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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日里卦象,妖人明明不久即至,这般久无动静,既恐占算未能全验,又恐妖女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也许早已隐身到此,见当地无人又复走去,自己却在守株待兔。想再占一卦,到底应在何时,来过也未,如真为时尚早,也可乘空饮水。和湘玄一商量,湘玄也想再占一回,查看胜负如何,只是不论早晚均不许半翁离开一步,并笑他道:“你在自还在学习道法,连一点饥渴都忍不住。你真嫌渴,不会调息打坐自生津液么?”
半翁道,“我也不是定非水饮不可。因这里水又甜又凉,又喜欢和你谈天,妖女不知何时才到,没空打坐。既这样说,我不去了,且占卜一下再说。”说罢,正待占算,二人同时似闻一人在耳边低语道:“妖女要过子时才来,此卦不用占了。此女灵警非常,来时不易查知,丝毫不可大意。树腹内有一蒲团,下面放有一张符篆,可在亥正时分取出。将蒲团放在树根之下,你二人仍回圈内,先运块真石放在圈外,你二人就在石后,面对蒲团守候。妖女身后插有一面幡幢般的宝物,她从远处望见蒲团,必然降落徘徊,见人不在,定必坐在石上,向着蒲团行法隐身,也是想等你师父回来暗下毒手。此时不可造次,须等她全神贯注前面,约有片刻工夫,行法未毕之际,方可下手。由一人手持灵符,另一手去拔她身后所插妖幡,无论有什幻相,千万不可放手,只将此符向中空一展,自有奇效。拔幡之时,一人即速施展金刀劈魔之法,任她多高道行,骤出不意,必无幸免之理。不过两下俱要胆大心细,同时发动,后一人务要目注前人的手,等他一拔幡立即施为,当机贵速,迟便无及,而且有祸。事完取了蒲团一同回去,明晚子时,再往金鞭崖下见你师父便了。”声细如蚊,人耳却又句句清晰。
湘玄听出是那日清早所闻对崖仙人说话口音,料是引进半翁的姓纪仙人,互相一说,不禁喜极。这一来益发放心大胆,准知时候还早,半翁先去取些山泉饮了。湘玄不等时至,径去运了几块平矮可坐的大山石,对着槐树,环列圈外,又同半翁两次跑去,仔细端详石的形势位置,一一排好。见与圈中幻相石堆外观相合,全无一点破绽,无论何人经此,不论有意无意,除非来人不肯落座,一落座非此不可,方始停手人内。湘玄知那蒲团、灵符既限时取出,必有缘故,不比山石可以早为布置,没敢先取。山石运好,仰观天星,才只戌正,尚有余暇,因仙人说妖女来时不易查知,十分灵警,事越严密越妥,便令半翁守在圈内,独自出去,用禁法把二人经行过的踪迹加以消灭,以防被她看出。
实则湘玄此昨举却是过于仔细,无关轻重。
一混到了亥时,二人同人树腹一看,见里面方圆径丈,地下满铺菩提树叶,积有尺许厚薄,叶尖片片朝外,列成一圈,由大而小一圈圈往上加去,层次井然,一片不乱,又平又整,仿佛用树叶织就的一般。圈中有三尺方圆平面,放着一个蒲团,大约三尺,红如朱砂,隐隐有光,提在手内又软又滑,轻如无物,用已多年,却异常精致细密,非丝非麻,非草非竹,也不知何物所制。再看下面菩提叶上,只有一个麻布小卷。半翁见不似符,拾起便想舒开观看,才将布卷略伸,猛觉光华奇亮,自布卷中射出,耀目难睁。
湘玄见状大惊,忙劈手夺过,埋怨道:“此乃玄门灵符,不到用时,可以随便展开的么!
幸没全开,树腹又深,远处还看不见。这时天已近子,妖女不久将至,如被发现光华,岂不枉费我们这番心血?你少时藏在石后,左手握着这道灵符,用大中二指紧捏好这一头符面,须要使之向外正对妖人。看我手势一出,急忙拔她妖幡,左手扬符。底下不问有天大的事都不用你管,你只坐在下圈中,施展师父所传防身之法,以备万一便了。”
商量停妥,同出树腹,将蒲团放在树下,人返圈中。
虽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二人都是初经大敌,事又犯险,不敢疏忽,老早便伏身石后相待,目光四注,静查妖女来路。起初二人说说笑笑,候了一天都不觉这样长,这一个把时辰的光阴竟是难度。好容易盼到子正,二人不时仰观天星,估量妖女将至,各自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似这样挨时如年,苦心潜伺,眼巴巴盼到子时已过,还无动静。这时月光恰被阴云遮蔽,谷地虽广,三面俱是危崖。峭壁参天,古木成林,竹树干云,那株汉槐荫蔽十亩,况地又当危崖之下,越显得荒凉幽暗,景物萧森。二人在黑影中哪敢出声说话?正在互相以目示意,忽听远远天空中似有一声极低的鸦枭叫声,荒山静夜,幽谷天阴,听去分外凄厉。
二人当是寻常鸟叫,也未在意。谁知一晃眼的工夫,面前古槐之下现出拷栳大一团暗白色的怪火,绕树滚了一转,火光暴涨如人,火中先现出一个人头,逐渐现出全身,乃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披发少女,生得眉目清秀,身材蛔娜,乍一看去也还仿佛甚美,再一细看脸上,全无半点血色,再被怪火之光一映照,直和死人面孔相似。额上有一束发铁箍,乌光闪闪,一头长发披拂肩背。身穿一件淡绿衫子,前短后长,前只及膝,后却拂地,圆领对襟,式样奇特,非尼非道,露出一环粉颈和两条瘦长玉腿。下面是白足如霜,登着一双草鞋。两鬓之间各有一条白纸钱飘飘下垂。怪火围绕全身,闪幻不定,走起路来飘倏轻盈,如升如降,离地尺许凌空而行。现出人身以后,又绕树走了一匝,比起初到时火光滚转要慢得多。
二人看得逼真。湘玄先以为照自己的法力本领,妖女到前片刻必能警觉查知,想不到来得如此迅疾突兀。幸而事先得着仙人指示,如照白日心意,久候妖女不来,见无动静,此时也许在和半翁问答,岂不大糟?越想越险,益发留心戒备。不一会,妖女转到面前一看,仙人说那背上所插之物,形在幡幢二者之间,柄长尺许,倒插左肩背上,幡头向下,似有五截,俱都裹住,没有展开,妖女绕完一圈,查出仇敌他往,走到蒲团前面停了一停,似要伸手去拾,忽又中止,再四外上下一看,觉无动静,倏地一晃,火光敛处人影全无。二人不是仙人早有嘱咐,几疑她知难而退,湘玄的禁法也必在此时施为了。
过有半盏茶时,火光人影同时又现。此番妖女更不东张西望,只面对着蒲团站立不动。二人在她身后,虽看不见她的面目,却知道是在想害人主意,一会便要往面前石上坐来。正盘算间,猛见妖女戟指蒲团,口中申申,似在怒署,随即转身向石前走来,这时方看出目闪凶光,口角犹含狞笑,满脸寻仇未得、蕴毒蓄恨之状,与初来时愁惨情景又不相同。湘玄见此女貌相身材均非丑恶,这时看那面上神情,竟说不出的恶毒狞厉,令人见了肌栗毛戴。见面已觉如此可怖,情知厉害,不是善类。等她坐定,朝半翁打了个手势,叫他下手时留神,要快要准还要稳。就手这么一比,那妖女竟好似有了些微觉察,回脸观看。
妖女面容既是可怖,两下相隔又近,二人疑心败露,吓得心惊胆战,几难自制。幸而湘玄深知圈外禁法妙用,事前再三嘱咐半翁:如不见自己发动暗号,任见什可惊骇的异状,千万不可妄动!此时于势虽险,终还恃着禁法阻隔,敌人即使窥出破绽,不先行法解禁也不能为害。当时虽勉强镇静心神,屏息未动,终是胆寒。湘玄已在准备万一不济即时遁走之策。还算事有凑巧,妖女回顾之时,恰有一阵山风吹过,吹得四山林木萧萧,声如涛涌。妖女自身所坐是块真的大石,回看身后怪石丛聚,宛如一个石堆,不似有什么异状,再被风声一混,也就回过脸去,又觉那阵山风来得突兀,却又因正教中人从不御风飞行,料有异教中人路过,既不于己,理他则甚、一时疏忽,没有在意,谁知那阵风也是金鞭崖上敌人恐她看出破绽的作为。
妖女也是恶贯满盈,平日那等精细机警,此时胸中偏存着邪正两方行径、施为不同的成见,以为自己本领不在乃师鸠盘婆之下,自从乃师伏诛,自己在天门岭灵髻峰山腹以内守着她的法体残魂,早夜苦修祭炼,求其复活,重整教宗,报仇雪恨,一时群魔齐来归向,威声远播,各异派旁门中的宗主多半交好,纵有不识,也决无人敢轻捋虎须。
何况自己正寻峨眉门下为难,只有同仇敌忾,于中作梗万无此理!虽然当地是道家发祥之所,青城派所居金鞭崖相去密迤,但是来时已知矮叟朱梅远出,仇人求他向妙一真人讲情,久候多日尚未回转,剩下纪登、陶钧等一些未学新进,均非自己敌手。自己为了正当时背势衰之际,明知仇人此时也许在那观中,不愿再生枝节上门去寻晦气,免得又与朱矮子结仇,反正有此珍贵蒲团,仇人必是暂出,不会不回,情甘在此耐心守候他回,已是便宜,难道他们就不知厉害!
再者各正教中,除了有限几个教主长老能来去无迹不可端倪外,余者十有九均驾遁光或是御剑飞行,老远便看见宝光剑气,耳听破空之声,仇人无形剑已被掌教追去,人极自负,纵知己来,也必挺身出斗,适间偏查无踪,他去无疑,乐得设下恶毒埋伏隐身相俟,能候到他打坐入定之时,径用天魔摄魂大法将他元神摄去,不特报了二妹之仇,还可用以祭炼法宝,为他年与峨眉斗法之用,岂非绝妙、一心只防到正教这一面。
因笑和尚留下这打坐蒲团,人既不在上面,绝不会在近处潜伏,又见树腹中菩提叶铺得那般整齐,可见在此寄迹已久,明是有事偶出,以为地势荒僻幽寂,那蒲团是他心身相合之宝,内中除戒牒衣钵外,必还藏有什么法宝灵符之类,同道中人见了不会取,异派中人取它不走,取也适足为害,他本人只不死,一收即回,乐得故示无备,借此害人。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