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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前额和鼻子下腮两边颧骨一齐凸出,阔口大耳,凹眼金瞳,背后背着一把大铁剪子,短臂短腿,一边胁下夹着一长一短两个铁匣,走路神气连那身材颇似一个不倒翁,真是从未见过的怪相。
一近前,便平伸双手将轿拦住,喊:“买命的拿钱来!”(这一大段述贾本治起身与孝子兄妹相遇,见死不救以及得剑诸事。贾秘记上所载极为简略。因孝子兄妹亦为本书主要人物,故特略加叙述。)
健仆见他疯疯癫癫,正要上前轰他。贾本治人甚机警,又略通风钅监,见他生就的五官仰面朝天的异相,尤其是那浓眉底下凹进去的一双金瞳大眼,睁合之间闪闪放光,令人不敢逼视,手伸出来,两只铁匣却凌空悬在胁下,种种怪处,知是异人。暗忖:适才上路便遭拂意之事,行至此间又遇怪人,莫非前路非吉,异人来此点化?莫要错过机会。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忙命住轿,下来朝着怪叟问道:“我好端端的上路,却向你买命则甚?”怪叟仰面朝天哈哈笑道:“你的命有你的交代,我的命有我的去处,我两人有什相于?我这两个铁匣中有两大一小三口宝剑,卖你三千银子如何?”贾本治问道:
“这剑什么好处,值得这多银子?”怪叟微哂道:“自然是值,才要这许多。内中两口已随我多年,如不是要拿它去接济两个好人,还不卖呢!我只问你是安心要不安心要吧?”贾本治道:“我还没见你东西好坏,怎说得上安心要不?”怪叟又哈哈大笑道:
“如说别人,或者不合他用,或是想要,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按理我卖东西向例凭心,不许看货,如今我因急等用钱,破例给你一个便宜。如不合你的用处,我立时就走,不叫你替我带去了。要是对你的心思,可不许你少一分银子。要看也只许你挑着看一口。”
贾本治心想自己是个文人,要剑何用?因知风尘中尽多异人,惟恐失之交臂。反正他又未说强卖,买否在己,且看一看此剑是怎生会对自己的心思再说,便指那短匣说道:
“我看这匣短小,内中想是一口。看它如何?”怪叟笑道:“你倒还有点眼力。凭这一口,休说卖你三千,就让你暂带上一月半月都不算冤。此剑名为五铣,乃昔年铁肩大师聚十万八千汉五铣钱提炼金精,另取三百六十五个猛恶异类的心血融冶而成,在图南岛之上整整炼了三年零三个月。剑虽炼成,却因无故诛戮异类,伤生大众,耽误功行,几乎不得飞升。后来辗转流入异派妖人之手,新近才被我得到手中。凡是剑仙所用飞剑,大半俱要经过本人多年修炼,方能与身合一,绝迹飞行,来走自如,他人却难于运用。
惟独此剑不然,行家用它固然容易已极,便是寻常人得到手内,不问他是否习武,只须刺破中指,滴些血在剑尖上,便能使其飞起,取仇人首级于百里之外,事毕仍就自行飞回。要是武艺精进的人得了,遇见敌人,舞动起来。剑长不过一尺八寸,可是剑尾光芒竟能随心所欲,最长时几达一丈以外。尤其是最善择主,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恶人得了反有奇祸。别的好处我也懒得说,你看对你心思不对?”
贾本治闻言,想起那两个大仇,不禁怦然心动。暗忖:果如所云,只消有了此剑,不论买出一个什么人来,俱可将仇人刺死,事极容易,何必再常年累月地访求什么异人奇士,在用心力呢?见怪叟只顾赞不绝口,剑却不肯出匣,便催问道:“老翁你口说无凭,何不取出一见?我还忙着赶路呢。”怪叟道:“你听我所说,此剑合意么?不要让我自白费事,看了不要。”贾本治脱口说道:“果如你所言,依你何妨。”怪叟道:
“我是个孤穷老头,却不许说了不算。”随说开了铁匣,里面果然横卧着一口又扁又薄上有松纹朱篆形式奇古的短剑,柄上还镶有五粒蚕豆大小的明珠,映日腾光,耀人双目,不必看剑,单这五粒明珠业已价值巨万。贾本治一见心中大喜,贪念早炽,存了必得之心,惟恐他疯疯癫癫中途变卦,立时伸手便要接将过来。怪叟喝道:“你莫忙!这三口剑反正是你箱中之物,让你带到了地头自己拔看无妨,经了你手拿过,我却不愿再拿它了。三千银子呢?”
贾本治这时心思已乱,利欲与报仇之心同炽,也没听清怪叟语中玄妙,心想明珠虽然值得钱多,那剑不知如何。这老头如是左道幻术,岂不上当?何必心急,且容老头自拔,稍有不符,还可先拿话绕他,少给若干,岂不是好?便答道:“银子现成,剑就由你自拔。可是话得说明在先,如若拔出来不照你所说一样,或是弄什邪术花巧,等我到手试出破绽,不但不给那多银子,并还送往官府,治你左道惑人应得之罪。”怪叟只哈哈大笑,连说“好好”,手握剑柄,全未见动,只听“呛琅琅”一声,一道晶光电闪般飞出匣来,映着朝阳精芒四射,冷气森森砭人肌骨,剑尖上果然带起尺许长的芒尾,和彗星相似,通体都似一道精光包住,中间映出一条不足二尺长的剑影,奇辉闪闪,照眼生缬,几令人不可逼视。贾本治虽是老奸巨猾,也不禁失口说了一声“神物”。
怪叟哈哈笑道:“我再让你看它的妙处!”说罢,用左手朝剑一指,那剑便似长虹刺天,离手飞起,直上青冥,晃眼无踪,再将右手一抬,微闻破空之声,一道丈许长的晶光宛如流星飞坠,依然落在掌中。怪叟不悦道:“无缘无故替人开道,恶蛇虽然该死,余外又不给我一点酬谢。”说罢,又对贾本治道:“此剑刚才飞出,已为你将前途百里之外一条数丈长的青梢大毒蛇腰斩两截,你明早前行便可看见了,我再叫你看不脱手的用法。”说时随手一挥。贾本治觉着精光耀目,一股奇寒之气迎面逼来。心里一惊,吓得往后一退,猛听喀嚓一声,回头一看,老头身子未动,剑犹在手,相距两三丈侧面田岸老黄柏树上一根粗如人臂的旁枝,早随剑尾精芒扫过处断落下来。这时众人俱都看得呆了。
贾本治知道那剑必是异宝奇珍无疑,正要开口,怪叟已将剑递过道:“看你神气是中意了。只你自己用时,还得先挑破中指血,方能在百步之内任意飞回。可要试它一试?”贾本治见那剑如此神异,看适才飞来飞去的声势,早已吓倒,心想自己从未弄过这类东西,飞出时还好,飞回来万一落得不是地方,一个接不准,岂不性命交关?剑尖才挨着一点树都削断,怎敢以身试险前去碰它!反正将来行刺万不能由自己前往,终须买了能人代为下手,只须向老头学了刺血祭剑之法已足。还恐老头藏私,装着立刻就要亲手试验它刺血祭了之后能否飞起飞回,再三不厌求详地问了又问。后来怪叟不耐烦道:
“尽间则甚?这又无什难处,一说便会。还不快些试了拿银子来,连这两口一齐给我带去!”贾本治料无差错,又问:“那两口有何妙处?”要开匣来看,怪叟怒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凭心卖货,剑只看一口,用法也只传一口。再者那两口虽与此剑不分上下,寻常人却不可妄动,而且放将出去,不离匣还可,只一离匣,不见血不归原,是此剑的搭头,你也用它不了。有这三口剑,包你上大半截路没有精怪虫蛇敢惹,由你安安心心地过这些天好日子,自由自在游山玩景,不白得你三千银子就是了。”
贾本治那等聪明,始终没有醒悟,一味利欲熏心,把自己刚才明看出老头是个异人全都忘了,闻言反借口说:“三剑每口一千,未两口无用不值,又不叫看,知是什么破铜烂铁!”想磨出一半价钱。言还未了,怪叟哈哈笑骂道:“该死的东西!这几十天无忧无虑的舒服日子都不会过。少一分也不干!我自会给剑主人送去,不用你了。”说罢夺剑要走。贾本治见他倔强固执,不敢再勒,不用说剑,单几粒珠子也贵原价好多倍,还省得带着几千两银子累赘,忙拉紧剑匣说道:“老头休急!我和你闹玩儿呢。这就付价如何?”当下便命随行健仆将银箱打开道:“这里头整整三千两银子,路上没有天平,你难道还信不过么?”怪叟道:“我老头子不似你满腹脏心,我生平没有行强取过别人东西,今天正需录用,所以才拿剑来卖给你。如是硬要,也不和你说这许多废话了!”
贾本治见老头成了交还是那等出言不逊,不禁生气,故意难他道:“你做了几干银子买卖,我这家人连一双鞋钱都不扰你的么,还有这轿夫们和跟我引路的山民呢?”怪叟笑道:“你这话一半也有理。两名轿把式煞是好人,不宜亏他。”说罢,一手拿了两锭五十两的官锭向两轿夫一晃道:“你两个良心甚好,应得善报。我此时如给你这些银子,去到前面,他们难保不见财起意。你们快去快回,我也在那场坝上等。回来时每人三百两拿去种点田,自耕自食,省得日晒雨打,汗滴脚板心,不论是人是禽兽都得抬,没的受他娘的球气!他们钱已无用,我也不给。”二舆夫闻言,忙即叩头谢了。
凡事旁观者清,这时休说那二舆夫疑神疑鬼的,把老头当着是个神仙土地之流,便是他那素常助纣为虐的健汉与随行引路的山民,也都惊为异人,心中敬畏,不敢多言。
只贾本治一人昏庸,听老头借话嘲骂,出口伤人,益发忿怒,但又不愿吃亏自承,算做骂他,急于上路,懒得纠缠,便喝道:“怎么你竟一毛不拔么,回来再给,分明鬼话!
我和你讲的三千两剑价,这银箱没饶在内,再要絮叨不取,走时我给你倒在地上了!”
说时以目朝那健仆示意,想命他留难勒索。怪叟已然狂笑,接口道:“他二人自会信我鬼话,没见给我叩头道谢么?我如不给,哪个敢要!你以为没有这口破箱子便难倒我么?”说罢,手捧银箱两头轻轻举起,翻转身来往下一倒。说也奇怪,那一百五十多个大小官宝三千两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