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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条江湖经验。
旋风手下那个挂彩的稽查队员此时伤口发炎,一天重似一天。黑夜里听到他发烧时吐出的胡话,便是旋风这样凡事都看得开的人也不禁心情低落。江布尔和另一个队员分班陪在伤员身边。他们从几千公里外就开始同行,一路上同甘共苦。此时,周围到处都埋伏着凶险,更使人觉得只有从家乡一起出来的人才可信赖。现在船上物资丰富,中年汉子虽然不关心他们,却也不再吝鄙,任他们使用船上的药品。但在这样一个禁绝〃科学魔鬼〃的〃真理时代〃,又哪里有多少真正有效的药品。
一天,中年汉子偶而路过稽查队员挤住的舱室,听伤员到的呻吟声实在难受,便进来看了看伤员的情况。江布尔见状忙拦住他,请求道:
〃先生,能不能在附近什么岛上找到医生?〃
〃附近?这里是大洋正中心,最近的岛也在一千公里以外!〃中年汉子冷冰冰地回答道,又仔细看了看伤员那肿得黑亮的胳膊,和布满血泡的嘴唇。
〃你们要想帮他,就……〃说着,黑大汉比划了一个用剑抹脖子的动作。
江布尔顿时青筋迸现,冲上去抓住黑大汉的衣领,吼道:
〃你是冷血动物?〃
那汉子一反手便把江布尔的手腕扣住,顺势拧到背后。
〃我们在风口浪尖上讨饭吃,要是把死个人当回事,有多少眼泪也不够用!〃
旋风正在此时回到舱里,见状忙向黑大汉陪不是。黑大汉松开手,拍了拍,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走开了。
最后,还是伤员在朦胧中听到黑大汉的话,动了心。趁大家看护不严的时候,他挣扎着爬起来,找到短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尸体在一个阳光暴晒的中午被抛入大海。江布尔确实达不到黑大汉的那种〃境界〃,哭得昏死过去。旋风的心情也沉重不堪,不知如果真能将哈姆达尼押到圣城,教主会给予什么样的奖励,才能够弥补队员们如此惨重的牺牲。
航程就在这种愁云惨雾中继续进行。
每个稽查队员的死,都象一块石头似地压在哈姆达尼心上,到现在已经压了七块之多。当然,一路上对手也有损失,但那些敌方杀手平日并不与哈姆达尼接触,也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太多的印象。而眼前这些队员基本上都和旋风一样,对任何信仰都不感兴趣,只是把干稽查队当成一门待遇不错的职业。每次宿下后,因为住在一处,他都要听他们聊起自己的家乡、亲人、往事……每一个人都活生生地在他的记忆中留下印象。尽管大家不可能成为朋友,至少哈姆达尼并没有把他们当作敌人。但突然间一个个地都变成了尸体。仿佛有个带着名册的死神跟在他们身后,除了哈姆达尼,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否轮到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不能吐露的秘密。他们与这个秘密毫无关系,无论将来谁挖出了科学之舱,或者它永远都深埋在地下,这些人都仍旧会在偏僻的兄弟群岛上过自己的日子。但现在却被卷进与他们本无任何瓜葛的悲惨命运中去。相比之下,哈姆达尼倒好象享有特权一样,敌我双方都知道,此时最值钱的一条命就属于这个〃异教徒〃。
为此,老人上船之后便一言不发。平常或直勾勾地盯着海面发愣,或坐在桌前低头沉思。旋风偶而从他身边经过,弄出的声响会惊得他抬起头来。每到这时,旋风都能看到他的眼角上挂着泪花。
一天,旋风路过关押哈姆达尼的船舱,听到里面传来斥骂声。推开门,正看到江布尔把一碗麦片粥泼在哈姆达尼身上。哈姆达尼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地坐着,任凭粥水从身上往下淌。
〃怎么回事?〃旋风赶紧抢到哈姆达尼身边,质问江布尔。
〃他不吃东西,这老家伙是个妖孽。身上有毒咒,咒得我们一个个死掉,下一个可能就是我!妈的,老东西,都死了,就你不死!〃说到最后,江布尔几乎有些歇斯底里,扬手要打哈姆达尼。被旋风一把将胳膊抓住。
〃谁说是你,再下一个难道不可能是我?〃旋风问道。
江布尔先是一愣,然后明白旋风是在开玩笑。即使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旋风的幽默感仍然让江布尔差点笑出声来。他虽然最终没有笑,但刚才的气恼已经化解了不少。
〃你去吧,把这老家伙交给我。〃旋风拍了拍江布尔的肩膀。〃生死有命,不管咒语附在谁的身上,我们只能受着。不过看你的样子怎么也不象个短命的人,瞧这脑门,多宽,多有福相。〃
旋风此时比任何一个队员的危险都大。他必须牢牢地守在哈姆达尼身边。每过一关,他都要拼在前头,两只耳朵和两只眼睛仿佛已经不够用的。死神也并非没来找他,只是多次与他擦肩而过,或者硬生生地被他用拳脚和剑法赶走罢了。他能够如此轻松和开通,江布尔多少也受了感染,点点头离开了舱室。
旋风回头看着目光呆滞的哈姆达尼,暗中叹了口气。他读过哈姆达尼的案卷,知道此人并非生来就以贱民的身份生活。哈姆达尼曾有一个波斯族(注①)的出生证书。直到今天,他还保持着原来波斯风格的名字。凭这个二等民族的证书,凭着他的天赋和个人努力,他曾进入真理教世界的最高学府圣城教会大学,主修历史专业。如果命运允许他沿世俗的轨道平稳地发展下去,他现在至少可以作一个中教区的首席教士,或者在一个大教区的教会学校任职。但是命运偏偏拿他开玩笑。在他快毕业的时候,治安军户籍管理处查出他的出生证明系伪造,他的祖先本是一个白人贱民!
这个〃罪过〃并非要由他来承担。他那一辈子过着贱民生活,靠着黑道生意赚了些钱的曾祖父买通当时的户籍管理人员,为他的祖父开据了第二种族身份证书。案发时,始作蛹者早已仙去,只苦了这些一时风光的后代。所有的直系亲属都被剥夺了第二种族的权利。哈姆达尼的学业证明被宣布作废,本人被赶出教会中央大学。但他并不能自由谋职,必须要在稽查队和治安军的双重监视之下,在指定的居住地点生活,由教会安排仅能糊口的工作。真理教会对这种人有一百个理由不放心。幸亏十年以后,东海叛乱发生,世界大乱,对他的监管也有名无实。哈姆达尼才重出生天,从此浪迹世界各地。否则不知今生还有没有自由可言。
正是因为有这段经历,哈姆达尼身上一直着有一种贵族气质和学者风度,而不象此时大多数白人那样,因为没受过什么教育,举止粗俗不堪。无论何时,他都能保持一种优雅和自尊。即使在稽查队条件恶劣的牢狱里也是如此。旋风曾作了他一小段时间的假弟子,深知他这方面的性格特点。如今,见他与其他囚犯一样自暴自弃,不由得一阵感慨。
感慨之余,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职责。哈姆达尼如此心态,半路上寻短见的可能性极大。也会连累他无法在稽查总队那里交差。他不得不作些类似于心理治疗的事情。
〃换套衣服和我上甲板。〃旋风忽然对面前这个人来了兴趣。师父安萨里曾经告诉他,了解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与那些和自己迥异的人来往,把他们当镜子。旋风和苏吉拉纳两个师兄弟就是因为谨尊师命,才逐渐成了性格迥异的好朋友。此时,这个身为异教徒兼贱民的哈姆达尼更是旋风的一面好镜子,一面被几十年的时间磨得光洁明亮的镜子。他的经历自己一辈子不会有,何不好好领教一番。
〃什么……?〃哈姆达尼抬起头,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句,象是在恶梦中没有醒来。
〃你这样子自己不觉得难看,我还觉得恶心呢,换了换了。〃旋风抓起一套干净衣服扔在哈姆达尼身边。
他们来到前甲板上。此时的海面风平浪静,由于远离任何一个大陆或岛屿,连海鸟也不来搔扰他们。周围没有参照物,他们虽然从理智上知道船在走,但感觉却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船象静止在大洋中一样。白云悠悠,为他们遮着阳光。任何一种危险对他们来说,或者已经留在不远的过去,或者守在不久的将来。现在则是可以忙里偷闲的时候。一望无边的大海就象是母亲的子宫,悠来荡去,让船上的人感受着非常原始和纯净的安全、静谧和慵懒。
他们盘腿坐在甲板上,让轻微颠簸的船像摇篮一样摇晃着自己。
〃我说老师,〃旋风拾起了他们以前见面时的老称呼。〃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我是否还有几个师姐或者师妹?〃
旋风说话时带着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他这副德性,连日来哈姆达尼也已经熟悉了。哈姆达尼刚被抓进稽查队时,曾对这个假徒弟咬牙切齿,恨他坏了自己一生的心血。但后来,他逐渐把怨愤转向了自己,怪自己没有充分保持警惕。最初,正是因为自己觉得兄弟群岛远在世外,不会受到那么严密的侦查,结果才让旋风钻了空子。再到后来,他逐渐理解了旋风这个人,知道他其实什么信仰也没有,只不过是在履行职责,于是更觉得无从恨起。
〃我有一个女儿,不过和你谈不上什么师姐师妹。你的师父是新实智光,不是我。〃哈姆达尼说的是稽查队千年来留下的职业习俗。
〃那倒未必。如果我们生活在另一个时代,我很可能真的拜您为师。听说在'魔鬼时代'里,当个'魔鬼代言人'也是挺风光的事。就象现在当教士一样,地位、金钱、美女一样不少。不象现在您老先生这样需要东躲西藏,到头来还得下监入狱。要在那时,我一定争取当个出色的'魔鬼代言人'!只要别赶上法皇降世的年代就行。不提它了。我那个师姐或师妹是象您多一点,还是象她母亲多一点?〃
旋风的问话一向充满〃禅机〃,哈姆达尼不善说笑,一时弄不清他到底想问什么。生怕自己答错了,成了他开玩笑的素材。
〃我是说,如果象您多一点,那一定会是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因为您的身材偏瘦。唉,老先生,其实你不必对我有成见,如果你不是异教徒,我不是稽查队长,也许我会是你的好女婿,你信不信?〃
旋风之所以风趣幽默,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什么都敢说,特别是一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