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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楼主_蛮荒侠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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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我时,跪在地下,口称我仙主,连头都不敢抬,还有许多做作丑态。后来见我们这儿人除我升寨发令之外,全都是随随便便,他渐渐同我动手动脚起来。我以为他巴结我,同我表示亲近,我没有放在心上。他虽不能说出我家根底,因他识字总不少,每到傍晚无事,便请他教我认字写字。有一天晚上他教我写字时,忽然过来装作把我的笔,用他那又脏又黄的长指甲搔了我几下手心。我不懂他什么意思,忍不住问他。他又红了一张猪肝色的鬼脸,忸忸怩怩答不上来。我想这许是汉人的风俗习惯,也就作罢。过了两天,我写字时老闻见一股臭气,回头一看,他正在龇出一嘴黄牙,鬼头鬼脑凑在我头发上闻呢。我也还不以为他有什么坏心,当他是在身后看写字呢。似这样种种令人讨厌的举动甚多,我因不愿他同别的山民接近走漏消息,他就住在对门。此时他住的那间没有开窗,第二进门前又有我的心腹拿着兵器把守,他除了到我室内,一步也不能出去,相离甚近。
  那天正值我们这里杜鹃花开,过月光节,我多吃了几杯酒回房就睡。到了半夜,忽然觉得脚上有些刺痒,醒来一看,我脚旁伏有一团黑影,脚上微微有些热痒,疑心花帘未下,被山中花熊跑了进来,顺势一脚踢出,只听“嗳呀”一声跌倒在地。此时火他还有余光,我已听出是人,便起来点了松燎,一看原来是他,在地下哼哼不起,近前一看,已被我踢得鼻青脸肿,折落了一个门牙。我还有些过意不去,便搀起他来,问他:‘为何在半夜里进来?有话何不喊起我说,自找苦吃?’话犹未了,他忽然一个翻身,爬起重又跪下,抱着我一双大腿,从腿肚子到脚缝一路乱闻乱舔。我不知他今晚到底是什么意思,疑是他日久思家,所以像猫狗一般乞怜,想叫我放他回去。正要拖起细问,因他舔得我下半截直发痒,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不要紧,他便和疯狂一般站起身来。便想抱我往床那边走,口里还直喊‘仙主救命’。他却不知平时一二百山民同我比力都拉我不倒,蜻蜓摇玉柱,我不动脚,如何能移动一步!他抱了两下抱不动,口里气喘吁吁,臭味直喷出来,两只手满身乱摸索。我己渐渐明白他起了脏心,本想站在那里,看他还出什么丑态。因他一路乱摸,又好气又好笑,不耐烦再和他纠缠,一弯腰将他倒提起来。他才知不是路,像杀猪一般叫唤,直喊饶他狗命。依我性子几乎想将他撕成两半,终因还想打听我家下落,怕断了路,强忍气将他放下,他已连疼带吓晕死过去。第二天一早,便命人将他装入青稞包内,用前法送走。后来又找了几次,人虽不似他可恶,却也好不了多少,渐渐闹得去的人成了熟脸。恐人看出根脚,只剩下几个生脸的人要去买卖山产,不便再做请人的事,我家行迹仍未打听出来。
  “有一年年终,又同我兄弟出山打猎,从虎口中救下一个孤身老者。他曾雇有一个挑夫,担着行李,那挑夫已被虎咬死。我看他行李中俱是书和笔砚,便将他接回寨来。
  一间,那老者姓周名齐,是一个先明显宦的遗裔,立誓不做满人的官,一向以教书糊口,年终辞馆回家,明年还没有馆地,家中还有妻子儿女,景况甚寒。我便问他:‘可肯留在寨中教我读书写字?”我先还以为他那大年纪,不会肯与我这种生蛮杂在一处生活。
  谁知他一听我肯留他在这里,竟喜欢得跳起来。他说道:‘为了衣食走遍天下,都是奉着满人正朔,每次散馆,也都是为向学生讲说胡儿的暴虐,想使凡经教过的学生心存明室。闹来闹去,稍微知道我一点的人都不肯要我。伯夷、叔齐耻食周粟,死于首阳,首阳还是周土。想不到在这深山穷谷之中,居然还留下这一片干净土地为老夫息壤,岂不快哉!’当时痛快答应下来。过不多时,我见那老者忠义正直,很放心由他到处游玩,不过防他遇见猎虎寨,总派两个得力的人护卫罢了。他又和我商量,要将妻子儿女接来,情愿不要束情,分几亩青稞地与他自在耕种过活,同受本寨法度。我巴不得他能如此,第二日便命人陪他去将家小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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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通商惠工 恩柔野蛮 角力降虎 智伏神姑
 
  “他不但学问甚好,而且深通兵法以及垦地修寨之学。过了不到一年,本寨经他整顿出主意,相度山谷险要,因势利便,教山民在农隙认字讲武种桑畜牧钓鱼贩货,又立下九条法规,全山遵守)三年工夫,渐渐把本山治得家家富庶,人人安乐。初来时山民嫌他老弱,口虽不敢说,心里难免总有不服的地方。自经他修好了两处栈桥,有一次猎虎寨前来报复,被他用一百六十七人设下诱敌巧计,杀败猎虎寨千人之众,山民才改了轻视之心。后来他种种设施经我强制实行,大收成效,全寨的人更加心悦诚服,都尊他为老爷子。我自经这位老人家指教,读了不少的书,全山的山民无形中也受了很多的益处。他们起初住的地方多是土洞和树顶的小屋,穿的是兽皮围裙,现在除了衣服正等全年头一次布织成,下半年就可穿上身外,人人都有了房子和家具。我们感念他的功劳,将后寨让出来与他全家居住,还拨了许多男女山民分班服侍。
  “最令我高兴是第一年终,我试出他别无二心,把血书取出来,向他探问我家的踪迹。他才把血书读完就流下泪来。我一问他什么原因,不但把我父母什么来历都说出来,并且他知道下落。原来我父亲林衡玑也是贵阳人,与他还是旧交,虽然迫于亲老家累做了满人的官,却是一清如水。二十年前在湖南彘州府任上,得罪了湖南巡抚周某,被他设计陷害下在牢内。我母亲正带着身孕,起初以为我父亲决难活命,满拟怀的是个男儿,遵了我父亲吩咐,间关千里,带了一个老家人逃回贵阳,想给林氏门中留一线香烟,不想逃至石头山搭了贼船。起初几日,贼人见我母亲主仆二人行李单寒,并未动手。等到过了白马洞,我母亲刚刚分娩生下了我,那船靠岸打尖,离岸十里山中便是贼船贼头家里。那贼头姓卫,忽然上船,看上我母亲美貌,立逼要抢上山去。老家人被他们打死。
  我母亲不从贼决难活命,从了贼,慢说我母亲出身书香之家,深明大义,宁死不肯,即使暂时苟且偷生,异日何颜去见公婆丈夫?又见生的是个女儿,更没指望,决计寻一自尽,又不肯将官家之后落在贼人手内。幸而那贼头家住山内,还怕我母亲产后受风,又叫那伙贼船伙上起哄,仍任我母亲躺在舱中床上。好在门窗紧闭,也不怕我母亲寻死,一个个在船头上闹起酒来。我母亲见事在紧急,少时贼船便要开近贼窝,强逼上岸从他;想跳河碰死,又怕被贼人发觉,反而早些受辱,只得咬破中指,用白绫写下一封血书,藏在我的胸前。又将蜡烛包打开(小孩初生之包,云、贵乡间多名之为蜡烛包),加了一块厚棉。表面上装作屈从,只推产后身弱,须等满月才能相从。那贼头果然喜欢,毫未动疑。将船开离贼家不远停住,那贼头便命人去叫山兜来接。我母亲抱了我坐上山兜,总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她自己殉节,还能保全我的小命。后来经过一座悬崖,前面不远便是贼家,越想越急,越急越没办法,便拼命从山兜中纵爬起来,决计跳下悬崖,母女二人同归于尽。不想匪头在山兜旁边护送,见我母亲着急情形,早已看出一些形迹,时时都在留神,我母亲刚一纵起,便被他一把抱住。我母亲急怒攻心,不由急晕过去,着急时失手一甩,将我甩入那下看不见底的悬崖之下去了。等到醒来一看,身子安安稳稳睡在一个人家家内,房子并不甚大,布置非常干净整洁,旁边站着一位老太太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以为已落贼手,那老太太定是贼人母亲无疑,拼了必死之心,一面张口痛骂,便想迸起来往墙上碰去。谁知人家早已防到此着,未容我母亲纵起,大的一个女孩约有十三四岁,便上来将我母亲按住,头一句话就说道:‘大娘休要错认了人。我哥哥已将贼人打死,扔落山涧去喂虎狼了。我们是救你的。’言还未了,那小女孩已端了一碗银耳粥上来请我母亲吃。我母亲闻言定神一看,那老太太果然是慈眉善目,一脸正气,谈吐从容大方,颇像一位官家命妇,毫没一些小家气。那两个女孩也是活泼端庄,举止安详。屋内并无一个男子,因被他们按住,便在枕上叩谢。请问前情,才知他家姓萧,也是先明宦裔。大大的丈夫萧任业已故去,生有一子二女,奉遗命不许做满人的官,由江西搬到贵州山野中隐居。救我母亲的是他儿子、名叫萧逸,本领十分了得,那日因在山中打猎,看见船中抬上一个妇人,装束虽不富丽,却不像山中人打扮,起了疑心,暗地跟踪下来。猛见妇人寻死,便上前将那伙贼人一个个打倒在地,供出实情。他只见我母亲手中扔起一个小包囊,并不知包中还有婴孩。当下他又间出他们种种恶毒行为,便将他们一齐打死,扔入崖下。那一带野兽甚多,由他去喂豺虎。见我母亲业已在山兜中晕死过去,便举着山兜送回家去救治。复返身去寻贼船,上面只有一人看守,间出那贼头住家,又将那人打死,绑上一块石头,与那看船的一同沉入河内。又寻到贼人家中一看,那贼头并无家眷,只有二贼在内。贼家住在一个山凹转角处,非常僻静,所以贼党在不远处被杀竟不得知。那位萧英雄除恶务尽,又将这两人杀死,搜出许多金银,放一把火烧尽。回得家来才知还遗失了一个婴孩,立刻回到原处去找寻。跳下崖去一看,只有一盘半折长藤,垂离崖底不足三尺,随风飘拂,余下四壁同地面俱是光光的石头,上下相隔数十丈,别说是刚出怀的婴孩,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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