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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怒的,话自然格外尖刻。
吴畅冲她傻笑了一下,未发一言。他是否如她所说,成天丑怩作态,他也搞不清楚。活得很累倒是真的,晕天黑地的日子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他。这妞子的嘴比刀子还爽,这是他意外的发现。被人骂几句也不错,否则以为自己是完人了。退一步讲,这也是无法子的事,在荒天野地还要与她对骂吗?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却是僵的,仿佛这笑声是下角料,对其它部应构不成任何影响。随着自发的笑,他眼前的土地似乎翻动了起来。土浪花犹似莽原上的秋草在疾风中竞相折腰,一股从地深处散发出的力量攫住了他。天高,地阔,草青,人怅,什么也改变不了模样。笑到后来,声音忽发悲怆,他有些欲哭了。
胡仙很冷漠,一副看不上他的样子。在她眼里,吴畅的一切作为都是假的,包括脸上翘起的微笑。人在极端中,才容易感到报复的愉快。
弹琴人有些香吴畅叫屈,但也觉得他有点儿让人说不出的邪逆,什么都太随便,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觉得吴畅对师傅的态度就有些过分,虽然这种过分对她十分有利。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中,她弄不清自己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人若以自己的眼睛看人,那都不是东西;以人的眼睛看人,都是“东西”。其间的分别没多少人愿意体察的。
三个人都不言语,如三朵不相识的闲云。
忽然,地里跑出来一只兔子,停在了路上。它两只眼睛惊疑地盯着他们。
吴畅的心猛地泛起快乐的浪花,说:“胡大小姐,我并不是多么喜欢你跟着我,只是我有点儿担心……这样吧,我们赌一下运气。路上那只兔子说不定是哪路神仙,我们等它离去。它若向南去,你就自由了,从此后我再也不问你的事,成神作鬼任由你;它若向北去,你必须再和我处一段时间;向东向西,留去由你自抉。这可以了吧?现在就看你的命运了。”
胡仙眼儿一亮,顿时又低下了头。她虽然渴望远走高飞,但若现在就让她一人独行,她还有些怕。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微妙,欲得的东西快要到手时总有些怕的,深怕得到手的东西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而是非驴非马的怪胎。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仙没有后退的余地。现在她要考虑的是这种赌法有多少合理的成分。
“你保证不做鬼吗?”她冷冷地问。
“黄天厚土,我起誓,一切全看你的命运。”
胡仙点了点头,但她还是不放心。
“你会兽语吗?”
“那玩艺儿谁会,你问兔子它有什么语言。”
兔子动了,是向南。吴畅“咳”了一声,这样也好,既然天意如此,那就让她去吧。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悲哀的,仿佛被人家抛弃了。
胡仙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连呼吸都加快了,激动、惊惧、留恋……她心里水花飞扬。
她感到一只手伸向了她,是春风,秋气?
弹琴人发出了一声幽叹,叹别人,还是叹自己?遍地里的绿茵茵的叶子这时都成了闪光的圆圈,似风铃,在野旷中奏起雄厚的但谁也不理解的曲子。幻觉总是这么美的。
忽然,天空中冲下一只鹰来,利爪无情抓向兔子。野兔一声怪叫,扭头就向北飞蹿。
吴畅哈哈大笑:“天意,天意。老鹰哥够朋友,及时示警,免了一灾。”
胡仙呆了,也无话可说。看来吴畅没有捣鬼,这一切真是上天的安排。他总不能从云深不知处里叫来一只鹰吧?她只有认命。
吴畅说:“你在安心几天,也许很快有转机。我看见一个潇洒的影儿正向你招手。”
“胡扯!”胡仙瞪了他一眼,“没有人会向我招手的,有我也不去。影子不是人,你的幻觉也太多了。”
吴畅不以为然地说:“一人一个影,一影跟一人。有影还会没人,肯定你心中有什么人。”
胡仙恼了:“你再空口污人清白,我……”
吴畅连忙说:“你别火,我再也不说了。”
他们起身而去。
在江湖上走动,有时是非常无聊的,吴畅现在就有了这种感受。弹琴人亦是焦躁不安,她觉得离开杭州是个错误,该留下寻找胡元。
现在离那老贼越发远了,何时再能找到他呢?吴畅看出了她的烦闷,大致也能猜出她的心理,于是笑道:“别急,什么都是缘分,时候不到,寻也难见,时候一到,他会上门。”
弹琴人没吱声,她已懒得开口。
吴畅感到死气沉沉的,有些不快,说:“前面有座山庄,我们去投宿去吧。”
三个人到了山庄的近前,看清了是“伏虎山庄”。吴畅说:“这家的主人挺好客的,我们说不定能饱餐一顿,睡个好觉。”
这时,一声怪笑传来:“那个想报仇的的丫头过来,老夫与你了断。姓吴的小子不许来。”
弹琴人一愣,马上明白了过来,是胡元叫她。太好了,他找上了门来,这次绝不能放过他。她纵身就走。
吴畅大叫:“小心点,注意他的剑……”
弹琴人没有回声,她完全进入了将要复仇的快意中去。她有些激动,更多的是刺激、惊异。
吴畅望着她消失掉,叹了一口气。
胡仙的脸色这时冷了下来。她鄙视吴畅帮助别人对付自己师傅,这是人所不齿的行为,不能原谅:即使对方不是她父亲,她一样这么看。她觉得吴畅很可怜,尤晶怪不得鄙弃他,真是伟大的举动。她心里又泛起了温柔的快乐。吴畅不知她到底想什么,但见她忽冷忽热,绝对与自己相干。当然,她的乐也绝对与自己的悲才有关。与人同乐她是不会干的,尤其不会与自己同乐。
弹琴人寻声而去,急迫一阵,到了一片荒。胡元停下冲她一笑,扭身振臂,猛又向西飞掠。她弹身狂追。
两人一前一后狂奔了一时辰,不知到了哪里,连弹琴人也追迷了,胡元才站住。
弹琴人急促地喘息了一阵,等胡元开口。
胡元表情古怪,似笑非笑,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想找我的麻烦,是不是?”
弹琴人切齿道:“我要你的狗命!”
胡元哈哈太笑:“丫头,你火气不小。样子丑了,心也狠了可我却没有变,也许剑法更奇绝。你能接得下?”
弹琴人冰冷地说:“你已逃走过一次了,这次你死定了。”
胡元嘿嘿笑道:“我是逃过一次,可不是被你打的。老夫无心恋战,才走的。”
弹琴人心中的仇恨终于积累到了爆发的程度,手中琴一扬,犹如金凤展翅,飞扑胡元。
她身如急电,恨以神刀,手中幻起三道琴影,分击胡元三处要穴。
胡元与她交过锋,虽不怕她,但也不敢大意。他深知对方身法灵动,功力极深。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吃亏。他反腕一振,长剑宛若一条毒龙,直奔弹琴人的眼睛,剑法诡异之极,阴寒之气袭人。
弹琴人手中琴向下一划,一式“认祖归宗”,捣向胡元的丹田;胡元大吃一惊,急忙虚腹实胸,长剑一招“怪龙寻洞”,斜刺弹琴人的下巴……
两人各使浑身解数,拼在一起。刹那间,剑气琴影两闪动,人来人去不留情,一缕青丝泻女恨,两只怪眼似贼星,杀来杀去血气浓。
弹琴人低估了胡元。她以为上次忧患岛交手已摸了他的底,哪想到摸的不是实底,胡元远比预想可怕。不过胡元也绝不轻松,他觉得弹琴人的功力深厚得岂有此理。
两个人拼斗了有半个时辰,衣衫都湿透了,也没有分出胜负。按说,胡元该比弹琴人稍强;怎奈弹琴人杀气冲天,斗志太盛,弥补了自身的缺陷。这样两人就半斤八两了。
不过斗久了,弹琴人就不妙了,这种劣势现在开始显露出来。她有些气力不济了。
胡元以剑拄地,冷眼相观,他要找个好机会下手,弹琴人后退了几步,也略作调息。
胡元见机会来了,人剑合一,猛地刺过去。弹琴人无法斜闪,仰身就倒。
胡元长剑走空,欲回身再戳,一道金光猛地射向了他的左肋。他惊叫了一声,急身斜跃。这时,灰影一闪,柳寒烟飞泄当场。
“胡元,你个老匹夫,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胡元大惊失色,忙道:“原来是柳兄,别来无恙。”
柳寒烟冷森森一笑:“见你的鬼去吧!”
他身形一弹,犹如虾儿纵起,雪白的剑尖向一胡元直拍过去。胡元本想举剑相迎,陡见对方神勇异常,知道自己没法接下了。与弹琴人的大战,耗损了他不少真力。无奈,他身子一扭,飞身就逃。
柳寒烟催身就追。两人如惊马,在原野上撒欢了。
弹琴人亦欲追,忽觉无力,只好放弃了。
她呆站在那里许久,向西而去,没回“伏虎山庄”。她心中凉凉的,悲多于苦。她恨,也有些绝望。她清楚,以自己目前的手段,除掉胡元当困难的,除非自己奇遇,而这恐怕是不可能的。向吴畅开口求援,她又做不到,她不想在一男人身边可怜巴巴。
一路西行。傍晚时分,她到一座镇子。镇不大,靠北面有一座“尼姑祠”。她向尼姑祠走去。尼姑祠也不大,堂却挺干净。她走进祠堂,见老年尼姑正坐那里数念珠。
弹琴人道:“大师,我在这里住一晚行吗?”
老尼姑摇头说:“不行,我们这不收外人。”
弹琴人笑道:“我不是外人,和你一样,也是女的。”
老尼姑说:“无论男女,非我们祠堂的人不能住。”
弹琴人一笑:“如果非住不可呢?”
老尼姑叹了一声:“那随你的便,没人赶你。”
弹琴人微微一笑,走到西边的里去。突然,一只手闪电般伸向了她,点中了她的“期门穴”,她一下子掉进了陷阱里。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她惊骇地问。
左云哈哈地笑起来:“我是男人,要捉个女人。”
弹琴人大急:“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