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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瞥着小嘴说:“脏。”
“擦干净就不脏了。”新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掏出手娟,把果子擦干净,递给荣华,她动作轻盈,和颜悦色,仿佛她不是初来乍到,而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荣老爷的眼里放出希望的光来。
“我不吃!” 荣华说完,就跑出去了。
“二小姐!”阿桂赶紧抱着荣荣去追荣华。
“二小姐不肯吃我送的果子。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吃?”新人问。还是那样的镇定自如,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包裹着青春和美丽的大红色的喜服被新人脱下来,姿态优雅得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站在烛光下,主动地迎着荣老爷*的目光走过去,荣老爷的血液凝固了,突然间把新人抱起来。
夜底,灯花结了双蕊。
一年后,一个新生命诞生了。
四太太说,这个初生的婴儿像征着初生的太阳,像征着荣家的兴旺发达。所以,建议荣老爷给这个孩子取名“初”。
第一章 草木摇落露为霜(3)
荣老爷欣欣然接受了四太太的建议。
1914年,冬。
薄雪覆盖着上海洋灰马路,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刘记珠宝行”的门口,一个金装玉裹的小男孩一下滑出了母亲的怀抱,“噌”地蹿出去。
“慢着点。慢着点。”荣家四太太急忙从黄包车上走下来,小丫头冬儿过来扶着她。
“仔细路滑,四太太。”
“看着初少爷,别摔着了。”
冬儿跑过去,想把初少爷抱起来,初少爷挣扎着不肯让她得逞。
四太太走过来,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彩色斑斓的小皮球,俯下身和他妥协。拿到小皮球的初少爷不再闹意见了,扑进妈妈的怀抱。
“好儿子,让妈妈再抱抱。”
四太太亲吻着儿子那红扑扑的脸蛋,再一次用身体去感受母亲的甜蜜。“走吧。”四太太牵着宝贝儿子的小手,跨进了“刘记珠宝行”的大门。
此时,一个披着黑纱的妇人从远处蹒跚而来,而那辆黄包车依旧停在原处,仿佛等待着下一位主顾的光临。
时间开始一分一秒的过去——
黄包车夫耐心地等待着。
披着黑纱的妇人一步一步走近了“刘记珠宝行”的门口。
一个色彩斑斓的小皮球滚出了“刘记珠宝行”的门槛,正好滚到黑纱妇人的脚下。脖子上挂了金锁,笑得“咯咯”的小少爷从里面跑出来,后面是小丫头追逐的脚步声。
黑纱妇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挟起初少爷,迅速登上黄包车,绝尘而去。
“初少爷!” 走到门口冬儿被眼前惊人的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初少爷!初少爷!四……太太,四太太——” 冬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四太太——”
“怎么了?” 正全神贯注倾听老板讲解珠宝的四太太问。
“初少爷——”
“初少爷?少爷呢?”
“初少爷——就,就在刚才,刚才,初少爷被人,被人给掳走了。”话音未落,四太太就像西风里的黄叶一样,枯萎了。
四太太昏死过去了。
一切的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一切的一切做的干脆,干净。
一切的一切又似早以注定。
四太太被人抬回来得时候,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唯一使人感到她还活着的是——那一双直瞪瞪的死鱼眼。
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冬儿,此时只有号啕大哭的份。
“为什么不看好小少爷?” 大太太铁青的脸泛着从所未有的寒光。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在初三去‘刘记’?初三是他们‘刘记’休息的日子,只有两、三个小伙计打理铺子,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你们不是不知道。”
大太太像一只受了重创的豹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还有,家里有司机,可以派车出去,为什么要去雇一个来历不明的黄包车?!”
“为什么要选择老爷出门的时候,出去买金锁?家里的金锁还不嫌多吗?”
“你们叫我怎么去跟老太太说?”
“为什么不回答我!”
“一定要查,一查到底,查个水落石出!”
“马上打电话到警署报案!还有,给吴次长家打电话,要他们限期破案!”
大太太的气势越来越大,冬儿的哭声越来越低,最后,连冬儿也是被拖出来得,据医生说,冬儿被吓破了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四太太一天比一天憔悴,三太太一天比一天滋润,大太太一天比一天泄气。
在经堂为小孙子祈祷的荣老太太终于累倒了。
荣老爷回家了。
迎接他的第一个坏消息是:四太太失踪了。
华灯初上。
疲惫不堪的荣老爷和大太太坐在院子里,开始商量如何寻找这失踪的母子。
“太蹊跷了。” 荣老爷说。
“不但蹊跷,而且,不合情理。”大太太叹了口气。“原以为,荣家会就此人丁兴旺的,谁知半个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是谁跟我们荣家过不去呢?”
“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按说,有人绑了小少爷去,总有个目的。什么目的呢?我想不过是为了钱。可是,为什么绑匪不打电话来索要钱财呢?”
“会不会,已经——” 荣老爷把“撕票”两个字生生吞回肚子里。
大太太却已会意,说:“不至于吧。这也不合情理。”
“四太太年轻。” 荣老爷突然又冒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大太太听出弦外之音,有些冒火。“你从老三那里听了些什么混账话!人已经这样了,还想落井下石。”
“可是,可是,这人会到哪里去呢?”
正当他们焦虑不安的时候,丫头翠儿从月亮门一路小跑的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太太……大太太……四太太、四太太回来了。”荣老爷和大太太听了这话,不亚于天上掉下一块“宝”来,四只眼睛齐刷刷投向月亮门。一阵清脆悦耳的足音踏着青石飘来,只见四太太满面春风,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迈着碎步,迎着大太太、荣老爷,一边笑,一边说:“这是阿初……阿初……我的初少爷。” 四太太眼里闪着泪光,大太太感动地一阵阵鼻酸。
看着喜气洋洋的四太太带着那小男孩离去的背影,荣老爷完全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这样呢?”
“一定是受了刺激,自己没法子面对现实,赶巧碰上这孩子。” 大太太揩着泪说。
“怎么办?”
“养着呗。”
“怎么养?”
“让他跟着升儿吧。”
“对,让他跟着升儿。”
就这样,一个与阿初少爷同名的小男孩正式进入了荣家,成了荣家大少爷的陪读,同时,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四太太的干儿子。因为,捡到阿初的日子是3月16日,于是,这一天就成了阿初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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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朝生春晖暮留霭(1)
1931年,英国,卡迪芙。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幽静的竹林,阿初和丛惠骑着脚踏车穿过沾染了春色的小径。两个人恣意的笑声回荡在春风里。
阿初和丛惠是二年前在英国皇家医学院霍尔曼先生的研究室里相识的。丛惠第一眼看到阿初时,就不自觉地喜欢上了他,阿初淡淡而有神的眸子,聪明又谦逊的语言,甚至略显羞怯地微笑,都深深吸引着丛惠。而丛惠的出现,也使阿初平淡的生活平添了一层斑斓有趣的色彩。
阿初知道,自己和丛惠的差距很大,丛惠是当地富商的独生女,祖上是华侨。而自己既没有地位,也没有上流社会的身份。自己是荣家四太太十几年前从大街上捡回来得孤儿,从小就负责照料着荣家大少爷荣升的生活,说好听一点,他是荣家的养子,说露骨一点,不过是荣家的一个特殊家奴。这个家奴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阿初先是陪着大少爷上完了四年私塾的课程,又被四太太送到洋学堂续读了五年的书,其间,选学了西医学。1924年,由于大少爷新娶的大少奶奶意外辞世,受到打击的荣升执意要离开上海,说要去海外发展,在四太太的努力下,16岁的阿初跟随荣升来到了英国伦敦。
二年后,荣升在英国不但没有丝毫地发展,反而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就在荣升一筹莫展之际,阿初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英国皇家医学院,并获得当年全额奖学金。在荣升朋友的资助下,阿初和荣升来到了卡迪芙。阿初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在学习和工作中,阿初找到了自信和自尊。荣升不肯回国,他蜷缩在一个租借的阁楼里,消磨着岁月和光阴。
丛惠并不知道阿初的过去,她只看到了阿初的未来。丛惠是一个富于同情心,有正义感的女孩,阿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得到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愉悦。
“初同学,您会继续留在医学院霍尔曼先生的研究室里深造吗?”丛惠很关心初毕业后地去留问题。
“我想,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我很好奇,是什么阻挠您前进的步伐?”丛惠问。
阿初无法回答。“我想尽快结束校园生活,并很快就业。”
“钱对您很重要吗?”
“是的。我需要钱。”阿初简洁地说。
“我想到您家里去做客。”丛惠提出了一个新要求。“我想,一个绅士是没有理由拒绝一个女子合情合理的要求的。对吗?初同学?”
“只怕您去了以后,会受到一些刺激。”
“我喜欢刺激。”丛惠的脚踏车回过头来,刹住。
阿初的脚踏车头和丛惠的脚踏车头靠在一起。
“瞧,你的车向我的车发出了诚挚的邀请。”丛惠得意地笑。
初也笑了。“那么,请您的车随着我的车来吧。”初的脚踏车一下冲出去,丛惠笑着去追。天空底一片朝霞沿着高云飞去。
初和丛惠刚刚走进一条狭小的小巷,就听见一阵强烈、刺耳的尖叫声,接着就是玻璃器皿所发出的尖锐地粉碎声。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迅速骑车冲进院门,房东太太站在楼梯口,张大着嘴,叫着阿初的名字。阿初把脚踏车往院子里一扔,从房东太太身边掠过,大跨步冲上楼去。丛惠很诧异地架好车,跟随着阿初的脚步,走上楼去。
楼上一片狼藉。荣升是粗暴的,粗暴的令人憎恶。
他发疯似的撕咬一切可以撕咬的东西,不断地撞击一切可以摧毁的家具。他像狼一样地号叫。对一切试图阻止他行动的人,进行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