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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最后一天,踏进屋外,雨声已接近终点,微弱而有效的阳光从散去的乌云层中照射而来,时光已近黄昏,夕阳带来最后残存的那点余光。够了,我走过满地薄薄一层的积水,浅灰色的影子依然照得出我与熊猫无异的眼袋,够了,我看着那些从法院里鱼贯而出的人们想着——是我赢了,而今谁也别想再把我留在这里。
“每当看到你这样的表情,我就知道帕茨老师把你教得多好。”
我回过头,西装革履的奥斯塔正从那群热情的人里脱逃出来,眉开眼笑地向我走来:“让我想想你的内心在嘀咕着什么呢……去年罗马的那件泄密案历经了半年才胜诉,我还记得你面无表情地走出法院之后做了什么……”他快乐地扬起眉毛:“‘无畏的埃莉卡’,从那天开始你的名字才声名鹊起。”
“你用错了形容词,况且今天赢的人并非我,”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是你。”
“哦得了,埃莉卡,就算你的脸部表情再如何僵硬,你瞪得那么大的眼睛说明你此刻有多兴奋,看起来像一个酝酿着阴谋的恶神,”奥斯塔笑眯眯地捋过我的刘海:“但还是很迷人。”
我垂下眼睛:“奥斯塔,亲爱的,我是承诺过若你替我赢下这场官司我就跟你交往……但我也同时以我老妈老爸的名义发誓,你要是再敢随随便便动我,我就切了你的老二去喂山羊。”
奥斯塔的表情变化之快如同他触电般缩回的手:“艾丽,亲爱的,你在开玩笑呢……”他的嘴角微微抽搐:“21世纪的意大利哪里找得到山羊?”
“哎,别这么说。”我拍拍他并不算强壮的肩膀:“山羊哪里不会有呢?”
“山羊不吃素……”
“我会教它们吃的,富有营养价值的碎肉拌上喷香的草料,我打赌你看着那群咩咩叫的山羊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咳咳,你说苏艾特跑到哪里去了?”奥斯塔僵硬地背过身去:“还有你那小弟弟?”
松懈的神经绷紧了些,我发觉自己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办完手续后便被彭格列的岚守带上车了,现在八成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呢——我也不想见他呀,庆功宴上多出一位来路不明的黑帮少爷,我要如何是好?”
奥斯塔脸上写满了遗憾:“唉,连离开都这么迫不及待,你们姐弟的感情真是教人担忧。”
听见这话我踩了他一脚:“还轮不到你为我这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担忧。法官敲下锤子,宣判取消对他的指控,当庭无罪释放的那一刻起他就与我毫无关联。”
奥斯塔旁若无人地搂住我的肩膀:“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他与你共同生活十五年之久,而今你们信仰各异道路分歧……意大利不大,亚平宁半岛也不小,地狱里的小野鬼才晓得你们何时能够再见。”
我没看他的眼睛。“我不是他姐姐,”我看着法院前一辆辆绝尘而去的车辆,“没冠上波维诺的姓名,没尽到波维诺的责任,事到如今也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何错失……”
“哪能呢?”奥斯塔笑道:“埃莉卡是不会认错的,你总能半途用蛮力把轨道矫正回来。”
我觉得他有些得寸进尺:“说起来,因为你的好心举报,我的律师资格还要等到下个月恢复,我们来算算这笔帐吧?”
奥斯塔没有尖叫着躲开:“我只想让你离你老家的那些‘好心人’远一点。”
“你如愿以偿了。那么感觉如何,顶替我的位置站在法庭辩护席上?”
奥斯塔嬉笑道:“嘛,或许在我未察觉的空档是有那么一点紧张,但埃莉卡的那些证据在手,赢下官司很简单哦?”
“你滚。而且把手放开,是一平。”
我从他臂下钻出来,一平正朝我们招着手跑过来。
“你应该跟蓝波一起走。”一平跑近时我对她说:“为什么留下来?”
一平激动得双颊通红:“苏艾特呀!她爸爸因为与警方协作有功获了减刑,斯图亚特小姐刚刚才对她保证愿意给小苏提供有偿膳宿。”
我哼了一声,想起斯图亚特在法庭上那段精彩的演出:法官要求提供目击证人证言,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声泪俱下地分别阐述了蓝波和苏艾特的悲惨故事,听得一旁的陪审官都红了眼圈。
“苏艾特会留在她的酒吧里勤工俭学到十八岁?”
“嗯嗯。”一平点头道:“‘十八岁念完中学就嫁给我们的酒保让那什么大学闪一边去吧’,斯图亚特姐是这么跟小苏保证的。”
“永久劳工?那女人倒会做生意。”我嫌弃地重复了一句。“你呢,怎么不跟蓝波回西西里?”
“我、我想……”一平摩挲着双手,满眼压抑不住兴奋,跃跃欲试道:“我的意大利语还不好,小苏还需要适应离开爸爸的生活,而且沢田先生也建议我跟斯图亚特姐多学点东西——至于学什么呢,沢田先生说她会慢慢教我的。”
我真想给那个沢田一根中指:“他希望你监视斯图亚特。”
“诶、诶?”
“看不出来吗?”我耸耸肩膀:“斯图亚特为她的公主背叛了麋鹿,麋鹿跟蛤蜊素来交恶暗潮汹涌,彭格列需要双面间谍,也需要对于间谍的可靠保险……为了蓝波那个花心小萝卜回归黑手党的你是最好人选,既能跟斯图亚特学些自保的能力,又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你的一言一行雷守夫人都看在眼中’。”
一平的瞳孔微微缩紧:“不、不是啦!没有那回事啦埃莉卡姐姐!”她的小脸涨得通红:“我不是蓝波的……”
“你们还是小孩子,”一旁的奥斯塔插嘴道:“埃莉卡为了让我顶替她出战都用恋爱担保了,还有什么值得害羞的,是不是亲爱的?”
“……分手,现在就分手。”
“呜啊啊啊埃莉卡!”
帕茨老师的车停在不远处,奥斯塔已坐进驾驶座,我正欲打开车门时听到身后一平的叫喊:“埃莉卡姐姐!”一平在我身后大声喊道,“你还会回来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再也不要回来了。”
“蓝波会想你的。”一平肯定地对我说,“我知道他会想你的。”
我点头同意:“边想我边咬牙切齿。”即使隔着半条马路,秀气温柔的一平也比我小时候漂亮很多。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蓝波是如何说动她从中国义无反顾地前来意大利,但她打算久居于此,因为蓝波那小混蛋的家在墨西拿。
她会比我更了解蓝波,我有理由相信她才能影响他的人生。他们都有权利选择自己以后的道路,无需我横加干涉。
“你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一平。”最后我忠告她道:“不论你最后选择哪条路,将来别学蓝波愚蠢到掉进别人挖好的陷阱里。”
一平脸上的不舍渐渐化为犹疑,她犹豫了半晌问道:“那……如果我掉进去,埃莉卡姐姐会为谁辩护?”
我想也没想地说:“无罪的那一方。”
“如果都有罪呢?”她反问,“如果我们都有罪呢?”
我的手还放在车门边,迟到的阳光就在我手边的玻璃上摇晃。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不会出现,从前将成旧事,这会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与黑手党的和平相处。
如何选择,就像一平,蓝波,斯图亚特,狱寺,爸爸他们说的……
正反双方若都深陷泥潭,身为调停之人又将如何定夺。
后街深处一场毒品交易,追寻毒源而来藏于酒吧的便衣。卖方是麋鹿庞大毒品走私生意的下线,买方是被波维诺除名被迫混迹水城的术士。苏艾特的闯入引起交易破裂,双方枪击引发的恐慌,幻术滥用勾起苏艾特的童年记忆,误涉浑水的黑手党少爷……
“她跟你一样是无罪的。”我又想起苏艾特承认谎言的那天我对蓝波吼出的话,“她与你有何区别,你们都撒了谎,你们都背了罪。去找凶手,蓝波,放下那些无聊的私人恩怨,我们去把罪魁祸首找出来。”
“我有牺牲精神,但只为我黑暗里的公主。”斯图亚特把那粘着波维诺叛徒指纹的手枪交给我时,她指天发誓。“你若真替天上诸神主持公平,小波尔塞林诺,就放过你的私仇,放过你的过去,为了苏艾特和你的弟弟,去把真相找出来。”
“算啦,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也是自家人捅出的篓子。”蓝波打好领带,看了看准备赶赴开庭的车辆,“把那些证据和那家伙一起交给法庭吧,然后就让埃莉卡大人和上天来判决我有罪与否了。”
我犯了罪。我们一同犯了罪。
若见死不救则与己原则背道相驰,然而无论站在任意一方,都可能成为他人的走狗棋子。
“若不是你故意留下把柄,奥斯塔怎么可能成功举报你?”
“他举报你因为要保护你,你却主动请求他代你出席二审。”
“奥斯塔的经验在你之下,为何坚持由他代替你的位置?”
“你为何放弃上前对峙,埃莉卡?”
从一开始我便忘却了法律应有的公平。
她是我的委托人,而他是我的弟弟。
无论我选择哪一方,我都会加害于人。如果想保持平衡,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法官大人,我愿为他作证。”
“他是……我的弟弟。”
“我冠上波维诺之名的弟弟。”
“埃莉卡·波维诺·波尔塞林诺愿为他言行担保,我愿用我所闻所见替他请愿。”
“蓝波·波维诺无罪。苏艾特无罪。”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像父亲只要我无忧长大,就像母亲只要我一生平安。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血亲分离,逃离家门,手染鲜血,反目成仇,站在此处的我依然持有两个矛盾的姓氏。即使在不久的将来奥斯塔会给我一个足以令我骄傲的名字,上帝也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我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