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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身衣服虽不是真丝绸缎,但和吕子墨那一身看上去十年没洗,十年没换,甚至十年没脱下来和十万个大破洞的破衣服比起来,这身衣服几乎比皇上的金丝玉带还奢华。
吕子墨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表情惶恐,大惊道:“你为什么给我换这身衣服?”
项恒一边给他整理衣角,一边道:“因为你的承志哥哥没有吩咐过你,说别人给你的衣服不能穿。”
吕子墨低声喃喃道:“承志哥哥好像真的没特地吩咐过这点。”
项恒笑道:“那你就穿上,承志哥哥不会生气的。”
吕子墨的下一句话,彻彻底底的讽刺了整个人类:“只有穿的漂亮的人,才能受人尊敬吗?”
实在难以相信,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是从一个疯子嘴里出来的。
项恒差不多也是疯子,他的想法和吕子墨一样:“只看别人外表的人,人们也只会去尊重这种人的外表。”
吕子墨道:“那我穿破衣服,别人会不会瞧不起我?”
项恒道:“肯定会,但那不重要,因为笑话你穿破衣服的人,都是俗人。”
“哈哈哈!”吕子墨大声一笑,随随便便的扯破了身上的衣服,捡起丢在地上的一堆破衣。
项恒怔道:“疯子!你干什么!”
吕子墨道:“你给我的这身衣服虽然很好看,但穿起来很不舒服。”
项恒忽然醒悟。
吕子墨已经习惯了那一身破衣服,在他眼里,这一身新衣服才是真正的破衣服。
项恒看着吕子墨穿起那一身破衣服,忽然感觉自惭形秽。
吕子墨大笑:“嘿嘿,还是这身衣服穿着舒服。”
那千穿百孔,臭烘烘的衣服,在吕子墨看来,才是真正的新衣服。
也只有穿上这身衣服,他才能潇潇洒洒的立于天地之间。
夕阳漫天,黄昏已至。
屋子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进了这屋子。
这人既不是送水的小儿,也不是送饭的跑堂。
只要混江湖的,没有不认识这人的。
这人比项恒还高半个头,不修边幅的胡子,就好像头上那随随便便扎起的发髻一样不羁。
令人感到奇怪的一点是,这人的五官,长的竟和项恒有七分相似。
一双饱经沧桑,金光闪烁的眼眸,几乎和项恒的眼睛一摸一样。
这一双眼睛里,究竟隐藏着多少故事?多少辛酸?多少秘密和多少往事?
项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心跳,已经快的不能再快,他正犹豫的时候,吕子墨扑了上去。
他扑过去,跪在来人的膝下,“咚咚咚”的就磕了七八个响头,和茶摊上的情况几乎一摸一样,头也破了,地砖也裂了,他的嘴巴也裂开笑了:“承志哥哥,你来找我啦!”
项承志竟然还活着!
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个秘密!
项承志一双刻着精光的眸子注视着吕子墨,轻轻的将他扶起:“子墨,二十年未见,你瘦了。”
吕子墨欢天喜地的从地上站起来,大笑道:“因为承志哥哥你没给我煮肉吃,也没给我酒喝,我当然瘦了。”
项承志凄凉的笑了笑,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脸茫然的项恒。
“你,就是恒儿吧?”他微微衰老,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响起:“二十多年了,我终于活着见到了你。”
项恒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了项承志的一双大手:“爹!你没死!”
父亲的双手长满了老茧,掩盖了他的青春和年少时的轻狂。
项承志用这双手握紧项恒,沉稳而有力:“我当然没死,只不过许多人都认为我死了。”
项恒激动的说道:“这许多人里,也包括了孩儿我啊!”
父子忽然都沉默了,对视的目光中,正静静的诉说着自己一生的经历。
最后,项承志的目光凝注在了无羁刀上,微笑道:“我的人不在了,可是这把无羁刀,却依旧活着。”
项承志道:“恒儿,可不可以将无羁刀借给我看一看?”
当然可以,因为项承志是无羁刀第一代,也是真正的主人。
黄褐色的刀刃,经过几十年的厮杀,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腥气,刀面照耀着项承志一张饱经辛酸的脸庞,倒影着无羁刀的眸子,是想起了一生的痛苦,一生的欢乐,还是一生的悲哀?
吕子墨忽然一下子用肩膀撞开了项恒,嬉皮笑脸的对项承志说道:“我还以为这刀是假的呢,原来是真的,既然如此,承志哥哥,这无羁刀就应当归属在你的手里了。”
项承志淡淡笑道:“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将此刀传给恒儿,岂有收回之理?”
项恒却已经跪下,道:“爹,你若活着,我是没有资格用这把无羁刀的,二十多年来,孩儿没有尽过一点孝心,现在就请父亲收回无羁刀,以表孩儿的孝心吧。”
项承志看着手里的刀,凄婉的说道:“身为人父,我又何曾尽过责任?”
吕子墨又在起哄:“承志哥哥呀,你和这后辈孺子计较什么,收下这把刀就好了,不用那么多废话。”
项恒和这疯子的谦让下,项承志将无羁刀还入了鞘里。
项承志伸手扶起项恒,他再一次感觉到父亲的手掌大而有力,那是一个父亲本能拥有的气度。
项恒道:“爹,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炸死?我的母亲又是谁?”
“我在这里出现,就是为了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你。”项承志道:“可是,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项恒道:“那我们换个地方?”
项承志道:“好,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们会明白一切的。”
吕子墨嚷道:“承志哥哥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黄昏已尽,明月闪烁。
项承志大步的走在古道上,吕子墨和项恒缓缓的跟在后面。
父亲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自信和稳重。
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项恒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心灵上有了某一种寄托。
无论前方有什么危险,有什么困难,他都不将再是一个人,父亲会和他肩并肩的一同去面对这个世界。
项承志忽然道:“恒儿,这二十多年来,你都在做些什么?”
项恒道:“一半时间在学刀,还有一半时间在找母亲和杀害你的凶手。”
说道这里,项恒释然的笑了:“只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为这两件事奔波了,爹爹既然活着,那么就表示没有什么杀父仇人,爹爹也一定知道母亲的下落。”
项承志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若可以,请你们允许用我的余生,来弥补我今世犯下的一切罪孽。”
项恒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项承志道:“到了我带你去的地方,你就会知晓一切的。”
项恒道:“爹爹,你和母亲抛下我,这其中一定有许多苦衷,孩儿一定能谅解的。”
项承志淡淡道:“你谅解便好,若不能,我也会不会怪罪你,因为我当年犯下的过错,太大了。”
好不容易和父亲重逢在茫茫人海,项恒不想马上去谈这些伤感的事,他打开了酒囊的塞子。
项承志看着儿子递过来的酒囊,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戒酒许多年了。”
项恒一愣,道:“父亲你戒酒了?”
项承志道:“自从二十多年前喝醉,我丢了无羁刀的那一次以后,我就决心戒酒了。”
“一个人若欲成大事,酒,是一个必然的道具。一个人若败尽一生,酒,也是必然的道具。”项承志道:“恒儿,记住为父这两句受用你一生的话。”
“女人和酒,是男人们最难把握尺度的东西。”
项恒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项承志道:“杀害你师傅和师伯的凶手查到了没有?”
项恒摇了摇头。
项承志带着一种鼓励的表情,拍了拍项恒的肩膀:“这个凶手,绝活不过十天。”
项恒深信,就好像他深信父亲的手掌会永远这般有力一样。
项承志道:“这么多年来,虽然我在江湖上的走动少了,但我还是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你树立了许多仇敌。”项承志道:“在诸多的仇敌中,华山四剑是最可怕的。”
项恒苦笑道:“这都是因为他们的老二孙剑通和老六李展靑的死。”
项承志道:“据我所知,孙剑通是死在独孤飘雪手下的,为什么算在了你的头上?”
项恒道:“因为没人找得到独孤飘雪,只能找他的朋友,也就是我,在江湖上找到我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项承志道:“但李展靑的死,为什么也算在你头上?”
项恒道:“因为杀死李展靑的夏元空已经死了,而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了流星七血刀的头头,正如我接下了孙华通对夏元空的仇恨。”
项承志道:“这种麻烦你都愿意去背?”
“当然愿意。”项恒傲然道:“因为独孤飘雪和夏元空都是我的朋友。”
项承志道:“是什么朋友?”
项恒道:“我愿意替我的朋友背负罪孽,如同我的朋友愿意替我背负罪孽,这就是我的朋友。”
项承志道:“光凭这一点,你就不愧为我项承志的儿子。”
“那么乔猛和原刑天为什么也成了你的敌人?”项承志道:“莫非这又是在替你朋友背负?”
项恒苦笑:“这两个人要杀我,仅仅是因为他们认为水清涛是死在我手下的,这个黑锅扣在我头上,感觉实在不轻。”
“为了这个黑锅,有人泼了我两杯开水,还在我脸上吐了口唾液。”项恒又想起了冯虎那愤恨的表情。
项承志道:“你难道就不想去掉这个黑锅?”
项恒道:“当然想。”
项承志道:“打算怎么做?”
项恒道:“不知道,因为我现在不想去掉这个黑锅。”
项承志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掉?”
项恒道:“我想去掉黑锅的时候。”
项承志哈哈大笑,爽朗的说道:“好男儿!”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应该将仇恨放在第一。”项承志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记住,无论你有多少仇敌,千万不要以此而悲愤。”
“面对敌人,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愤怒和武力,而是微笑。”
项恒缓缓的记下了父亲的教诲。
项承志淡然道:“但我实在不敢相信,你的仇敌竟然有这么多,你好像和义帮也结下了梁子?”
项恒苦笑:“这梁子是在会贤庄结下的,因为义帮的人用不道义的手法去对付黑羽盟,我却替黑羽盟出头。”
项承志道:“你这么做,究竟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