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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林却嘻嘻笑着说:“俺爸说你们耳朵都塞驴毛了,卖了八块钱!”老张气得直冒烟,说:“小鳖孙儿!也不知道个害怕!”老吕媳妇也骂:“快滚!就你话多!”失主喊道:“天爷呀!我一件皮袄才卖了八块钱!钱呢?”
老吕倒有些奇怪地笑了,问他:“你嫌卖贱了,咋不自己来买呢?就八块钱也没剩下多少了!你要就给你!”他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疙瘩纸,又拿出来揉成一团的烟盒,最后掏出来几张角票。
“给你!”他向失主大方地伸出手,失主大惊失色退了一步,对那几毛钱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卖了八块钱呢?钱哩?”老张问。
“给俺小闺女看病了,俺不能看她病死吧!”老吕很坦然,老张说:“退不出来钱,你就跟我去派出所里!我请示领导咋处理。”老吕把那几毛钱交给他媳妇说:“把这拿好,反正也是跟他走,这钱还能买几斤包谷面呢!”
失主摇摇头说:“总不至于我一件新新的皮袄,只剩这几毛钱吧?”看着老吕媳妇把钱放进裤兜,他叹息道:“连几毛钱也拿不到手上!”
周围的人轰地笑了起来,老吕给锦华巷的邻居们挥挥手,对媳妇说:“给咱小闺女把病治好!”抢在老张前边走了。
锦华巷的邻居们不住猜测,说老吕这次怕要劳改了吧,又说老吕偷的东西加起来能装备一个连哩。
谁知老吕让关了几天就回来了,照样拉着架子车去收他的破烂。吕林和吕方哥俩不安生了,吕林说:“吕方!我那天在八仙庵叼糕,让小木匠看见了,他眼瞪得比鸡蛋还大哩!日他娘!我见他挑的木盆、木桶,肯定有钱……”吕方听了眼儿一亮说:“哥!你明说干啥吧!”吕林拽他到巷口说:“他肯定上学没回来,要是他爷没在,咱看他家有啥好东西!”
锦华巷空空的,大太阳晒得人在地上连影子也没有了,大人白天出去干活不到天黑不回来,小孩儿大都下城河游泳去了。长安今儿没上学,老梁头买了十几个中药箱,他请了假正在大太阳下满头大汗拆木箱哩。老梁头说火车站跟前有人要买风箱,他早上趁凉快送去,中午就回来。
叶落长安 第二章(14)
长安听见响动以为是爷爷回来了,撩起门帘一看吕林和吕方正在屋里摸黑找东西,他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头:“你们干啥?”
吕林没想到他会悄没声息地出现,拉上吕方就想溜,长安大声说:“不行!别想走!你是来偷东西的!”吕方见他只顾和哥吵,对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大喊:“快跑!”长安让这一脚踹得立脚不住,一下扑到吕林身上,两个人摔倒在床边厮打起来。吕方见长安压在吕林身上,就扑上去双手扣住长安的脖子骂:“王八孙!我掐死你!”兄弟俩把长安压住使劲掐长安的脖子。
长安被两个人压得不能动弹,摸到床下的工具箱,顺手抽出一个刨刀对着吕林就划过去。这时老梁木匠撩开麻袋门帘进来了,屋里黑他一时没看清,吕林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不敢叫出声,使劲捂着黏糊糊的屁股。
“快来看看呀!撵到屋里来打人了!”老梁木匠这才发现长安在地上,扶起长安上下前后检查,看没大碍才松了口气。几个邻居进屋见吕林、吕方站着就知道没好事。静了那么几分钟,老梁木匠生气地说:“走吧!走吧!看清没?屋里除了木头再没啥了!别惦记着啦!”出门大家才看见,吕林屁股上的血一直流到脚后跟上。老郑妈拍拍长安的头说:“好样的!他再也不敢来了!”老梁头也笑着说:“没想到长安大了胆儿也大了!过去这俩货可没少欺负咱,你看,长安一个人硬是把他哥俩打啦!鬼也怕恶人哩!”
晚上吕林妈回来见儿子趴在床上,屁股上血迹斑斑肿得老高,她就闹着要找老木匠,老蔫媳妇说:“你儿子偷到人家家里了,你咋好意思闹哩!”老吕喝了声媳妇说:“日你娘!歇了你吧!闹啥劲哩!俺还要抽这两个呢!”他解下牛皮带让吕方过来,吕方不敢过去又不敢不过去,两只脚一点一点磨蹭。老吕揪过他劈头抡起皮带就抽,骂道:“让你过来还脚底下拌蒜!吕林挨了刀,把他的打先记在账上!谁让你们在家门口弄哩?下手不利索,还让人家一个人打了你们两个!我的脸让你俩丢完啦!”吕方杀猪样嚎哭起来,媳妇哭着说:“孩儿在外头吃亏了你还打他!”
老吕喘着粗气:“就是吃亏了才打他哩!我多早晚在家门口弄过啥事?一个快十岁了,一个都十三了,两个猪脑子!”老大吕豫说:“过几天再收拾小木匠。”老吕眼一瞪:“谁敢欺负没爹没娘的孩子,也不怕人家戳脊梁骨?有本事弄外头的!弄大事!”
捌
疯子梁一直说要回老家去,老梁头和老方头咋也劝不住,长安看出爷爷这几天心里不自在,就没话找话给他说:“再劝劝疯大爷吧!”
“唉!俺看着他长大,咋能不急?不行!俺还是得劝劝他们!走,咱爷俩一块儿去!”老头打起精神说。
疯子梁住的地方其实是两间房之间狭长的过道,人家嫌下雨泡坏了墙,就在房顶搭了几块板铺了油毛毡当作顶,安个窄门就成他的家了。小黑屋一米宽,只有门没有窗,屋里只能支个床板,门外有个用麦秸和泥做的简易炉子。他不能白住,每天得给人家担几桶水,再到那人卖油毛毡的铺子搬搬货,过些天到煤店把无烟煤面买回来几车。
疯子梁把全部家当穿在身上说:“大叔,俺真要走呀!”老梁木匠瞪大了眼问:“疯子!回老家?你没有地又没亲人吃吗呀?”疯子梁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皮说:”大伯,我饿得都发虚了,人家要把油毛毡放小屋里。唉!撵俺走,俺也没办法!过去俺给人家干活也能混个肚子饱。现在天天喝稀粥,要不就是糠,净是些喂牲口的料!要是河北家里好,我给你们信儿一起回去!”老梁木匠急了,拉住他骨节粗大、蒲扇般的大手,那手背上粗大的青筋暴起,“疯子!你就跟俺住一起!家乡全是盐碱地,你忘了当初为吗和老大、老方去天津啦?”
疯子梁还是走了,临走对长安说:“要是你爹还是地主,你就是少东家呀!该会给疯大爷一碗饭吃吧!”梁长安咬紧嘴唇点点头。
叶落长安 第二章(15)
老梁头还不住念叨疯子梁到老家了没有,老大儿子在三门峡工地的工友来西安捎信儿,说梁明辉出事了!
梁明辉在工程队是个小头头,有个大工头对工人们不公平,好打抱不平的梁老大在大家的推举下带头闹事儿。单位派人到天津调查他,查回来的人说新中国成立前他开木匠铺子时,殴打过现在当地区领导的小伙计,判了个“历史反革命”,要关十二年,已经送去服刑了。
那人问老梁头去看看不?他迟疑着缓缓摇头,沉默了好久,那人要走了,老梁头神情木然地站起来送,看也没看人家放在桌上的二十元钱。长安不忍心看他紧紧抿住的嘴和不住跳的太阳穴,只好低下头。
老梁木匠病倒了,两天才说了一句话:老三过给人家,十几年没音讯;老二去了内蒙古就没消息了,到了老大……老了老了,人咋越活越少了呢?
长安连着几天都在家陪着没法上学,白莲花中午放学来找他,说俺妈让俺看你咋了,她说要来你家哩。
晚上,郝玉兰果然到锦华巷了,顺着锦华巷走,立刻就有一股强烈的尿臊味直冲鼻子。屋檐下铺了不少烂席睡满了人,屋里是黑的,三伏天房顶晒透了,大人小孩儿都睡在外边。也有年纪大的搬张躺椅,拿着蒲扇,到后半夜天凉下来再回屋睡觉。有小孩叫:“大婶来了!”王大瘸子忙光着脊梁坐起来说:“哟,玉兰来了!”她笑着说,来啦!老宁拍着身上的蚊子说:“妈的。这么大的个!玉兰你来啦,老四哩?”
“拉车刚回家!歇着哩!”郝玉兰进门时,长安正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吃饭,屋里黑,豆大的油灯头把屋里照得影影绰绰、昏黄破旧。老梁木匠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听见长安叫大娘,他睁开眼挣着要起,玉兰忙说:“别动!别动!俺看你哩!”
地上堆满粘了一半的鸡毛和一大堆风箱推杆,一只木盆里还有半盆脏乎乎的水,乱七八糟的盆盆碗碗胡乱摆在地上,让人没处插脚。长安一路给她腾开地上的东西。
“看这屋里埋汰的,您那么忙还来看我。”老头有气没力地说。“您吃药了吗?”郝玉兰问。
“啥?”老梁木匠没听清,她大声说了一遍。“吃啥药呢,躺躺就好了。人老了就不经事了,这年头饭里连个油星星也没的,可让我咋有劲干木匠活哩?唉!净给孩子找麻烦!”
“没事。长安学得好,一天两天耽误不了。”郝玉兰安慰着他,见长安端了碗水递过来,就接了说:“长安快吃吧!”长安只好重新端起碗坐在小板凳上吃起来,碗里清汤寡水看不清做的啥,玉兰问:“大叔吃了没?”
“吃了。这孩子孝顺,吃喝先尽着我。”老头说。
“那我给你带了点药,你吃了就好了!”她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小瓶瓶放在床上,被子绽烂的地方露出干硬的棉絮,老人肮脏的光脚旁胡乱塞着几件衣服。郝玉兰忍不住叹口气说:“这几件衣裳我拿去洗洗吧,让长安取回来……这双胶底劳动鞋让长安穿吧!”老梁木匠说:“次次来总要给他带东西!俺有长安给买的头疼粉哩!”郝玉兰又拿出双鞋放在老梁头的床上,那是她给老头做的。老梁头舍不得她走,说:“俺这老头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个闺女,除了俺那老婆子还没一个人给俺做过鞋哩!——这鞋俺打算进棺材再穿,没你想着俺,可怜老头死了也没双新鞋穿!”郝玉兰见他虽是说笑也觉心酸,只做出笑样子给他看。
郝玉兰第二天一早送来了一碗羊油,老梁头说:“没让莲花来玩玩?俺还想她哩!”玉兰笑着说:“和她爸拉架子车送盐去啦!”
“那她不上学了?”长安急急地问,昨天见她时白莲花可没说呀。玉兰见老头也欠身起来睁大眼等她说,忙按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