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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忙笑道:“不妨不妨,都是自家人。”
云起明白了,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来着,于是憋着笑。
鲁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怒道:“既是有此一说,方学士如何当庭耍泼?!”
方孝孺朗声道:“非也,孝儒见不得罔顾天子之事,圣上尸骨未寒,储君年幼,众位王爷便不顾礼节,自行其事,令人不齿!”
晋王寻到话中漏洞,冷笑道:“方学士原来是要为储君立威,既是自家人叙旧,皇侄何以传唤这数名外臣?!”
朱允炆道:“皇叔说的是,的确是方大学士逾礼了,来人,廷杖二十!”
云起还在微笑,没明白过来发生何事。
方孝孺上次廷杖后旧伤未愈,一瘸一拐走到殿中,扑通跪下,峻声道:“只望诸位王爷,当记得今日廷上之言!”
朱允炆又喝道:“廷杖!”
云起这才回过神来,笑容僵在脸上,试探地看了看朱允炆。
朱允炆蹙眉,小声道:“打他二十廷杖……”说这又朝方孝孺指了指。
云起的思想状态犹如数十道神雷齐齐轰炸,百座火山一并喷发。
“打……他?”云起看看方孝孺,又看朱允炆,黄子澄微有不悦,咳了一声。
云起瞬间背脊发凉,转身去取廷杖。
廷杖打下,云起对锦衣卫们分使眼色,各人下手极轻,坐在龙椅上的不是朱元璋,云起对允炆的脾气还是摸得清楚的。
允炆视线避开方孝孺,又问道:“四皇叔何时才来?”
方孝孺痛哼听在耳中,三王便觉不自然,气焰消了八分,鲁王道:“他……四哥料想是路上耽搁了点时候。”
朱允炆笑道:“可别误了时日才好,这祖宗大礼不可荒废。”
众王似是当面被赏了一耳光,各自讪讪道:“储君说的是。”
黄子澄冷笑道:“什么路上耽搁了时候,分明就是不将储君放在眼里!圣上在位时,太子治国丧,北平至南京,五天便到,如今头七也过了,已拖了近月,还要耽搁到何时?!听闻燕王私底下招兵买马……”
此言一出,数王瞬间色变,同时瞥向云起。
黄子澄却不顾云起脸色,将燕王朱棣全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听得云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二十廷杖已打完,云起本想方孝孺行苦肉计,不可太过,只虚着打了半天,并未伤筋动骨。此刻被黄子澄含沙射影的辱骂,蓦然火起,只恨先前脾气太软,又狠狠抡起廷杖,咬牙切齿地给方孝孺加了一棍。
那一棍打得极狠,对面搭档正要报出二十,见云起多打,忙也跟着再加一棍,两棍齐下,打得方孝孺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朱允炆吓了一跳,见云起铁青着脸,又与王爷们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众王巴不得谢恩告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方孝孺咬牙爬起,颤巍巍地走到龙案前,朱允炆忙起身来扶,道:“先生真是……唉。”
小太监搬了两张椅来,让方孝孺趴着,方孝孺才道:“打得轻了,不够上回狠。”
云起放好廷杖,走回龙案前站定,心中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不会了,下次十杖 内不把你打成肉饼,我他妈的就不姓徐。
一直缄默的李景隆此刻缓缓道:“非如此不足以震慑藩王,今日孝儒兄挨打,来日诸王若有逾礼,殿下须得记得才好。”
朱允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道:“毕竟是我亲叔叔,若能如此解决,便……”
方孝孺正色道:“如今藩王尾大不掉,殿下不可优柔寡断。”
黄子澄咳了一声。
云起心想,先前便寻过燕王晦气,还指桑骂槐地把自己数落一次,现又要寻由头了不成?
黄子澄慢条斯理道:“无关人等,一应退避。”
云起蹙眉,屏息。
黄子澄道:“宫中耳目繁多,锦衣卫徐正使,回避。”
云起道:“锦衣卫只听皇上的吩咐。”
朱允炆面有难色,半晌后显是下了决定:“徐正使,你先出去一会。”
云起注视了朱允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率先出殿,其余五名锦衣卫跟着云起,出了太和殿。
云起反手把殿门关严实,安静地坐在殿前台阶上。
如果拓跋锋仍在,云起或许会对黄子澄说:皇上现躺在棺材里,你让皇上来下令就是。
然而当年既选了留下来,便说不得要对允炆尽忠了。
尽忠一如拓跋锋,无论主人发出怎样的命令,狗都须执着地去付诸行动,云起灵敏的嗅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方、黄、李三人所谈的事,多半与他的痞子姐夫有关。
数日后,朱棣终于抵达南京。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万五千名北平亲军,驻扎于南京城外。
朱棣要做什么!朝廷上下马上就炸了锅,要谋反吗?
城外帐篷里。
朱棣坏笑道:“就知道不放我进去。”
拓跋锋压低了斗笠,立于帐中一侧,沉默不答。
朱棣翘着二郎腿,脑袋枕于手臂,坐于椅上,朝后一晃一晃。
“燕王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登时仰天摔了下去,拓跋锋手臂一长,微躬身,将椅背扯住,只见军帐外怒气腾腾奔来一人,亲兵拉也拉不住。
拓跋锋松手,笼袖低头,静静站在朱棣身后。
那人高举一物,登时金光万道!晃瞎了朱棣的狗眼!的
朱棣定睛一看,吓得不轻,道:“兄台……不,大人贵姓?”
那人怒道:“本官宋忠!谁与你嬉皮笑脸,称兄道弟!”
只见那物三尺两寸长,一指宽,宋忠酝酿一会情绪,继而感情充沛地怒吼道:“尚方宝剑在手!燕王朱棣接旨——!”
朱棣定了定神,正不知如何作答,拓跋锋沙着声音,冷冷道:
“王爷,那把尚方宝剑是假的。”
朱棣眼珠子转了转。
那时又有一人进帐,同样亦是无人拉得住,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抹了把汗,笑道:“终于进来了。”
朱棣失声道:“荣庆?!”
荣庆手里端着一物,莞尔打量宋忠,三人大眼瞪小眼,继而尴尬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王爷……”
荣庆手里尚方宝剑与宋忠那把长得一模一样,拓跋锋低声道:“荣哥儿手上才是真的。”
荣庆听到这声音时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拓跋锋。
拓跋锋略扬起头,于斗笠下眯着眼,朝荣庆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荣庆神色一敛,正色道:“云正使着我来……有几句话与燕王分说。”
宋忠登时炸了毛,吼道:“锦衣卫算甚!!我有皇上御旨!!!!!!!!!!!!!!!!!!!”
于是朱棣唯一念头便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过于此。
交予尚方宝剑的是小舅子……皇上还得挖空心思去弄把假的来用,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一剑西来
拓跋锋并未解释自己的处境,只与荣庆说了两句话:
“云起过得如何?”
荣庆答道:“很好。”
拓跋锋微一点头,道:“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傍晚时分,天已全黑,南京城内无数灯火亮起,民居前纷纷挂着白灯笼。
云起蹲在井上,于那惨白的灯光中,接过荣庆递来的尚方宝剑,随手拍死一只停在井栏旁的苍蝇。
“姐夫怎么说?”
荣庆道:“他说还需再想想。”
云起不悦道:“让他进来,我保他无恙,还想什么?现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把军队放在城外,独自进来吊唁,就没这胆量么?”
荣庆眉头深锁,显是心不在焉,寻思良久后道:“云哥儿,你这事太过了。”
云起矮身略抬头,打量荣庆神色,试探道:“你见到老跋了?”
荣庆倏然脸色一变道:“老跋?!老跋不是逃到漠北去了?!”
荣庆站到云起面前,抓着云起衣领,险些把云起推进井里去,厉声道:“你瞒着弟兄们什么?!云哥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云起忙蹲稳道:“没有!你疑心病了荣庆,我就白问问!”
云起解释道:“我看你不太对劲……”
荣庆狐疑地打量了云起片刻,而后道:“我瞧见宋忠那家伙,也捧着把尚方宝剑。”
云起疑道:“送终是谁?尚方宝剑不就只有一把么?”
荣庆一掸袍襟坐了,没好气道:“假的,估计又是太傅搞的鬼。”
“皇上的御旨里把燕王骂了个通透,八成又是太傅捉刀写的稿子,着他现滚回北平去……”
云起色变道:“这不逼他反么?儿子来吊祭老爹谁见拦在城外的?”
荣庆抿唇,脸上毫无半分血色,定定看着云起,又道:“最后说:燕王若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便将大军遣回北平去,自留于京城外,待太祖灵枢出城之日,再以罪臣之身尾随其后尽孝。”
云起跳下井栏,朝宫门处跑去。
“去哪,云哥儿!”
云起不答,已跑得远了。
朱棣一眼便认出了京城牌楼上,白灯下的云起那漆黑侍卫锦服,由衷赞道:“我发现雯儿与云起真是姊弟连心,难怪起个名儿都起成一系列的,你说雯儿猜云起的心思咋就这般准咧……”
拓跋锋冷冷道:“行了。”
朱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朝牌楼高处的云起吹了声口哨。
朱棣朝拓跋锋道:“我这就去了。”
朱棣走出一步,拓跋锋跟上一步,朱棣眯起眼,道:“你不许去。”
拓跋锋执拗道:“我要去。”
朱棣咬牙切齿道:“你不能去……”
拓跋锋不答,又跟上一步。
朱棣道:“狼崽子喂,不能去,你想害死王爷?”
云起蹙眉,紧盯着朱棣与他身旁隐没于黑暗里的那名高个子侍卫,瞬间紧张起来。
朱棣与那高个子简短商量片刻,继而缓缓朝城门走来。
拓跋锋沿着城墙外沿溜到偏僻处,仰头眺望,继而从腰间解下一只三爪钢钩,甩了个旋,当啷一声挂于城墙顶端,鬼魅般攀了上去。
拓跋锋在城墙上稳稳站定,头也不回地收回钢钩,抽刀,朝背后一刺,瞬间杀死一名巡城卫兵,紧接着如一只夜枭扑向民居屋顶,几下纵跃,落地,嗖然钻进马车底盘。嘴里咬着绣春刀,死死抓牢。
马车缓慢驰向皇宫。
拓跋锋安静听着车中传来对答。
“哎哟小舅子,轻点……”朱棣笑嘻嘻道。
云起松了箍着朱棣手腕的手掌,问道:“刚跟着你那人是谁?是老跋?”
朱棣一本正经道:“从来不认识哪个老跋。”
拓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