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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转太宰从事中郎。遭母忧,以至孝称。服阙,复为太宰中郎。齐王芳被废,迁于金墉城,粲素服拜送,哀恸左右。时景帝辅政,召群官会议,粲又不到,朝廷以其时望,优容之。粲又称疾,阖门不出。于是特诏为侍中,持节使于雍州。粲因阳狂不言,寝所乘车,足不履地。子孙恆侍左右,至有婚宦大事,辄密谘焉。合者则色无变,不合则眠寝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
武帝践阼,泰始中,粲同郡孙和时为太子中庶子,表荐粲,称其操行高洁,久婴疾病,可使郡县舆致京师,加以圣恩,赐其医药,若遂瘳除,必有益于政。乃诏郡县给医药,又以二千石禄养病,岁以为常,加赐帛百匹。子乔以父疾笃,辞不敢受,诏不许。以太康六年卒,时年八十四,不言三十六载,终于所寝之车。长子乔。
乔字伯孙。年二岁时,祖馨临终,抚乔首曰:「恨不见汝成人!」因以所用砚与之。至五岁,祖母以告乔,乔便执砚涕泣。九岁请学,在同辈之中,言无媟辞。弱冠,受业于乐安蒋国明。济阴刘公荣有知人之鉴,见乔,深相器重。友人刘彦秋夙有声誉,尝谓人曰:「范伯孙体应纯和,理思周密,吾每欲错其一事而终不能。」光禄大夫李铨尝论杨雄才学优于刘向,乔以为向定一代之书,正群籍之篇,使雄当之,故非所长,遂著《刘杨优劣论》,文多不载。
乔好学不倦。父粲阳狂不言,乔与二弟并弃学业,绝人事,侍疾家庭,至粲没,足不出邑里。司隶校尉刘毅尝抗论于朝廷曰:「使范武威疾若不笃,是为伯夷、叔齐复存于今。如其信笃,益是圣主所宜哀矜。其子久侍父疾,名德著茂,不加叙用,深为朝廷惜遗贤之讥也。」元康中,诏求廉让冲退覆道寒素者,不计资,以参选叙。尚书郎王琨乃荐乔曰:「乔禀德真粹,立操高洁,儒学精深,含章内奥,安贫乐道,栖志穷巷,箪瓢咏业,长而弥坚,诚当今之寒素,著厉俗之清彦。」时张华领司徒,天下所举凡十七人,于乔特发优论。又吏部郎郗隆亦思求海内幽遁之士,乔供养衡门,至于白首,于是除乐安令。辞疾不拜。乔凡一举孝廉,八荐公府,再举清白异行,又举寒素,一无所就。
初,乔邑人腊夕盗斫其树,人有告者,乔阳不闻,邑人愧而归之。乔往喻曰:「卿节日取柴,欲与父母相欢娱耳,何以愧为!」其通物善导,皆此类也。外黄令高頵叹曰:「诸士大夫未有不及私者,而范伯孙恂恂率道,名讳未尝经于官曹,士之贵异,于今而见。大道废而有仁义,信矣!」其行身不秽,为物所叹服如此。以元康八年卒,年七十八。
鲁胜,字叔时,代郡人也。少有才操,为佐著作郎。元康初,迁建康令。到官,著《正天论》云:「以冬至之后立晷测影,准度日月星。臣案日月裁径百里,无千里;星十里,不百里。」遂表上求下群公卿士考论。「若臣言合理,当得改先代之失,而正天地之纪。如无据验,甘即刑戮,以彰虚妄之罪。」事遂不报。尝岁日望气,知将来多故,便称疾去官。中书令张华遣子劝其更仕,再征博士,举中书郎,皆不就。
其著述为世所称,遭乱遗失,惟注《墨辩》,存其叙曰:
名者所以别同异,明是非,道义之门,政化之准绳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则事不成。」墨子著书,作《辩经》以立名本,惠施、公孙龙祖述其学,以正别名显于世。孟子非墨子,其辩言正辞则与墨同。荀卿、庄周等皆非毁名家,而不能易其论也。
名必有形,察形莫如别色,故有坚白之辩。名必有分明,分明莫如有无,故有无序之辩。是有不是,可有不可,是名两可。同而有异,异而有同,是之谓辩同异。至同无不同,至异无不异,是谓辩同辩异。同异生是非,是非生吉凶,取辩于一物而原极天下之污隆,名之至也。
自邓析至秦时名家者,世有篇籍,率颇难知,后学莫复传习,于今五百余岁,遂亡绝,《墨辩》有上下《经》,《经》各有《说》,凡四篇,与其书众篇连第,故独存。今引说就经,各附其章,疑者阙之。又采诸众杂集为《刑》《名》二篇,略解指归,以俟君子。其或兴微继绝者,亦有乐乎此也!
董养,字仲道,陈留浚仪人也。泰始初,到洛下,不干禄求荣。及杨后废,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建斯堂也,将何为乎?每览国家赦书,谋反大逆皆赦,至于杀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作矣。」因著《无化论》以非之。永嘉中,洛城东北步广里中地陷,有二鹅出焉,其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养闻叹曰:「昔周时所盟会狄泉,即此地也。今有二鹅,苍者胡象,白者国家之象,其可尽言乎!顾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机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莫知所终。
霍原,字休明,燕国广阳人也。少有志力,叔父坐法当死,原入狱讼之,楚毒备加,终免叔父。年十八,观太学行礼,因留习之。贵游子弟闻而重之,欲与相见,以其名微,不欲昼往,乃夜共造焉。父友同郡刘岱将举之,未果而病笃,临终,敕其子沈曰:「霍原慕道清虚,方成奇器,汝后必荐之。」后归乡里。高阳许猛素服其名,会为幽州刺史,将诣之,主簿当车谏不可出界,猛叹恨而止。原山居积年,门徒百数,燕王月致羊酒。及刘沈为国大中正,元康中,进原为二品,司徒不过,沈乃上表理之。诏下司徒参论,中书监张华令陈准奏为上品,诏可。元康末,原与王褒等俱以贤良征,累下州郡,以礼发遣,皆不到。后王浚称制谋僭,使人问之,原不答,浚心衔之。又有辽东囚徒三百余人,依山为贼,意欲劫原为主事,亦未行。时有谣曰:「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浚以豆为霍,收原斩之,悬其首。诸生悲哭,夜窃尸共埋殡之。远近骇愕,莫不冤痛之。
郭琦,字公伟,太原晋阳人也。少方直,有雅量,博学,善五行,作《天文志》、《五行传》,注《谷梁》、《京氏易》百卷。乡人王游等皆就琦学。武帝欲以琦为佐著作郎,问琦族人尚书郭彰。彰素疾琦,答云:「不识」。帝曰:「若如卿言,乌丸家兒能事卿,即堪为郎矣。」遂决意用之。及赵王伦篡位,又欲用琦,琦曰:「我已为武帝吏,不容复为今世吏。」终身处于家。
伍朝,字世明,武陵汉寿人也。少有雅操,闲居乐道,不修世事。性好学,以博士征,不就。刺史刘弘荐朝为零陵太守,主者以非选例,不听。尚书郎胡济奏曰:「臣以为当今资丧乱之余运,承百王之遗弊,进趋者乘国故以侥幸,守道者怀蕴椟以终身,故令敦褒之化亏,退让之风薄。案朝游心物外,不屑时务,守静衡门,志道日新,年过耳顺而所尚无亏,诚江南之奇才,丘园之逸老也。不加饰进,何以劝善!且白衣为郡,前汉有旧,宜听光显,以奖风尚。」奏可,而朝不就,终于家。
鲁褒,字元道,南阳人也。好学多闻,以贫素自立。元康之后,纲纪大坏,褒伤时之贪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以刺之。其略曰:
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折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赢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赢二虽少,以致亲密。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
洛中硃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我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谚曰:「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钱而已。故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仕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不异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行。
盖疾时者共传其文。褒不仕,莫知其所终。
氾腾,字无忌,敦煌人也。举孝廉,除郎中。属天下兵乱,去官还家。太守张閟造之,闭门不见,礼遗一无所受。叹曰:「生于乱世,贵而能贫,乃可以免。」散家财五十万,以施宗族,柴门灌园,琴书自适。张轨征之为府司马,腾曰:「门一杜,其可开乎!」固辞。病两月余而卒。
任旭,字次龙,临海章安人也。父访,吴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兒童时勤于学。及长,立操清修,不染流俗,乡曲推而爱之。郡将蒋秀嘉其名,请为功曹。秀居官贪秽,每不奉法,旭正色苦谏。秀既不纳,旭谢去,闭门讲习,养志而已。久之,秀坐事被收,旭狼狈营送,秀慨然叹曰:「任功曹真人也。吾违其谠言,以至于此,复何言哉!」寻察孝廉,除郎中,州郡仍举为郡中正,固辞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