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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把子没敢耽搁,后晌就去找邱镇长。杨把子认识邱镇长,黄四当选村长,邱镇长坐过阵呢。当然,杨把子只是远远看着而已,他是没胆子走到镇长身边的。现在,他不得不去找邱镇长要钱,没敲门先慌出一身大汗。
邱镇长正忙着找什么东西,目光在杨把子脸上拂了拂,便落到一边,同时问,找谁?
邱镇长一张国字脸,脑门有片伤疤掉后的印痕,像一弯月牙,让人觉出一丝寒意。杨把子的舌头突然冻住了,竟然咬不出一句话,他的脖子涨红了,汗气咝咝响成一片。
邱镇长的声音提高了,办公室在东边。
杨把子终于咬出“邱镇长”三个字。
邱镇长又扫他一眼。
杨把子说,我是杨——
邱镇长打断他,有事吗?
杨把子谦卑地说,我叫杨把子,黄村长让我来
邱镇长停下手中的活计,细细打量一番,说,要钱哦,多少?
杨把子忙掏出吴主任打的欠条,双手递上去。
邱镇长瞄了瞄,又还给杨把子,不悦地说,吃的时候一个不少,要钱的时候都躲了。
杨把子紧张得都站不住了,担心地想,难道邱镇长没吃牛肉?
邱镇长揉着太阳穴说,年底吧,年底记住找我。
杨把子的脖子往长抻了抻,邱镇长,我有急用呢。
邱镇长说,我的话你也不信?我说年底,年底一定给你。你从别处借借,到时再还。我体谅你的难处,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邱镇长声音不高,却透着威严。
杨把子怕惹恼邱镇长,不敢再提。可又想撑一撑,就努力做出难看的表情。
邱镇长问,要不要我给你作保证?
杨把子连声说,不用,不用。
七
杨把子回去对黄四讲了,黄四说邱镇长就这脾性,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年底就一定能给。杨把子一琢磨,离年底也就一两个月,索性就耐着性子等等。
杨把子前脚进家,何青草后脚就上门了。她像报告梅子怀孕的消息那样,靠在门框上,拿眼睃着杨把子。杨把子看见她这个架势就慌,腿也不争气,快支撑不住那小身板了,竟连着打了几个颤。他让何青草进屋,何青草依旧用针样的目光刺着他,似乎要戳几个窟窿眼儿出来。杨把子往前探探头,天凉了,进屋吧。何青草撇撇嘴,你门槛高,我怕绊倒。杨把子嘿嘿干笑,何青草说,你今天咋不躲了?没想到我来吧,我见你比见皇上还难。杨把子解释,我不是忙着要钱嘛。何青草讥诮,你是忙大事的,我也就值二斤麻籽。杨把子讨好地说,我成天惦记着你呢。何青草再撇嘴,钱呢?要回来了?杨把子来了精神,就将找邱镇长的过程讲了。并强调,他还握了我的手,那手全是肉。其实,邱镇长碰都没碰他。何青草说,难怪呢,和镇长挂上钩了。杨把子道,我挂钩就是你挂钩。何青草的话忽然透出些伤感,你这光,我怕是沾不上了。杨把子顿时紧张起来。何青草轻轻将目光移开,又有人给我提亲了,说是要给大宝娶媳妇。杨把子问,你应下了?何青草反问,你说我该不该应?杨把子僵了僵,慢慢蹲下去,目光凋谢了,一瓣瓣落在地上。何青草说,抓不住苹果逮个梨,我也是没办法,大宝眼看就要打光棍了。想起你,我难过得眼珠子都发黑。杨把子一字一顿地说,就这几个月,也不等了?何青草叹口气,你是榆木脑袋秤砣心,给个棒槌就认真(针),当官的说话,没个准气儿。啥时是年底?十一月是,十二月是,一月也是。你和镇长挂钩,镇长就和你挂钩了?傻老婆等汉子,没个头儿。杨把子的脸便映出一片青色,何青草戳到了他的软骨,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何青草说,咋不吭气儿?杨把子缩着头,似乎要缩进肚里,可脖子太长了,缩不回去,索性扬起来,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要是……你就另作打算。何青草幽幽叹口气,能等一天我就等一天,等不到也别怪我狠心,我是大肚老婆上树,逼出来的。杨把子冲何青草虚虚一笑,鼻尖上沁出几滴汗粒。
杨把子撑了几日,撑不住了。何青草的话像鞭子,每天抽着他的耳根子。等到年底,别落个猪咬尿泡空欢喜。何青草逼他,也对呢。
一个阴风凄惶的日子,杨把子来到镇上。他穿得挺厚,冷风却从领子、袖口钻进去,狠狠地咬。杨把子想,见了邱镇长他就下跪,他就哇哇地哭,邱镇长不给钱,他就不起来。包文正为啥铡陈世美,就是因为秦香莲跪着不起,号啕大哭。杨把子想这个法子有点儿对不住邱镇长,可他没办法,如何青草所言,大肚老婆上树,逼出来的。
杨把子没跪下去。他的腿僵硬如木,突然不能打弯了。整个人倒下去,就会砸在邱镇长身上。也没哭出来,脸被寒风浸木了,眼睛硬得没法活动。杨把子更笑不出来,他戳在那儿,样子很古怪。
邱镇长生气了,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等到年底吗?
杨把子伸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邱镇长说,信不过我,谁打欠条跟谁要去。
杨把子的嘴巴终于能动了,他叫声邱镇长,正要跪下去,一个胖汉推门进来,大声叫,邱镇长,终于把你逮住了。杨把子就迟在那儿,他不能当着别人的面下跪。
邱镇长立刻漾出一脸笑,老王啊,坐坐。邱镇长对来人很热情,杨把子听出来,胖汉子也是要账的。杨把子想等胖汉子走了再作打算,可过了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蒜鼻头,也是要账的。邱镇长对他们说的,和对杨把子说的一样,也是等到年底。胖汉子和蒜鼻头没有杨把子那么好打发,他们说镇里不给,就住在镇上不走。邱镇长笑得很难看,和我做个伴也好。杨把子默不作声,听着邱镇长和两个人来回拉锯。杨把子替邱镇长捏了把汗,邱镇长是走不脱了。孰料邱镇长中间上了趟厕所,就没再回来。
胖汉子说,眼看着让他溜了。
蒜鼻头说,一条泥鳅。
三个人等到中午,邱镇长也没露面。吴主任喊他们吃饭,安顿好,他也没了踪影儿。
胖汉子知道杨把子也是要账的,就问多少钱。听杨把子说四千二,胖汉子似乎很意外,就这么点儿?欠我好几万呢。蒜鼻头也说,我也好几万呢。看他们的表情,仿佛杨把子不该要似的。
胖汉子和蒜鼻头讲了好些别人要账的诀窍。如某某要账时绑了个炸药包,很痛快就要出来了;某某靠打官司;某某绑架欠账人的儿女;某某则专靠揭隐私。胖汉子对蒜鼻头讲,邱镇长在外面养着女人呢,逮他一次,就能诈他一下。蒜鼻头不屑道,这么冷的天,我不会亲自干。
杨把子没参言,却牢牢记住了俩人讲的那些事。他们说,不耍点儿手段,这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几日,杨把子往返于村庄和营盘镇之间。杨把子没进镇政府。邱镇长那样说了,再去只会惹他讨厌。所以一到镇口,他就折回来了。他也不进村,闻到村庄的气息,他立刻又返出去。邱镇长对谁都讲要等到年底,杨把子等下去,显然是竹篮打水。杨把子就不停地走,一天跑好几个来回。杨把子不知怎么办,他烦躁得胸脯都要烂了,走起来还好受些。当然,杨把子的路也没完全白走。他一直琢磨胖汉子和蒜鼻头讲的那些诀窍。不耍点儿手段不行了,他想。要么绑个炸药包,要么绑架邱镇长的妻儿老小……杨把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邱镇长面前,邱镇长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老杨……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不就是四千块钱嘛……我给,现在就给。杨把子厉声道,那就快点!别怪我,我也是被逼出来的。邱镇长就哆哆嗦嗦地数钱,杨把子兴奋得气都喘不上了。可杨把子碰在一棵树上,幻影消失了,结结实实的疼痛让杨把子意识到,这两个办法是行不通的。万一炸药包吓不住邱镇长,他该不该拉线?黄四说邱镇长答应给北滩修路呢,炸死了邱镇长不知多少人要戳杨把子脊梁骨,要是邱镇长身边还有人,麻烦就更大了。再说,杨把子也不知去哪儿弄个炸药包。绑架也不成,就算邱镇长的家人跟他走,他领他们上哪儿去?他自己都没地方去了。当然,杨把子也并不是彻底放弃,逼到绝路上,他杨把子也会鱼死网破的。
打官司虽然撕破脸,倒不失一个稳妥的办法。邱镇长那张脸金贵着呢,他不会不顾忌。杨把子下了决心,天已黑得不见五指了。杨把子匆匆回去找二扁头。二扁头曾是村里的红人,说书看相啥都会,后来买电视的人家多了,二扁头就失业了。但杨把子还是佩服他。杨把子说明来意。二扁头叫起来,告镇政府?你是不是疯了?杨把子让他小声点儿,二扁头压低声音说,蚂蚁×大象,你不掂掂自个儿的分量。杨把子让他说得直发毛,带着哭腔说,我也是没办法呀。二扁头同情地拍拍杨把子,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得找律师,他们就是靠打官司吃饭的,啥都懂。杨把子告辞时,特意嘱咐二扁头,可不能对外讲啊。二扁头说,放心吧,我这嘴撬也撬不开。
杨把子坐车去了县里。倒是没费周折,县里有好几个律师事务所。杨把子随便找了一家,一个白面书生接待了他。白面书生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别说是镇政府,就是县政府市政府也可以告。杨把子问告得赢吗?白面书生说有理就告得赢,你这种事当然有理。可面皮书生接下来的一番话,使杨把子退却了。打官司要交代理费,赢了官司律师还要提成,杨把子那几个钱还不够打官司的。白面书生说打官司有时也并不是为了钱,只为争口气。杨把子不认可他的观点,他只要钱,没钱还争什么气?
杨把子白跑一趟,很是沮丧。看来,他只能逮邱镇长的私处了。
杨把子一回村就碰见了会计。会计说,这不是杨把子吗?黄村长找你一整天了。杨把子慌了,问黄村长找他做啥。会计说你赶紧去吧,去了就知道了。杨把子忐忑不安地去了黄四家。
黄四瞄杨把子一眼,放下手中的遥控器。
杨把子软软地打招呼,黄村长,你找我?
黄四问,回来了?
杨把子虚虚地哎了一声。
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