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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头望着他,「你是觉得匕首的形制和官方作坊有关?」不然他没必要含糊其辞,略显避讳。
姜文仲抿抿唇,点下了头,「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没看到凶器,我没法下定论。」
来俊臣也补充一句,「现场没发现凶器。」
我再看了看杰潼,然后拉回麻布,「请问案发后有没有封锁附近的出入口进行排查和人员比照?」
姜文仲道:「考生都有点过名。」
「只是考生?」
他们都点点头。
搞甚么鬼?
我站了起来打算去问一下官员,郑悠舜走了过来拉住我,「泽兰小姐,你先等一等。」我望向他,他续道:「考生预备宿舍一直有一个传说,是说每逢临近考试就会多出了一个本来不在名册上的考生,而这个考生在开考前就会再消失,因此被称为幽灵。期间,有不少考生死亡。」
郑悠舜当然不会是只想告诉我一个传说,他是说凶手是在考生当中。
来俊臣加了一句,「凶手下刀狠准,但奇怪的是有颤抖的迹象,似是握刀不稳。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就只能是推断为凶手不能好好地控制他的手。」
下刀狠准的凶手,当然不可能害怕杀人,「你们是说,刘子美?」那个曾经同桌吃过一次晚饭,而不能够好好地控制双手的紫州州试第二名,刘子美。
姜文仲站了起来,拍拍手,「他已经失了踪。」
不对。如果凶手就是他,飞翔没理由不大吼着去找刘子美的。以红黎深惊人的头脑和郑悠舜的智慧,都不可能放任一个会杀害他们朋友的人同桌吃饭。我转向郑悠舜,「你不相信是刘子美下的手?」
「据我所知,他的目标不是杰潼。」
没否认刘子美是杀手,却否认他是凶手。
这是甚么见鬼的宿舍。
我还是走向了官员,「请问你们有封锁出入口对所有人排查吗?」
「啊?你不都听到了吗?凶手就是这个宿舍的考生,我们都查过了啦。没发现就是没发现。」
「你是将目标指向被称为『宿舍的幽灵』的杀手。传说中多出的考生只有一个,而现在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将自己叫做刘子美的人。他却不是凶手,你为什么还认为凶手就一定在考生当中?因为有『宿舍的幽灵』,杀人的就一定是他吗?」
「啊?你在说甚么啊?你是来捣乱的吗?杀人的不是杀手是谁?」
「我没说不是杀手杀,而是你不能够确定杀手一定是考生中的人。在这以前,将所有人都排查一次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甚么。来人,将这个搞事的给我拖出去!」
「等等!」来俊臣拉开我,郑悠舜接手去安抚那个官员,来俊臣续道:「你跟他说不通的。没怀疑到其他仆从等的出入人等是我们的疏忽,不过最大的嫌疑还是在考生身上,毕竟会在晚间留在宿舍的,还是以考生为主。你稍安无躁,我们自己再去查就是。」
我停了一下,然后道:「荒天下之大谬!」我望向那个官员,「对象是考生,那只是最合理的怀疑,不是确定的答案,你因此就放过了其他的线索?」
那个官员大怒,「嘻!我说你这个女娃娃懂些甚么!不都说了就是幽灵吗?不是他还有谁?」
「一句幽灵杀的就想将事情盖过去?你没考虑过其他考生的证词?他们说了,不相信是刘子美杀的,那就是疑点。你的责任不是应该将这一点查清吗?」
「三姑娘………」来俊臣还想再劝。
我低声对来俊臣道:「宿舍出勤名册。」这是由官方保存的,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今天就要先拿到手。他们办事这么随便,谁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他会意过来,也不再劝,顺道拉开了悠舜和其他人。
我踏前一步,盯着那个官员,「你以为今次可以和以往一样,以一句幽灵作祟就推诿过去?」
他怒道:「来人!」
「你敢!」我拔下头上的钗子,比在喉咙间,「依据法例,威逼人致死最高可判流放三千里,你即便是官身,如果今天将我在这里逼死了只怕也是难保完好。」
「你……你……」官员气到脸色通红,浑身发抖,「你竟敢威胁我!你这个刁妇!」
我信手将钗子一划拉,「你看我是敢还是不敢!」
「你!」
「你不愿意深入调查,莫非是你与此事有何关联?」
「你别信口雌黄!」
「不是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查考生以外的人?你若是清白的,自然不怕将出勤名册都拿出来给我们看个清楚。」
「你!」
最终还是逼得他将宿舍的出入纪录、执勤人员等等的名单都拿出来。
「都在这!」官员将这些东西都丢在了我的脚前。
我放下钗子,抽出手帕捂住伤口止血,「未请教?」
「哼,本官是大理寺的问事,申靖康!」他吹胡子瞪眼地道。
我蹲下来,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名册。
「你以为凭这么些东西就可以查出甚么吗?小娃娃,真有人作坏的怎么会登记?」申靖康一脚踢开册子,「我呸!」
我将东西又捡了回来,站起,「麻烦哪一位可以将笔拿来吗?我需要将它们抄录下来作一副本。申大人,也麻烦你待会儿在我抄好后再盖一印,免得日后有人弄虚作假。」
「你要就拿走,别来烦我!」
「你以为是谁弄到我未婚夫新丧也要站出来的?」我逼近他,「不就是官府无能吗!」
「你……你……简直是刁妇!刁妇!」
「我这里和官府各存一份,那就谁也弄不得假。」
黄凤珠捧着文房用具过来,「泽兰小姐,我来帮你抄!」
我向他福身道谢。其他人也纷纷示意帮忙,所以没一会儿就抄好了。等大理寺的申靖康用了官印,副本就算完成。
「你给我记着!」申靖康恶狠狠地道。
「无能。」我冷冷地道。
他甩袖而去。
来俊臣望着申靖康的背影道:「请将不如激将吗?」
「有这么容易就好了。」我轻声说,「来公子、姜公子,可以请你们给我说说我该如何用这些东西吗?」
姜文仲道:「那就遂一排查,核实各人的不在场证据。不过,三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事繁杂,易有疏漏,更未必有线索,倘若找不到……」
「我明白的。」只是,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各位,」我向他们行了大礼,「过去的几个月谢谢你们照顾杰潼了,万分感谢。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可以,请你们专心备考。」
郑悠舜将我扶起,另一手拉过红黎深。红黎深看了看我,大吼着说:「我去让红家的人出动!就是将皇宫给炸了我亦要将凶手找出来!」
「不,」我拉起红黎深的手,轻拍了一下,「谢谢你了。」
「……」
「真的,不怪你。要怪,那亦是凶手的错。」
「……」
「如果考完试后我还是没能找出凶手,到时候,黎深,你能帮帮我吗?」
他抿着唇点下了头,脸色黑到不得了。
「二哥,」飞翔走了过来,我转头望向他,「回去好好备考。各位,我的二哥也拜托你们了。黎深,我也可以再一次拜托你吗?」
他楞了楞,然后重重地点下了头。
「谢谢。」
等所有人都散去了,我让青枣也退到远处,这才再一次走到杰潼的身边。我半跪在麻布的旁边,双手轻轻地将布拉开。
杰潼的脸色,很差,很差。
我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指尖滑过他的五官,触碰到他冷冰冰、僵硬的皮肤。我再拉下一点麻布,然后伏下身去,将头放在杰潼的胸口上。
没心跳了。
当然的。
再也没心跳了。就算我再靠上去,也不会再听到那个乱跳个不停、噗通噗通的声音。
鼻梁一酸,一直干涩地睁着的眼睛,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我抿抿唇,很清楚地知道泪水的味道是又咸,又苦。
直到腰背都有点酸的时候我才慢慢抬起头来,转到杰潼的脸上。杰潼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脸颊也瘦瘦削削的,但是他一直都是很有精神的样子,直直的鼻梁就像他的人品一样,正直到无可挑剔。
我的双手抚上他的脸,最后停在脸颊,捧着他的脸。我再次弯下腰,印上他的唇。
杰潼他,一次都尚未吻过我。
那至少,该让我吻他一次才对。
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端方君子,他叫做钟杰潼。
杰潼,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有轮回,那我们就来世再见,你说好不好?还是,你不想再遇上我了?
如若没有,那也好。
也好。
我死死地抿紧着唇,用力地抱着杰潼的头,泪水一下子就布满我的脸、他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才再次站起来,却是一下子就摔了在地上。
「三妹!」飞翔树林里冲了出来。
「不是让你回去好好温习了吗?」我搭着他的手站起来。
他用力地将我扶起,「大哥……我怎么可能不理大哥!那个畜生!我一定会将他揪出来的!」
「乱说话。」我轻声说,「别忘了,你跟你的父亲约好了只考这一次,如果这一次考不上,你就要回老家继承家业,再也没办法实现你的理想了。」
「可……你让我怎么考!」他瞪得大大的眼睛渗出两行泪水。
「不考,就让你和大哥这几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抬头看着神色憔悴的管飞翔,「不想做一个好官了?不想,连同大哥的份儿一起努力下去了?」
他用力地抱住我,在我的耳边传来呜咽声。
我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然后不知道甚么时候,我也再次泪流满脸。
将飞翔留在预备宿舍,我在青枣的掺扶下也回了府。一回去,我就叫来文书和帐房等等所有用得上的人,先将预备宿舍的出入名单都排查一次再说。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便先去休息一下,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青枣。」
「哎!」她马上推门而入。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刘先生他们都用过午饭了吗?」
「还没,刘先生自小姐吩咐过后就一直带着书房的人在整理您带回来的东西,连休假的家丁都全部被叫回来了。」
「去让他们排个值班表,别有人倒下了。」
「小姐,」青枣红着眼睛,「别倒下的是您才对!」
「我没事,」我摆摆手,「去过书房了,你再给我静静的找个大夫来。」我一定要入睡才行。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