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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惑暗舒一口气,与姜子牙视线对望的瞬间,那道目光忽令他有一种所思所想皆被对方看透、无所遁形的可怕感觉。知道这一刻,他才终于确信了师父且诺的话,姜子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自己纵有独息剑在手,竟也没有一举制服他的自信。
幸好敌明我暗,他可以不择手段地除掉姜子牙!
帐外又传来一个沉浑的声音:“杨戬有事禀报丞相。”
姜子牙道:“进来吧。”但见一位高大健硕的武将入帐,面相凶恶,额上竟生三目,随身还带着一直短足直背、大口阔鼻的狗。
杨戬见礼已毕,恭身禀道:“那名女刺客心志坚强,坚决不吐露身份,是否斩之以壮军威?”姜惑闻言一惊,自己终于还是晚了一步,闻笑笑刺杀不成已然被擒。幸好她未被当场格杀,只是不知是否受伤?他关心闻笑笑的安危,心思不免略乱,那条大狗忽然转过头来,双目喷光,狂吠起来。杨戬闻声望来,额上神目罩住姜惑的方向。
姜惑强镇心神,按剑不发。杨戬扫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低头喝止住那条大狗。原来这杨戬乃是异人族奇士,武艺高强,额上神目可窥千里,乃是西周一员勇将。大狗名为哮天犬,乃是杨戬的法宝之一,极通人性,嗅觉最灵。幸好姜惑怀中隐珠本市雷神之“行雷珠”的碎片,千古至宝,隐形无踪,杨戬与哮天犬虽有感应,却无法窥见他的真身。
姜子牙一挑白眉,伸手掏出三枚金钱抛在桌上,凝目良久,嘴角上一线仿佛洞彻天机的笑容转瞬即逝,又对杨戬道:“那名女刺客前夜潜入军营,擒七名士卒而不伤,仅是对老夫痛下杀手,必是与老夫有何误会,若不问清真相,岂能妄杀之?”杨戬冷然道:“但听她如此说下去,恐怕会扰乱军心,实不可恕。”
“杨将军杀心太重了。”姜子牙道,“治军之道,重在德服,岂惧闲言?你可知我当年为何会先投朝歌?”杨戬垂手肃立:“末将不知。”
姜子牙沉沉一叹:“老夫奉师命下山,本为济世,不分商周。若是那纣王肯用老夫治国之策,安民定邦,又何须搅起两国刀兵,徒增杀孽?谁没有父母亲人,谁又忍看自家孩儿丈夫在战场上与人搏杀?老夫又何忍让帐下士卒流血厮杀?若是那女刺客杀老夫一人便能换得日后万民苍生的安宁,老夫亦心甘情愿……”
姜惑闻言一震,但见姜子牙神色肃穆,凌然大义,心头忽然就不安起来。他从小听母亲苏妲己讲过许多舍身济世的道理,却从未放在心上,直到此刻心系闻笑笑的安危,方才感同深受。一如祁蒙所说,岂能仅仅为了个人的一己私利而置万民于倒悬?一时心中天人交战,踌躇难决。
杨戬恭然施礼:“末将受教了。这便好生看着那女刺客,待丞相亲自审过。”姜子牙笑道:“如此最好。你再去替我准备一卷红绫、一杆银枪、一把尖刃、一柱高塔,我自有用处。”杨戬微微一愣,垂手退下。
杨戬离开后,姜子牙继续伏案批书。姜惑望着昏黄烛光下映照着那满头白发,竟莫名涌上一份尊敬之情。暗忖既当此人是平生劲敌,便应该光明正大地公平胜之,暗中偷袭实非英雄所谓,纵能杀之亦难心安。一念至此,复又暗骂自己犹豫不决,闻笑笑对自己情深义重,两次舍命相救,如今身处危境,如何能弃之不顾。何况即使不顾那破界使命,念及闻仲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也要替他报仇雪恨,就算今日不杀这老儿,亦先要让他吃些苦头,救出闻笑笑……一时各种想法此起彼伏,不绝涌上,但觉握剑的右手中全是冷汗。
姜惑知道时机稍纵即逝,胸中方生杀机,却见姜子牙忽然起身离案,手持案前长命烛灯,绕帐缓行,口中念念有词。姜惑有心瞧他搞什么古怪,握剑之手略松了松,姜子牙忽以指拈起数滴烛油,往空中一弹。姜惑蓦然觉得双膝稍稍一沉,一股微弱几不可察的力量由脚下发出,仿佛要把自己拉入地底深处……
姜惑暗吃一惊,瞧此情形倒似是姜子牙在施术作法,莫非自己无意间已暴露行迹?他不及细想,足下用力一蹬,欲要先出杀手。然而这一蹬却如同踏在泥沼沙地中,浑不着力,身体反而更往下坠去。
随着姜惑脚下用力,登时现出身形。姜子牙回首望定他,神情镇定自若:“你既能不知不觉潜入老夫帐中,应有非常之能,可愿弃暗投明?”
姜惑心中一横,朗然大笑道:“自古成王败寇,汝又怎知何为暗,何为明?”右手一挥,独息剑蓦生龙吟之声,带起一道耀目的剑气红光,直朝姜子牙胸口刺去。姜子牙未料到姜惑如此武勇,舌战春雷,口中疾喝:“咄!”掌中明烛一晃,烛油泼出,刹那间化为一道明晃晃的水浪,封在身前。独息剑虽刺入浪幕,但那剑锋上吞吐的三昧真火遇见烛油竟不燃烧,反而沿剑身倒卷而回,终被压制于剑柄五寸之处,无力前进。
说时迟,那时快,独息剑已堪堪刺在姜子牙胸口,他腰间玉带疾速弹起,正拦在剑尖之上。“啵”的一声,玉带粉碎,独息剑亦仅划裂姜子牙的衣衫,却无法伤他分毫。姜惑正欲变招再攻,忽听身后一声巨响,整个大帐幕布已被掀起,帐外四角分立四人,齐向自己杀来。
原来竞自由精于爻卦之术,听哮天犬示警时在案上丢下三枚金钱,已算出有此刻来袭,他见姜惑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帅帐,知其必有过人之能,不敢轻敌,一面不动声色秉烛绕帐施出土系法术中的“凝地”之术,锁住姜惑双腿,又暗示杨戬布下埋伏,意欲生擒姜惑。
那“一卷红绫、一杆银枪、一把尖刃、一柱高塔”之句便是分指西周阵营中的四员大将。除这四人之外,另有一员背生双翅、手舞铜棍的勇将雷震子,此刻却不在军营之中。姜惑脚步挪移不开,只能以独息剑力挡四将。刚刚挡开前方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忽听左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道:“来者莫非是姜少侠?”左路一杆银枪刺至半途,却又缩了回去,姜惑回头望去,竟是武成王黄飞虎。右首那员小将亦叫了一声:“怎么是你?”随着语声,那一卷红绫本已缠在独息剑上,又垂了下来。
姜惑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见我还不快叫大哥?”四将中两人袖手,姜惑压力大减,独息剑回身反刺,挡开后面一人的袭击。
原来右边那员小将正是当日在西岐城外受浅一激,结果被那只花脚蚊子咬得落荒而逃的哪吒。那时言明若是输了,日后见到姜惑与浅要以兄姐相称,此刻哪吒瞧清眼前此刻竟是姜惑,白嫩的脸上陡生羞色,犹豫一下,终于还是低低叫了一声:“姜大哥。”虽然音如蚊蚋,好歹未失信于人。一股大力又从后撞来,姜惑拧身回剑,挡住对方一击,随机冷喝一声,催动内息,独息剑上按捺良久的狂猛剑气激射而出。
身后那人是一员四十余岁的大将,眉目间正气凛然,右手持长剑,左手托着一座两尺余高的小塔,色呈淡黄,似金似木,眼见剑气射来,左手一转,那座小塔蓦然变大,在空中疾速旋动,将独息剑赤红剑气罩在其中。此塔也不知用何原料所制,剑上火毒不能伤其分毫,只从塔内部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声响,如金石相击,忽从塔顶冒出数股青烟,那座塔重又复原为两尺大小,而独息剑那无坚不摧的剑气已在刹那间被化为无形。黄飞虎急对杨戬道:“杨将军请停手吧。”哪吒亦对那托塔大将道:“父亲且慢,这位就是我提过的姜……大哥。”
托塔大将冷笑道:“嘿嘿,是你大哥又如何?我可没这样的儿子。”原来此人正是陈塘关总兵、哪吒的生身父亲李靖。但当年哪吒大闹天庭,父子反目,迫得哪吒割肉还父、剔骨还母,自尽而亡。后经观音大士相救,方令哪吒以莲花化身人形,再由太乙真人派燃灯道长给李靖传下金塔,以克哪吒的混天红绫、乾坤金圈与金锋火尖枪,总算勉强重修父子之情。不过旧隙难了,李靖心里仍是不满这个顽劣孩儿,所以口中对姜惑亦不客气。
姜惑听李靖话中辱及父母,勃然大怒,也不顾自己身处重围,复又一剑朝李靖劈去。姜子牙肃声道:“原来你便是姜惑,果然是个泯不畏死的汉子。”拈指轻弹,姜惑脚下沙地深陷,身形不稳,劈向李靖的独息剑击在空处。姜惑身陷重围,魔性不减,冷然道:“既然听过小爷的名字,可否不用阴谋诡计,与我单打独斗一场?”
姜子牙冷然道:“明明是姜少侠暗夜入营刺杀老夫,为何又说老夫用阴谋诡计?”姜惑语塞,复昂首道:“也罢,既然落于你手中,也不存生望,且看看要我性命还需要多少人来送死吧。”
姜子牙沉吟不语,黄飞虎上前两步拜在姜子牙面前:“姜少侠对末将有救命之恩,恳请丞相放他一马。”
姜子牙连忙托起黄飞虎:“你我同为大周朝臣,何用行如此大礼。”
哪吒亦咬牙道:“姜大……此人与末将亦有一面之缘,还请丞相高抬贵手。”他那日与姜惑一战不分胜负,亦佩服他光明磊落的行事与高明武功,故此替他求情,只是再也不好意思叫一声“姜大哥”。
姜子牙叹道:“想不到姜少侠如此有人缘,大周两员重奖都为你开脱,老夫若是不允,起飞太不近人情了。”
姜惑却大声道:“一命换一命,你放了闻姑娘,我任你处罚。”
“闻姑娘?”姜子牙一怔,脸色微变,“姜少侠说的可是那名女刺客么?她姓闻,与朝歌太师闻仲可有关系?”
姜惑直言道:“不错,她叫闻笑笑,乃是闻太师的嫡亲孙女。”
黄飞虎惊道:“那刺客竟是笑笑!”原来他并未见到闻笑笑的面,还只道是普通刺客,而闻笑笑被擒后只字不讲,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黄飞虎又慌忙对姜子牙道:“丞相,末将看着闻家孙女长大,视如己出,还请……”姜子牙抬手止住黄飞虎,仰首望向星空,良久不语。
姜惑暗忖姜子牙与闻仲阵前对敌结怨极深,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