散乱,笑容愈轻:“是吗?如此,甚好,甚好……”
紧紧捏拳,我激动促言:“青鸳,我知道你恨他,可这么多年,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岩浆熔化了吧。当初为了南桑国英勇就死的你哪里去了?魔神投胎每一世,人间都要历经大劫,其血腥可怖,罄竹难书,你真的忍心苍生受苦?”
她看着我,自进宫以后,我从未见她脸上呈现如此瑰丽灿烂的笑。
“不要这样笑!”我忍无可忍吼道。
她怔了怔,用剑柄顶着自己的心口,朝我一步步走来:“天下苍生?我日日煎熬,睁眼闭眼,都是我父王皇兄的头颅,和他们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灰瞳,他们骂我不知廉耻,侍奉仇雠,猪狗不如!谁会管我是笑还是哭,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不是么?”
我竟然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她幽幽诡笑,继续进逼:“他是魔神,无所不能,他眼高于顶,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中。他喜欢纵容我,那我就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样的话,她分别对槿儿和玄算子说,我听了两遍。她死后敦玄魂魄现身,对我提起这段往事,并无如此强烈的仇恨,只是被浓郁的哀伤包围……我以为她终于谅解了他,难道,是我理会错了?
“玄算子,他亡国了吗?”她突然问道。
我一时失神,“嗯”出声来。
我与她皆是一怔,随即听见她凄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
她浑身散发着真诚的喜悦,与这阎罗森森的昏黄冷殿格格不入,她缓缓踱到我身边,凑在我耳畔,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要死,他还拦得住,他还能用谁来要挟我吗?”
此刻青鸳心里,除了复仇,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我挫败地垂头,知道自己再次徒劳无功。不死心只有我而已,我绝望地呢喃:“几世纠葛,你真的不愿意结束怨恨,放过他,放过你自己,亦是放过天下苍生。”
青鸳低笑,盯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从容道:“你听着,还有,所有监视着我的魔怪,你们都听着。”
她顿了顿,戾笑狠绝:
“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会陪他长生不老,他若想再缠着我,大家投胎再见!但是——”她拖长声音,掷地有声,“他日我必手刃仇人!”
我如遭雷击,呆愣地盯着宛若化身复仇修罗的青鸳。
她还是那么美,艳色绝世。
“铿锵!”
她将宝剑随手丢在地上,披带回风,笑得飘忽不定:
“我等着,他爱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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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回到盘榖君身边,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绝望。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万壑岩以玄算子的身份欺骗槿儿时信口胡诌的话。
我说“世事难测,所谓逆天行事,不过是生在庐山不知其貌,事后回想,依旧是命运的一枚棋子。他二人自有他二人的劫和涅,你若掺搅进去,小心恰得其反”。
如今回想怅然,自己诓自己,不仅一针见血,还一语成谶。
我和青鸳的话到底能被玠梧知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是青鸳,陷阱也好,悬崖也罢,玠梧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
览冥还没有出来,但我早知道结局。
无论怎么做,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玠梧不稀罕我的穿越力量,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流淌的剑气,但览冥向他讨要天机镜,他会说:“看槿儿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她。”
而槿儿不会回钟山。
我不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的我只要能想想他的样子,看看画中永恒的背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也不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烛龙览冥,于我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无论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其靴尘的梦。
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他会青睐于我,只要他能将我当做最普通的朋友,当做部下,甚至当做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命即可。但在他眼中,我与路边野草残花,猪豚狗彘无丝毫差别。
我只是个东西,甚至是件他并在乎随时可以毁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与“玄算子”的一根头发丝儿比,都是我在地,它在天。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后,我陷入昏迷。
兀屠和鬼车觉得不是激化与神族矛盾的时机,他们吃不准我在玠梧心中的分量,却十分吃得准我在青鸳心中的分量,他们担忧玠梧会为青鸳而轻举妄动,便干脆向他俩隐瞒着我的病情。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鬼车君无微不至照顾我。
到天隅九年玠梧带着青鸳来新竣工的青玉宫巡游散心时,我伤势几愈,只是元神被览冥毁伤的部分无法恢复,穿越能力再次受损。但那时身上的穿越能力还被玠梧封印着没有解开,我也不知道到底损耗了多少。
如今想来,我现在丧失天机镜威力,只能凭物穿越,应该便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玠梧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问我:“槿儿,你想回钟山吗?”
当时甫闻此语,我神色陡然苍白透明,扑进玠梧怀里连连摇头,从醒来就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我在他怀里伤心欲绝地好好哭了一场,泪水润透了他的衣襟。
心思敏锐的玠梧或许猜测到了什么,再不提此事。
览冥也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所以,其实我是知道览冥和玠梧这次摊牌会一无所获。
玠梧护着我,尊重我的意愿。
而览冥不用询问“槿儿”便知道她的选择——天机镜不可能回钟山。
礼不成,则兵之。
他看似温吞,实则雷厉风行。既知答案,便不再试图挽回什么,他只需要依照天机所示,等到《瀚野古卷》中记载玠梧一败涂地的时候,再给予他致命打击,干净利落结束后面纠缠不休的宿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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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事重重淹没在天兵天将中回到钟山。
待发现身旁人去楼空,自己独自飘浮于心湖水上,一旁墨石上依旧摆放着那盘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北极天柜山第一次下出和局时的情形。
师尊白发如雪,玉芙清隽,仰望天边,怅然的口气中带着不胜寒冷的孤独。
“卫弋跟他一样,也是执着不改的性子。”
“他?师尊您说哪个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冰雪聪明?”
“他……他是为师的……一位故友。这盘局,是他与为师下出来的,为师败了,因为为师没有他执着。”师尊顿了顿,“他是天底下最执着的。”
师尊口中的他,就是玠梧吧——或者该称呼他,帝炤。
以前我不懂,为何师尊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那样孤独,宛若独自绽放在冰山之巅的雪莲花。
现在我懂了,执着的人,即便被所有人遗弃,亦会向着目的地孤身上路,逆行不悔。
师尊说我也是执着的性子,呵呵,难怪呢,成日跟着玠梧,难免会学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焦躁惶惑的心反倒渐渐平复下来。
我面对的死局依旧无解,我亦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我只是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坚定而执着。
只要有一心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像玠梧那样强大,那样无所畏惧。
我该走了,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使命。
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我缓缓睁眼,终于落下斜举的右手,点上最后一子,解开了天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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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笼罩在阴影中,我背后不知何时立着静默无情的永恒之神。
“有劫必应,子子回提。此局,竟是如此解法。”他轻漠的语气中隐着一丝叹然,或是心有所感罢。
从开劫起,在遵守禁止同形重复的前提下,只争一子,有提必提,哪管局势如何,哪管天下江山,只为一子,绝不放手。
以前的卫弋不懂玠梧,身在局外的卫弋不理解玠梧,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值得么?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悠悠长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间逍遥道,难得糊涂。”
他默然。
我兀自用两指捉起那粒圆润剔透,至关紧要的白子,来回观摩把玩。
他终于缓缓开口,压抑而低沉,似被万千愁绪烦闷纠缠:“如此折己折人之物,何以世人皆追逐不息,无法舍弃?”
我飘忽嗤问:“你懂人间真情?”
他沉沉不应。
望着钟山日月同晖的天空,不知为何,今日却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无论圆月曜日,却都似夕阳西下,使人心伤。
“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你不懂,焉知其为折己折人之物?”
手中白子在湖光映衬下晶莹闪烁,我凝眸而笑:
“焉知一子不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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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襟起身,回首与他相对。
金眸已阖,凤尾凛凛,剑眉出入,水寒风刀。
后退三步,我向他行揖别之礼,和声道:“在下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师长,就此与览冥神尊别过了。”
他原本便集蕴着塞云浓雾的双眉更是紧蹙,闻言失态,大跨一步挡在我去路上,双手平举,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碰我。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愈发小心谨慎,轻易不肯允许情绪起伏变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看在眼里,说没怨气是假话,却也真正能体谅他。
他此刻心中多少痛苦多少挣扎,不见得会比我好受。至少,我早知道结局,还有个盼头,有个慰藉。
但瞧着他欲言又止微微苍白的面容,我仍然抑制不住深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览冥,当你的手掐在我喉咙上,一而再伤我元神时,我真的希望我曾经能够有恨你的勇气。可惜上天连一次让我淋漓尽致恨你的机会都不曾赐予。
曾经的我爱得卑微,没有资格去恨;后来的我看着你为我而伤我,没有立场去恨。
心气难平,却又怆然凄别,我再退三步,向他行揖:“告辞。”
他却再度拦在了我的去路上,眉间晴雨变化,空寂不宁,开口时,温润如泉的嗓音竟带着丝丝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