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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尔又零星说了几句,打着哈欠道完晚安就走了。坐在门前的疾井挑着线,远处溪涧潺潺流淌的声音像是慈祥的安眠曲,哄着村庄入睡。这样的夜晚,疾井却一连几天失眠,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索性坐起来趁着出发前这点时间,绣绣未完成的鞋面,抱着这样的心态,在门前安静绣花的疾井,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伴着飞舞的萤火虫,编制着她自己的心意。
早早起床的凯特推开窗便看到靠着门栏歪倒睡着的疾井,散落的线团还有几株滚落到潭水里,红红绿绿地漂在水面。微微皱眉,快步向门口走去,训斥的话就在嘴边,却在注意到对方淡淡的黑眼圈时,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小心地抱起她走向卧铺。在耶尔母亲挤眉弄眼的揶揄中,凯特面色清淡地将她安置好,朝老人家礼貌地道声早安,正要跨出房门时,听到老人故作夸张地一声感叹: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别扭死了,还当我看不出来。”
凯特感觉到自己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转回身:“老人家,您误会……”
“啧。”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小盒药膏,耶尔母亲拉出疾井的左手翻过来,从盒子里挑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小姑娘没日没夜为你绣只鞋,看看,手指都扎成这样了。你哦……”
“不,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
“名分,对女人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面对凯尔母亲异常严肃的表情,凯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他快步走出了卧室,面对迎面走来的耶尔点头问候。耶尔习惯性挠挠头,憨憨一笑:“凯特先生,天边积云已经开始迫近了,我想我们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由耶尔带路,疾井和凯特踩着潮湿的落叶,踏上了新的旅途。翻过后山走至魔鬼山脚下时,耶尔将身上背的包裹交给了凯特:“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普卡西里人向山神立誓,绝不踏入山内一步。包裹里是我和母亲为你们准备的一些干粮,还有一些预防蚊虫咬伤后起肿化脓的药草。深山里虫蛇多,你们多加小心。”
向耶尔表达了真挚的谢意,分别后走进魔鬼山的疾井才意识到,情况要比自己料想中,艰难得多。魔鬼山准确来说并不是一座山,在真正走进后疾井发现,这里其实是一道巨大的峡谷,形成一线天般的景观,由于是盆地,所以植被茂密的天堑里生存着各种罕见的生物。这里的山,不是土块岩石,而是遮天的绿荫屏障下,剧毒的虫蛇,它们蛰伏于阴暗处,形成一座无形的大山,阻隔所有企图踏进深处的人。
凯特不断用木棍试探判断,确定脚下繁草丛生的土地是否存在沼泽。这种湿润地带的沼泽最危险,一旦一脚陷进去,很可能在活埋之前就会引起周围生物的聚集,被攻击分食是常有的事。原始雨林特有的阔叶冠层层叠叠遮盖在头顶上方,茂密的枝叶使峡谷谷底光线昏暗,茂密的植被偶尔轻微颤动,穿过根茎奔跑的生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前行的二人,似乎在寻找可乘之机。
有些路段,因为过于密集的树冠完全遮住了阳光,能见度极低恍如黑夜,瘴气弥漫的谷底带着闷热的水汽,嗡嗡作响的蚊蝇在耳边不停骚扰,眼前细小的蠓虫数不胜数。躲在树叶背面、淤泥积水里的蚂蝗随时想要贴上来,一旦被吸附住,不知不觉就会被蛀空小腿,到时候婴儿手臂粗的蚂蝗会成为一生的噩梦。
这里的峡谷不同于疾井曾经去过的暗影岛,也不像沙漠戈壁里的岩石群,并非是因为风力侵蚀形成的峡谷,普卡西里盆地的山谷沟壑,大多是由于地壳运动,挤压变形造成。正因如此,二人行走的谷底并非光整坦,犬牙参差的岩壁仿佛张开嘴的凶兽,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有不少嶙峋怪异的石头突起,在这段漫长的峡谷里,成为天工造化的雕饰物,为生物的繁衍生存,提供场地。
再走到深处,四周的温度升高,就好像进入温室大棚,闷热的环境让疾井很快一身就湿透了。汗水从额头不断落下,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凯特,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只是那一席犹如神祗的白发,依旧服帖地披散在背后,如瀑地垂下,成为疾井这一路最熟悉的光景。抹了抹额际的汗水,皮靴里的脚仿佛才在水里,闷湿的环境使黏答答的汗液更难挥发。一个趔趄,疾井一脚踩在了石头上的青苔。
“没事吧?”前面的凯特听到声响回头问道。
“差点闪到腰。”揉着腰,疾井委屈地抱怨。对凯特,越熟悉越会产生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对方那种莫名的可靠,会让人想要去依赖。
“这种事情,只要专心就明显可以避免掉。真不知道疾井小姐走路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万一脚下的是沼泽、是陷阱,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凯特严肃地指责。
“……”我收回前面不知死活的论断,疾井幽怨地想。不知道为什么,疾井觉得凯特对自己的态度,自从进魔鬼山之前,就突然变得很奇怪,带着刻意的严厉,似乎是想拉开和她的距离。为什么呢?疾井问不出口,却有种隐隐的憋屈盘亘在心头。凯特总是这样,将任何情绪都划在圈内,不让任何人探知。
青色的苔藓越来越多,石头缝隙里,粗糙的树干上,湿滑的苔藓使得行径遭遇了更多困难。从地表翻出来的树根盘根错节,带着潮湿的泥土使谷底的道路愈发起伏不平。行走其中,就好像在庞大的怪物触须里寻找缝隙,走到后面,甚至已经是手脚并用地攀爬起来。
软烂的树根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脚刚踏上去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泥坑,偶尔扭曲的蚂蝗在其中蠕动。明明是在遗迹的边缘,疾井却觉得自己已经身陷丛林,就好像掉入一张巨大的绿色蛛网,被缠绕深陷其中。
越来越密集的树根枝干,使得凯特和疾井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时间停下脚步,用刀砍伐劈开那些粗壮的阔叶,脚下的老藤茎蔓总会不经意地绊到脚,这让原本就耗损严重的体力无形中加剧了流逝。凯特承担了一大半开茎辟路的任务,疾井跟在他后面,即使如此,接近傍晚时分还是精疲力竭的疾井,略微歉意地拉着凯特表示希望稍作休息。
仰头看了看天色,凯特皱了皱眉:“再忍一会,现在不能停,在走出魔鬼山之前,我们还不能休息。”凯特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深知,白天看似平静的谷底,一旦到了晚上,那些虫蛇钻出山洞缝隙,被包围进退两难的二人处境会更加艰险。所以无论如何,在走出谷底之前,绝对不能停下来。
何况普卡西里的第一场雨,就快来临了。
继续向前的魔鬼山,依旧是那样的平静,仿佛这样的峡谷里,除了盘根纠错的树根藤蔓,已经容不下再多的东西。几乎要遮住一切的茂密树林,蔓延的深绿,疾井尽量调节自己的呼吸,跟上凯特的步伐。那些铺天盖地的老藤树根好像一碗被倒扣在缝隙里的菠菜乌冬面,胡乱地搅在一起,连同人的视线都被拧曲纠结。
疾井开始无比怀念走在街道小镇上那种宽阔平坦的路面,在这样的峡谷里,费尽精力攀爬,实际上据凯特讲,他们走的距离大概才刚刚过半。面对这些盘根纠结的藤蔓,疾井觉得自己的胃都被绞疼,好像那种发霉的面包上的霉菌,被放大了无数倍,深深让自己产生一种抗拒恶心的感觉。
这样步履维艰的行程在坚持到夕阳下山时,一两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自己头发上,接着是脸上。凯特抬起头确认了一眼,抓着疾井的手,牵着她开始尽力奔跑起来。
“快,要下雨了。”
只是要下雨的话……这样无所谓的想法在疾井心里刚产生,好像要立刻反驳她的无知,“轰隆”一声,好像要把整个峡谷劈裂,原本还有些细响的丛林,在短暂的安静后,如同一场疯狂的音乐剧,万张弓弦齐齐拉动,巨大的声响带着磅礴大雨,一瞬间倾倒在狭窄的峡谷中。
低沉的回声带着树叶劈啪作响的飘摇,凯特的手紧紧拉住疾井,那力道甚至让疾井感觉到肩头的关节快要脱臼。倾盆大雨如同无形的鞭子,随着奔跑,迎面抽搭在自己脸上。衣服像是带着吸盘,牢牢吸附在身上。巨大的雨势来的突兀,停的也突然。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万物齐鸣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树叶上滴落的水滴溅在地面,翠绿的嫩叶轻轻摆动。
“快到了。”凯特松开手,清朗的声音带着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停下了脚步。疾井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了魔鬼山峡谷,来到了‘蔓藤古都’所在的原始丛林边界。
作者有话要说:
☆、蟒蛇X路引X石像
快要入夜的天空因为刚刚的大雨,一碧如洗好似一条当空飞扬的蓝色锦带,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灰色。苍白的月亮挂在天际,一丝乌云若隐若现。
借着藤蔓,凯特几步攀上一棵古树,自上方向疾井伸出手:“先上来,大雨又要下了,我们暂时在树上避一下。”
握住凯特修长的手,疾井被拉到粗壮的枝干上,扶着树干慢慢坐下,疾井拧了拧浸满雨水的发梢。还未来得及开口,如凯特所说,第二场雨已经开始落下。巨大的树冠繁茂的枝叶遮挡了大部分的雨水,少量的雨滴顺着树叶落下来,也明显缓和了很多,不像刚刚暴露在峡谷中,冲击着面部无处可躲。
在树上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疾井偏过头,好奇地看着凯特。拉着自己奔跑的他,难得因为这场雨,显得一丝凌乱。一缕白发贴在了脖颈上,长长的睫毛还残留着微小的水滴,褐色的眼睛水润清澈,纤薄的唇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