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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两人儿时曾不分彼此地分享着读书、嬉戏的乐趣,也曾一同练习过武术、一起打滚,但那些都是儿时
的回忆了。如今,飒亚己经是一国之主,而他则是个被被逐于西琉之外,本该没有脸再踏上西琉半步的人。
数年来,他的人虽远离西琉,但心始终不曾离开故国半步,关于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若有人提及,
自己都会像饥渴的大地吸收水分般拚命听取点滴消息。
好比飒亚迎娶了北狭的公主为妃;好比飒亚曾有段日子失踪;好比南夷露露进入了西琉的皇宫,而司珐尔
与飒亚却消失了……等等。
是的,他知道这些年来西琉所发生的一切。纵然他无法亲身在此,他却有种自己未曾离开过这儿半步的感
受。
而更令人扼腕的是,他嫉妒那名男人。
那名使得飒亚沉默、寂静;那名促使飒亚转变、成长;那名一手调教出飒亚,让飒亚成为拥有冷酷一面的
君王——得天独厚的占据住飒亚,直到今日为止,一路陪伴他并目睹一切过程的男人。
飒亚不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了,他当然知道。
光阴既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让自己成为嘴边留着小胡须、满口东蛮语、小腹微凸的商贾,也不可能放
过飒亚而不改变他。只是飒亚他……是怎样的一段岁月,造就今日令人无上敬畏,俊逸卓然的「飒亚陛下」呢
?
今日在皇宫内苑亲眼目睹整件「叛乱」事件经过的人,大概没有人不被臣服、不被撼动,不被笼络的。这
并非是那几句短短的话语所展现的魔力,真正打动人心的是飒亚所做的一切。
攀上高塔所展现的勇气,指着黑夜咒誓时的无畏,他说话时的表情,他声音中的威严,他每一个举措的优
雅高贵——银瞳在刹那间绽现的血腥、无情。
看过今日的飒亚,明日传遍天下各国的,毫无疑问的将会是西琉的「跛足」皇帝,终于抛弃了他那根拐杖
,成为一名真正的君主了。也再没有人敢背地里嘲笑,西琉是两个男人「共治」的皇朝———个是台面上的皇
帝,一个是台面下的谘政大臣。
任谁都会说,一夜之间,西琉的君主以高明的手腕,为自己重新夺回政权,并巩固了皇朝万年霸业的盘石
,这是奇迹中的奇迹,亦是一着值得千秋万载歌颂的高着。
然而,飒亚并没有开心地微笑。
“智哥,你怎么都不说话呢?”手持酒杯,连连喝了好几杯,飒亚才淡淡地望着他说。
“陛下如果不开口,小臣怎么好意思厚脸皮地说话呢?”东野智低头,恭敬地回答。
飒亚微微一笑。“所以,智哥你是否也想着:伴君如伴虎,万一一不小心说了触怒朕的话,不知小命还保
不保得住,因此变得沉默不语了?”
“陛下,小臣并没有这样想。”
“朕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话。”银眸锐光迸现。
“请陛下相信小臣,小臣自知身为被逐之身,再踏上西琉的土地,是要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的,但思乡情切
,仍使得臣不顾罪人之身,回到这里晋见陛下,这样陛下还不能懂得小臣的心吗?”诚恳地说着,东野智抬起
头来。
飒亚放缓表情说:“朕当年放逐你的事,你感到委屈、忿忿不平吗?”
“禀陛下,如果说臣没有过一丝愤怒,那么臣就犯了欺君重罪,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足
以让小臣细细思量陛下的用心,并且也让小臣反省了自己的愚蠢。”
“喔?你认为当年自己做的是错的?”
“是的,特别是当今夜看见陛下的威严英姿之后,小臣醒悟到自己差点铸下多大的错误,不由得要发出一
身冷汗。陛下,您放逐小臣是正确的,如果留着小臣在您的身边,小臣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智哥,你说说看,你怎么会成为历史罪人?”
再一颔首,东野智徐徐地说:“臣是于方百计想阻止陛下登基,成为天下万民的主子的罪人。若臣留在您
的身边,按照臣当年狂妄与愚昧的心态,恐怕会因为陛下的不降罪于臣,而变本加厉地设下更多阴谋来谋害您
,迫使陛下离开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你很坦白,智哥。”
“是小臣斗胆了。”
深深吸了口气,飒亚再一微笑说:“朕忘了问你,这些年在东蛮,过得可好?”
“感谢陛下的关怀,臣承蒙东蛮君主的收留,成为经商的商贾,事业小有所成,日子还过得去。三年前也
在东蛮王的好意下,入赘至与王室宗亲有血缘关系之家,并因此采用「东蛮」一姓,易名为东蛮智也。”抛弃
祖先给的姓氏,曾让东野智挣扎许久,但他之所以会作下这种决定,也是为了舍弃自己心中对愚蠢旧梦的依恋
。
“你更改了姓氏,不会受家族的人责难吗?”
“如今,小臣己被逐出家门,再也不是东野家的人了。”
飒亚张眸,端详他的脸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朕该不会对智哥做了非常残酷的事吧?”
“不,陛下,臣感谢陛下让臣重获新生,臣的妻子是位贤慧的夫人,并替臣生了个可爱的儿子,有了他们
使得臣非常满足于目前恬淡的生活。如今小臣一心都在夫人与孩子身上,不像过去受野心所苦,这都是陛下的
恩赐。”
飒亚摇头。“智哥,你说谎,你怎么能欺骗朕呢?”
“陛下,臣绝无……”
“你敢说自己绝无虚言?若真是这样,那么你现在人就不会出现在西琉的宫廷中了,重回旧地,你感受到
了什么?这皇宫中依旧和你离开前一样,弥漫着血腥的斗争气息,不是吗?这是否让你血液中淡化的野心,再
次地复燃了呢?”
重重地放下酒杯,飒亚卓然起身。“朕没有空听虚伪的言语。”
“陛下!”
也立刻起身,并跪在台阶下的东野智,低着头说:“请陛下恕罪,臣一直到您一语道破,才晓得臣的愚昧
。小臣的确要承认,是的,臣的血液因为陛下英明地铲除了一直以来威胁着您与皇室的最大危险人物而骚动着
。但臣并没有妄想要回到这宫廷里来,臣发誓这是真的!”
“那么,就证明给朕看吧。”
“是,无论陛下要臣做什么……”
“明日就离开西琉,率使节团回东蛮去吧!”
飒亚转回身,高高地俯望着他说:“朕知道你此行是代表东蛮王前来,想要取得西琉的黑石,但往后黑石
不会再以贱价出售给任何国家,不论东蛮或南夷,都得透过布粮局申购。为了整顿过去被捣乱的局面,暂时不
会有任何的黑石交易,你留在西琉也是没有事可做的。”
“陛下,请您容许小臣多在西琉停驻几日,好一解思乡情怀,臣绝不会再踏进宫中半步的。”
重叹一口气,飒亚淡淡地说:“朕是为了你和在家乡等你的夫人、孩子,才命你离开的。”
“臣不解?”
“不要卷入西琉的战争,你回去吧。”
“战争?但陛下,您不是己经把司……”东野智闭上了嘴,因为飒亚高高挑起的眉端暗示着,那三个字己
成为禁语。
“智哥,珍惜你眼前的一切,当它看来是如此理所当然、唾手可得时,要记住天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
你这样平凡的幸福。起码,你眼前就有个最好的、活生生的例证。能与所爱的人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呢?朕盼望这次你回去,替朕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臣赴汤蹈火也会为您达成的。”
“好好地爱你的妻子,并好好地养育你的孩儿,让他成为对这天下有益,而非有害的人。”
“陛下……”为何这番话听来好痛,东野智不由得感到惶恐,这次是真的要与飒亚分离了,这该不会是陛
下的遗言吧?
可是飒亚并没有再看他一眼,就消失在重重的帘幕背后。幽深的皇朝禁地像在他与他之间,坚起一堵高墙
,彻底阻绝了往日的回忆。
最后,东野智选择再一次跪地朝拜,亲吻着皇宫大殿的地板说:“再会了,我亲爱的三皇子殿下,再会了
,我亲爱的飒亚陛下,臣愿您能成为一位万代明君,以您恩威并施的德政,睿智英明地领导西琉。万岁、万岁
、万万岁。”
皇帝,从来都是不能寻求平凡的幸福的,陛下。
所以小臣,就不祝您幸福了。
“您怎么不听话,又在这书桌上睡着了呢?”
珐尔?你……怎么会在这儿?
“您这句话真可笑,臣不在您的身边,要在哪里呢?”
我不是己经把你——
“天底下没有关得住我的牢笼,飒亚,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呢?,唯一能囚禁我的地方,是你的心。”
珐尔……噢……
“您不了解,我有多么地深爱着您吗?”
珐尔……别走……
“……珐尔……”肩膀上的触感,让飒亚警觉地睁开眼睛,摸着唇上的袍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