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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爸。”
“说,这卷子是怎么回事?”
阿文两手垂在身前,捏着那张皱皱了的卷子,抬眼偷瞥了一眼爸,又垂眼看眼前的地面。
“我考试没考好。”阿文说,“没考好不敢给你,怕你生气。”
“你这样我就高兴了?”爸说,“骗我我就高兴了?”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黑耳朵:铸剑(3)
阿文抽了一下鼻子,声音嗡嗡地说:“我扔卷子,我还抽烟,我错了。”
“以后还这样不?”
“以后不了。”
爸出了一口气。说:“考得差没关系,但欺骗家长,错上加错。懂吗?”
“懂。”阿文说。
“还这样吗?”
“不敢了。”阿文说,“我饿。”阿文声音很小。
爸说:“饿,本来也不该给你饭吃。”但接着说,“这次先饶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可不饶你。听清了吗?”
“听清了,爸。”阿文双手拿着那张试卷说。
于是爸起身从饭橱里给阿文拿出剩下的饭菜。饭菜还温着。他将饭菜放在桌上,对阿文说:“洗手吃饭。”
阿文肚子里咕咕叫着,像有一个小娃娃在里头哭。阿文感到自己也要委屈地哭。洗脸的时候,阿文的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于是他便使劲洗脸。洗了很长时间,再走到屋里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
爸仍坐在那儿,点了一支“大丰产”香烟。
“冤得慌?”爸把烟卷放在唇边。
阿文抽了一下鼻子。
爸好像又有些生气了。他说:“觉得冤就甭吃饭了。”
阿文说:“我不冤。”
“这么大了光会哭,哪像个男孩子。”
阿文于是默默吃饭。他恨不能一口把一个大馒头统统吞下。但是他忍着,尽量慢慢吃。
吃饭的时候,阿文抬眼偷偷瞥爸,发现爸爸的目光越过自己往自己身后看。阿文回了一下头,发现妈在数去年的旧月份牌。一页页地数,边数边笑。
阿文看出爸的目光有些浑浊。
爸发现阿文正在打量自己,便移开目光看着眼前的阿文。阿文赶忙低头,假装一心一意地吃饭。
这时阿文听爸说:“孩子,你是爸爸的希望。咱们这样的家,说家没家样,你再不争气,爸活着没什么劲。”
阿文听着这些话的时候,觉得又要掉泪了。忍住,忍住,他对自己说。
“爸,我吃完了。”
“吃饱了吗?”
“饱了。”
阿文拿着空碗去刷。在刷碗的时候,阿文听到爸在冲妈大声说什么。等阿文进屋的时候,爸不做声了。
“做作业。”爸说。
阿文搬了搬大木椅子,坐上去。瞅瞅在一旁望着自己的爸,掏出笔、作业本、书。
爸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阿文旁边,然后继续坐在椅子默默地吸烟。
当晚,爸一直陪阿文坐到11点。
当那台北极星挂钟很好听地敲了十一下时,爸说:“做完作业了吗?”
做完了。
那就睡觉。
然后爸起身走到里间屋里去了。关上了门。
阿文收拾好作业本、书,然后端盆洗脚,洗完脚后坐在床边,伸着两条胖乎乎的腿一抖一抖地,甩上面的水。
阿文想,我真累呀,什么时候才能不做作业呢?当大人就可以不做。阿文盼着自己很快长高长壮,长出胡子,声音变粗。那样就可以不做作业了。
小狗也不用做作业。阿文又想到了复兴家的狗。小狗小狗真可爱。
当晚睡觉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文给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他听出爸妈在吵,在互相埋怨。爸说:“受骗才找了一个神经病。”妈说:“我不受你骗到不了这一步。”
这一晚阿文感到有些恐怖,几乎一夜没睡。
同时,阿文听到自家房顶上有一只猫来回蹑手蹑脚走动的声音,并且猫还像孩子受委屈时哭哭啼啼似的叫。一时间阿文觉得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得无边无际。
想了多半夜。凌晨五点时,阿文睡过去了。
第3章
阿文睡过头了。
首先是阿文在一幢大房间里走,找不到出去的门。这间屋很大很大,房梁、墙角间沉甸甸地挂着蜘蛛网。这时阿文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叫自己:范文文,大班长,范文文。接着又响起爸爸的叫声:“文文,文文。”开始好像是在梦中,但越听越不像。阿文一睁眼,屋外大亮。王继东正在那儿把小黑脸贴在窗玻璃上往里看。一边喊,一边拍窗户。
“范文文,快起来,全班同学都等你呢!”王继东说。
阿文心里慌急了。他仿佛看到全班同学都在教室前的院子里翘首以待:大班长怎么还不来呢?怎么了,怎么了……
阿文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拎起书包夺门而出。跑出门后就和王继东气喘吁吁往学校跑。边跑王继东边说:
“昨晚你爸揍你了吗?”
阿文说:“没揍。不让我吃饭。黄老师来了吗?”
“来了。都在门口等你呢!”
阿文是大班长。只有他一人有教室的钥匙。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黑耳朵:铸剑(4)
阿文和王继东气喘吁吁跑进了小学校的门。转过墙角时他们看到一年级一班门口全是人。同学们都站在那儿,花花绿绿的。一见阿文兴奋地乱喊:“大班长来了!”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阿文开了门,同学们都涌入了教室。屋里满是丁丁当当吱吱嘎嘎排凳子、拉桌子的声音。这时黄老师走过来问:
“范文文,怎么了?”
范文文抬头仰望着和蔼可亲而又有点威严的黄老师,他说:“昨晚上没睡好觉,黄老师。”
这时早自习下课的铃响了。叮呤呤呤,整个小学院里都响着铃声。其他班里的学生都冲了出来。像从树林中冲出的小鸟一样大声地叫。
这时黄老师四下一望,一年级二班的学生站在院里正往这儿看。自己班的学生堆在教室门口不敢出来。于是老师说:“范文文,你是班干部,要处处起表率作用,这种事情不准再发生。听见了?”
“听见了。”
于是黄老师走了。全班同学轰地一下从门里拥了出来。
王继东说:“昨晚你爸怎么揍的你?”
“我爸没揍我。”阿文说。
这时戴卫站在一边龇牙一笑。他说:“大班长,迷糊了。”
阿文盯着戴卫的小瘦脸看了一眼,不做声,背起书包冲进了教室。教室空荡荡的。每张棕褐色的桌面上都摆了一套铅笔盒、书。在空落落的教室里稍微愣了一下,阿文便跑出了教室。
院中女孩子们在玩丢沙袋,或三三两两地跳绳。两个班的男孩都靠在西墙那儿,玩飞身骑驴的游戏。男孩子分两组,一组当驴,一组当骑士。当驴的男孩中第一个站着,其他几个男孩依次弓下腰。第一个弓腰的男孩把脑袋扎在站着男孩胯下。高高地撅着腚。另一个男孩则把头扎在第一个弓腰撅腚的男孩子身下。依次类推。然后,“骑士们”跑开很远,奔跑着,使劲一纵跃到驴身上。然后由第一个“骑士”和靠墙站着的男孩甩开胳膊来“包袱、剪子、锤”,“骑士”赢得继续当“骑士”,输的话就当“驴”。
这时王继东正冲阿文叫:“大班长,过来骑驴!”老远看去,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阿文摆了摆手使劲往前面几排教室跑。在前边二年级三班门口,复兴正和他们班男孩子玩骑驴游戏。在包袱、剪子、锤的时候,复兴输了。这时阿文喊:“复兴哥!”
复兴一回头,非常高兴。他转脸对同帮的“驴”们说:“我弟弟找我。”说完在“驴”们不满的起哄声和“你哪来的弟弟”的叫声中毫不脸红地冲阿文跑过来。
“阿文,幸亏你,不然我就当驴了。”复兴气喘吁吁,有点兴奋。
“我想问问你你们家的……”
“我们家的那窝小狗,是不是?”
复兴脸上汗津津的。挺狡猾的小眼睛看着阿文。
他说:“再过两天。”
“我今天看行吗?”阿文问。
复兴转脸往那边看了看,发现“驴”们正骑在原来的“骑士”们身上。“骑士”们一个个弓腰撅腚,最外边一个撅着赫然入目的屁股。
“它们还小,大狗不让陌生人看。一看呀,”复兴两手比划了一下,“啊呜,它就把它的孩子都咬死了。”
“那我过几天一定去看。”
“这个,”复兴迟疑了一下,“这个……”
阿文说:“过两天我把我家所有好玩的东西都给你送去,好吗?”
复兴瞥了眼阿文认真的脸。他说:“好吧!”然后又接说,“其实要不是看我俩挺好的,我才不让你去看我们家的小狗呢,它们漂亮死了。”复兴看看阿文的反应,又说,“真的,绝对没治,棒极了。”
阿文看着复兴上上下下动着的嘴唇,仿佛看到各种各样颜色漂漂亮亮的小狗从复兴嘴里一颠一颠地吱吱叫着跑出来。
阿文禁不住傻呵呵地乐了。复兴赶忙问:“乐啥?”
“没……”阿文赶忙闭嘴。
“一定呀,我后天找你,行吗?”阿文问。
这时铃声响了。校园内的学生像听到鸡舍里传出喂食声音的小鸡一样冲进一排排鸡舍般的教室里。院子一静,就可以听到自由自在的鸟鸣声了。
“上课了。”复兴返身跑了。
“别忘了!”阿文喊。
复兴没有回答便冲进了二年级三班的教室里。
开会大楼里叫春的猫黑耳朵:铸剑(5)
校园里空空的了,满树鸟语。阿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