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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是什么内容,却为何这万民拥戴反让心更沉更冷?不自觉的想寻一点暖,却又忽然想到他方才让他送人情时的语音——这样冷冷的教授,这些冷冷的东西,难道就要从此伴随一生?
恍惚间,忽觉身边一暖——定是幻觉吧,他想:那有洁癖的人何时会如此贴近?却听——“大家都听到太子谕令了,从此都去留随意:走的,通过检查即可出城投奔亲友;留的,我沐沧澜就丑话说在前头了,太子方才也说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活罪也还是要各位各自承担的。”——竟真的是他啊,少年忙转眸看去,看见那人真的站在离自己半步不到的地方,近得能感到他身上的微温、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仿佛要将他包裹在内,少年有一瞬的怔忪和……慌乱。
沐沧澜一面用身体封住了少年背后所有的死角,一面说道:“这个活罪其实也很简单:刚才抢粮的人将你们的工具、你们的大车还有你们自己都交出来,给我将粮食运回天京。其后,你们若想参军,我发给你们粮饷;你们若想出城,我给你们路费……”
众人这才明白他所谓“活罪”,不由雀跃,正要谢太傅大恩大德,却见沐沧澜忽然面色微变,竟猛的软倒下来,带得想要扶他的太子也被扑倒在地。随从的官员和侍卫忽地围了上去,在怀曦似要杀人的目光下,郑风如捏起沐沧澜腕,扪了片刻,大声说道:“请太子放心,太傅不过是操劳过度,又太久未进食。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怀曦这才放下心来。一旁的百姓不由都议论纷纷:这太子嗓音有异,太傅又过劳晕厥,庙堂上下果真是鞠躬尽瘁。更难得太子小小年纪担此重任,非但不慌不乱,更有仁君之风。
怀曦却哪里还顾得上百姓评论,忙令人找了辆马车来,亲将沐沧澜架了进去,催着车夫直奔回宫。马车摇晃中,紫袍荡漾如同春水,细细端详,那人面色如雪,下巴果真尖细许多……喉头没来由的一紧,见几茎发丝不知何时从官帽中滑脱,飘摇在那人光洁的额前,拂过低垂的羽睫……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却在就要碰到的一霎,那人睁开了眼睛。
“老师?!”少年飞速收手,按在快跳出来的心上。
沐沧澜直起身体,低头施礼:“对不起,殿下,方才臣欺骗了殿下。”
“啊?”少年仍沉浸在方才的慌乱中,讷讷道,“不是说好了私下还叫曦儿吗?”
沐沧澜抬起头来:“曦儿,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方才晕倒,我是装的。”
怀曦这回终于醒过了神来:“为什么?”
沐沧澜淡淡道:“因为你一个人站在高台上目标太明显,说不敬点,就是个箭靶子。”
怀曦心头一热:“这么说,老师是借晕倒好拖我下来。真是,是我累老师担心了才对。”
沐沧澜笑笑:“傻孩子,记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当朝太子,唯一的皇嗣,别老是冒冒失失的一个人哪里都敢跑哪里都敢站,下次记得等护卫们把死角都占住了,再往外走也不迟。”
怀曦只觉脸上轰的一下,嗫喏半晌方低声道:“我才不傻呢,也不是……孩子了……”
沐沧澜听了,起先想笑,却在接触少年面庞的一瞬凝住了目光:不知是否因车内光线昏暗的缘故,沉在暗色中的少年的脸不知何时已显出了分明的棱角,刀削般的轮廓透出锐气更有坚毅,从何时他已不会再因害羞而垂首,乌金的瞳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你的?——他,的确,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老师?”却听怀曦叫道。
“嗯?”他收敛神思。
“老师看那顾梅生如何?”
他解他意,挑眉:“怎么,曦儿先还想斩他于剑下,现在又想升他到庙堂了?”
“老师……”怀曦干笑两声,“这不是要亲见了才知道吗?老师看呢?”
沐沧澜淡然一笑:“爱民不假,但缺风骨。”
怀曦不以为然:“老师是说他向任九霄下跪的事吗?也是情非得以,为民请命啊。”
沐沧澜眸光一寒,扇睫半垂,顿了顿,方轻笑:“曦儿说得也不错,只不过这样的人,依我看只可为地方父母,未堪大用。”
怀曦还想再驳,却见沐沧澜已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是倦极睡去。一时,所有的言语也就再不能提起。
那,就休息会儿吧,少年心道,这才发觉收回来的手一直放在心口上忘了放下。揪着下面的衣服,少年在一步之遥处凝视着他的老师,蓦然屏住了呼吸……
就在怀曦回宫的第二天,保卫天京的战役正式展开。
九月初一,北蛮破紫金关。京师门户洞开。
同一日,天朝凤怀曦登午门誓师,沐沧澜宣兵部赏功牌,功分三等:奇功、头功、大功,号召三军,誓死抗敌。
九月初三,北蛮寇玄武门。
凤怀曦令出城迎击,沐沧澜率军列阵玄武门前。
初四,双方接战。沐沧澜诱敌接近,而后火炮齐发,兼张克化伏兵前后夹击,歼敌千计。
初五,晴。蛮军以“异术”攻城,铁制战车,中带凹槽,槽内有巨锥,锥上燃火,不知用何机关,只见巨锥缓缓滑至槽尾,然后猛然弹射而出,撞向天京城墙。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利器,错愕中,只见头顶上道道火光破空而来,在城墙上砸出无数的火坑,古老的城墙一瞬间就又添了无数抹不去的伤痕。而射上城头的巨锥则夺去了无数战士的生命。这一战,天朝军在惊愕中只能靠火炮拼命压制才勉强守住城门未破,一时军心大挫。
是夜,沐沧澜不顾众议,派军潜袭敌营,斩杀蛮军某部首领一名。太子闻讯,飞驰劳军。军心稍有所振。
初六,蛮军仍用前术攻城,天朝军乃以新制连发劲弩专射操纵战车之蛮兵。一时城上火焰滔天,城下血流成河。双方互有损伤,难言胜负。
初八,城墙某处因受蛮族巨锥多次攻击而有坍塌,蛮军趁机一拥而上,神机营都督任九霄率兵堵截,战死当场。太子傅沐沧澜扯紫袍、披战甲,一道白虹锁天裂。敌军暂退。
初九,大风。蛮军巨锥终破城门。蛮军倾巢而出涌入门内,但见民房宅巷,不见敌军。正疑惑时,城门处突下铁门一道,拦住退路。蛮军惊扰,忙向前冲击,却见一阵黄风席卷而来,黄风刚过,又是一阵“暴雨”,那雨淋在身上,竟像刀割一般,甚至能腐蚀盔甲。沾上皮肤便如刀割,沾上眼睛则似火灼,远远的,似乎有黑色的铁管在民房背后若隐若现,仿佛是勾魂的鬼魅。很快,在蛮兵的惨叫声中,一道道黄水和着血水流了一地……
是役,蛮军败退京郊,天朝军心重振。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偷得片刻宁神。
夜已深,勤政殿的灯火却是长明,带得整个浩瀚的宫城都是明亮。端坐于光亮中心的少年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眯眼看着刚刚写下的文字——这是批复的嘉奖立功将士的名单,这些英勇抗敌的名字和传来的胜利消息让他看着看着不由露出丝微笑,如此一来,锦面的折子映在灯下仿佛也带了几分炫目。目光在那些名字上游移着,一笔一划,墨迹纯厚,虽乱军之中却毫不潦草,甚还隐约透着些许馆阁体的影子,然行云流水间却不再存有那翰林字体的富丽堂皇,只沉淀下了书生傲骨君子端方,教人忍不住一再端详——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字仿佛已化了人影镌入瞳孔,直到手指也跟着目光摩娑其上,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折子合上——这竟是抗敌这么多天来,他送回的唯一一份奏折——虽说早约定了阵前凡事都由一人决断,可身在后方的人偏又多么矛盾的在盼望:既想万事俱顺,他一切平安无需请旨,又忍不住期待戎马倥偬之中能有他只字片语抚慰心肠。万军之后,万千思量,谁能解少年监国这般念想?幸好,多日来的惴惴终被这一纸请功名单平复,虽未有半句直抒胸臆,但能见那熟悉笔迹已是心安,怀曦不由笑意更浓,想了想,站起身来,竟亲朝殿外的值夜大臣处走去。
出得殿来,只觉一阵清爽,九月秋空,耿耿星河,万千璀璨映照着下面正大光明的帝王殿堂,重檐九转却不觉森寒,寂静辽阔却不感空旷,微笑的少年将那折子贴在胸前,胸中奔腾的热血告诉他:这宫墙之外有更坚固的人墙,还有这世上他最眷恋的光芒,那光芒远远亮过星光。脚步不由因凝望而停驻,遥望的人静静停在了值夜处之外,不经意间听到里面说话的声响——
“你真……只觉得高兴?”——怀曦听出这是今晚轮值的郑风如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则因太有特色一响起便教人认出——是郑风如那师弟谢光的:“呵呵,成功了,当然高兴。”
只听郑风如轻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后一句倒像是自我安慰:“也是,死的都是敌人,我不忍个什么?”
谢光问:“师兄,你不高兴?”
“怎么会呢?小谢的机关大破敌军,师兄怎么会不为你高兴呢?”
“可是……可是师兄,你怎么不笑呢?”
怀曦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一声,郑风如像是掩着唇在说话,模模糊糊道:“谁说的,我不是在笑吗?”
“可是……你还是不开心的样子啊……”
“嗯?我演技有那么差吗?”郑风如调笑着,声音越来越小。
怀曦隐隐觉得不对,偷听壁角远非君子作风,刚要离去,却被一个名字钉住了脚步,只听那郑风如道:“看来我要跟太傅多学学呢……”下面的话就再听不清楚了,只听见细碎的似乎喘息,似乎是谢光模糊的轻笑:“师兄……呵呵,好痒……”
不知是方才提及的名字,还是窗棂上摇曳的影子吸引着少年贴近上去,雪白窗纸后面灯晕舞动,凌乱了其下纠葛的双影,窥看的人忽觉石火电光一闪,脑海里似有什么重叠而至:玉山倾倒,双颈交缠,泛着水光的唇瓣迤逦过泛着珠光的锁骨凹处,一寸寸的将朱砂往下点染……朝云暮雨,高唐水软,唇齿交缠良久后,有丝丝银亮从已然润泽成嫣红的唇边溢出,映着摇曳的烛光散发出撩人的暧昧情Se——
情Se!
一念浮上,染骨熏神。少年如遭雷击一般,脑中千军万马挤作一团,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