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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何必有我终于脸露满意之色,“好个‘宁负天下,不负本门’,也不枉费我多年来对你培育的苦心!”
何平背着蚯蚓剑,匆匆离开“下三滥”何家。
林晚笑问他去哪里。
何平只说:“我办完事就回来。”
林晚笑央他带她一起去。
何平温和的说:“不方便。”
说完他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林晚笑也匆匆离开“德诗厅”,并在“顶下沟”的郊道的田陌上,挥手放出了三青一蓝、三红一黄的火箭旗花。
——她在召唤谁?
十一、宁负阁下,不负本人
她对他的热情和关心,跟飞蛾对火是一样爱的。
她觉得何平是去冒险。
——因为危险,所以不告诉她。
她感觉到何平是去找战僧。
——她看了那些伤口,虽然她的武功很差,但却一向冰雪聪明:有这等声势杀人而去的,除了战僧,还有谁!
如果何平是去找战僧决战,她更要去。
——因为这次恐怕是决一死战。
她隐隐觉得:战僧杀这些人,是为了何平;何平理应不会为此而杀战僧的。
——问题是:何平杀得了战僧吗?还是战僧会杀了何平?
(难道战僧与何平,不能并存,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林晚笑深信战僧仍在“天为峰”上。
——他似乎仍在等待什么。
林晚笑也猜想何平是夜上绝顶山。
——他正在攀他生命中另一个艰苦或是卓绝的绝顶。
但她凭一己之力,是决然赶不及的。
她只好靠人。
——一个弱女子身处于武林,唯一的办法,就是仗人相助,才能有所作为。
幸好她是美丽、聪明、而且善解人意手段高明的女子。
灯火星沉之际,人已赶到。
人来如风。
身手潇洒,身法更是飘逸。
——可惜那一张脸,在该长耳朵的地方没长耳朵,在该长鼻子的地方却是一个大洞,就差没在该有一双眼睛的地方剁下了一只。
来的当然就是“九手如来”:梁允擒。
“林姑娘,有何差遣?”
“我要借你的腿一用。”
“九手如来”梁允擒第一次初会林晚笑,是他要打她的主意,给“下三滥”的何家威、何家顶所擒,林晚笑却为他说情,以致,后来为战僧所救。
第二次,梁允擒奉“奇王”之命,潜入林晚笑居室想擒她回“太平门”,但再为战僧所制,而且因“诋毁”何平而触怒战僧,幸得林晚笑为他说项,他才得以保住性命。
这之后,梁允擒感恩图报,偷偷去找过林晚笑,交给她“二式三花四开八旗箭”,嘱她如果过险过危、遇难遇事,均可发放此旗花箭号,他便会来助她云云。
林晚笑现在便用上了。
——“太平门”最长的是轻功。
她现在心急如箭。
“你要去哪里?”
“绝顶山,天为峰,龙虎庙。”
梁允擒背林晚笑赶到绝顶山的时候,天刚破晓,雾气奇重。
他们到了天为峰,旭日已升,鸟惊喧。
待到了龙虎庙——庙里并没有人。
“你要来这里干什么?”梁允擒很是纳闷。
“找人。”
“找的是什么人?”
“战僧与何平。”
梁允擒闻言大吃一惊,道:“你找他们?!他们会来?!”
“怎么?”林晚笑仍心系二人,以致心不在焉。
梁允擒大为懊悔背她来这晨。事关何平嫉恶如仇,他自己是“太平门”的人,给何平撞上了准性命休矣;至于战僧,梁允擒想起他的虎威便心惊。
这时,他听见有步履声传来,并朝着龙虎庙门口趋近。
梁允擒心头一急,便不顾一切,先行点了林晚笑身上几处软麻的穴道,接着又封了她的哑穴,一闪身滚入了钟底,并把铜钟绞索徐徐扯下,罩住两人,并向林晚笑低声解释道:“林姑娘,对不起,我是全无恶意的。我只是不敢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已。他们见着我,断不会放过我的。我们先行躲上一躲,待会我觑着时机,自然会溜,溜之前定必解开你之穴道,你再和他们相叙吧,这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了。”
林晚笑心头虽怨,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为了传音之便,这口钟里钻有几个小孔,梁允擒满怀歉意的把林晚笑移近孔眼,让她看得见也听得到,但就是不许她声张,所以也封了她的哑穴。
来人负手步入庙里。
他原来玄檀一般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看来他受伤不轻。
受了不轻的伤。
(连梁允擒也不禁疑惑了起来:谁能伤得了战僧?!)
——在梁允擒的心目中:战僧是无对无敌的。
“德诗厅”中,何富猛那一击,实在令他几乎五脏离了位、肺腑为之倒转。
何富猛似早已洞悉他的刀法“三十七抽二十九送”之决,所以才能无误地击中了他;要不是他即时以刀法使出身法配合剑决的“四十一仰五十七伏”,恐怕现在横尸在“德诗厅”中的不是何富猛,而是他。
但他也杀了何富猛。
那一刀杀得甚烈,几乎刀为之断!
他虽然是受了重伤,但一行进来,天生野兽的本能,仍使他确定:有人闯入庙里来。
“出来吧。”
他说。
白影一闪,自庙詹飘然而下。
“是你?!”
那是何平。
“好厉害,我才沾屋瓦,你便知道我来了。”
战僧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何平道:“所以你回到这儿来等我?”
战僧道:“你已回过‘下三滥’何家了?”
何平冷点头。
战僧道:“我杀了何富猛和跟他胡作非为、朋比为奸的那一票人。”
何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们不死,他们一定会对付你,至少,会牵制你,使你在家一无所为。”
“你这样做,是背叛何家、伤害‘下三滥’。”
“我说过:宁负本门,不负天下;宁负人,不负义。”
何平垂下了头,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的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
战僧笑道:“只要日后你可以在‘下三滥’放手改革,我便可以放心了:从此浪迹天涯,诚心为你和林姑娘祈福。”
何平忽平和、平缓、平静的说:“你这么伟大,真要是成全我,何不多做一件事?”
“哦?”战僧不明所示。
“只要再多做一件,便再也没有遗憾了。”何平带点小孩子气央求般的语气,说:“好吗?”
“你说,”战僧觉得义不容辞,“你说了我尽一切能力为你做到。”
何平说:“你一定做得到。”
战僧问:“问什么事?”
何平突然出剑。
剑光快如迅雷。
剑比剑光还快。
战僧来不及闪、躲、避,他一身绝世本领,因不防未备,只来得及身子动了一下,剑光便已刺入了他的肚子里。
何平拔剑,脸不改容,再攻。
战僧闷哼声中,已拔刀。
粉红的刀,格住了剑。
何平曲剑一拗,崩的一声,原已有极大裂纹与缺口的刀,折而为二,噗地这一剑又刺入战僧的胸膛里。
躲在铜钟里的林晚笑,目睹这一切的时候,想叫。
但她叫不不出来。
幸亏她叫不出来。
战僧退了好几步,喘息,脸上呈现了十分痛苦的神色。
他惨然道:“……我若有提防……你未必是我之敌。”
何平冷然道:“说实在话,我估量过,如果跟你对决,胜算只有三成机会。虽然你的绝招都教了给我,但在战志上,我一直都比不过你。”
战僧惨笑道:“所以……昨天你才不与我交手……而说了一番话,使我去闯‘德诗厅’……”
何平冷冷的道:“先要鹜蚌相争,才有渔人得利;先来两虎相斗,才有猎人得手。我一向不当老虎鹬蚌,只得渔猎。”
战僧脸色更是惨白:“那么……你诱我交换这柄‘送别刀’……也是早有预谋这一剑的了……”
何平冷冷冷冷的道:“事实上是一切都早有预谋,只等何必有我下令杀你,我便可以为你送别了。如果不是我故意把近六场决战的刀决窍门让史诺觑得,上报何富猛,以你的武功,他岂能伤得了你?!我曾数度力阻‘下三滥’全面出动追杀你——因为凭他们之力,根本就杀了你,只是枉送性命而已。你没察觉吗?何家派出来杀你的人,或死、或伤在你剑下的,全都是我的敌人。”
战僧惨痛的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平冷冷冷冷冷冷的道:“我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人就一定得要做别人不做、不能做、不敢做、不会做、做不来的事。你是‘下三滥’的叛徒,不杀你,何以立威?何以服众?别外,你武功稍胜于我,留你在江湖横行,怎能可料有一天不也横到我头上来?那时杀你,却已迟了!何必有我要我杀你,我完成任命,先时又已格杀梁八公,两功并立,必升厅主;此外,你死了,林晚笑除了嫁给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杀了你,一了百了,天下太平。”
随着流溅的血,战僧脸色惨白如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来,林姑娘……实在不该嫁给你这种人的!”
何平淡然道:“这种事,你已管不了了。”
战僧痛苦的道:“我本来一向都不该管你的事。”
何平淡淡的道:“咱们是两上人: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幸,我幸运。你怀才不遇,我怀才必遇。所以,是我杀你,不是你杀我。你管我事,是你自己多事。”
战僧痛苦的捂胸:“……你说的对,我这一辈子都识错了人,管错了事。”
何平淡淡淡淡的说,“我杀你的事,功是立了,但不会亲手结束你的。你听,‘煮鹤亭’和‘焚琴楼’的人已来到庙外重重的包围了,他们才是来杀你的。我只重创了你,人是他们杀的,这样一来,江湖上的朋友就知道我情至义尽,已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了。”
战僧痛苦的闭上了双目,再也不说话了。
何平仍用他那淡淡淡淡淡淡的语音,温和的说:“再见了,老友。我是个宁负足下,不负本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