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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门进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旅游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冷笑,这时,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低声用英文道:“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那声音,卑微中带着恭敬,小心里透着怯意,就像一位向皇帝告密的小太监。
挂相机的男子瞪了那外籍游客一眼,冷笑道:“怕什么,你放心好了,若他真的连你都怀疑,那他就无人可信了。”说的却是地道的北京话。
外籍游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外籍游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呢?”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外籍游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那相机男子把眼镜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那名外籍游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那双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好像一双梯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到,都感觉那双眼睛在俯视自己,透过目光,可以感受到冷漠、悲哀、怜悯,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种目光,都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曾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了死命令,要么转职为天葬师、屠宰师,要么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么。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要么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要么成为刀下胔。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如今转身一变,又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了,这不是很讽刺的事么。哼,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蠕的地方就是最多生物的地方,你明白吗?”
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谄谀道:“先生妙语,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外籍游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镜露出那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
黑暗中整齐的破水声,好像死神轻轻打着拍子,每一刻都提醒着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是一个随时都会遭遇死神的禁地,这是凡人止步之境,这里是冥河!
那急促的拍水声传递着一种信号,死神的脚步,正步步紧逼,寻穴而来,如果在涌水到来之前,他们还不能找到可以拴船的石柱,那么等待他们的,就不只是五米浪高那样的漂流了。
“哗啦……哗啦……”船桨入水传来巨大的阻力,像压在众人胸口的一块石头,忍着身体的剧痛,每一次挥桨都牵扯着身体不住的颤动,但是没有人停下,哪怕只多一点点力量,船也能快一点点,只要快一点点,就多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还没有发现吗?”卓木强巴低低地问道。
“没有。”岳阳眼睛又胀又涩,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张立专为他配了一盏仰角四十五度的探照灯,以方便岳阳找到头顶绝壁上可以拴船的柱子或是凹槽。只是通道内都是被涌水冲刷得无比光滑的石壁,就像自来水管内部,要想找到那可以拴船的地方谈何容易,还不知道何时就会开闸放水,他们是在和死神赛跑。
死神的脚步很快就临近了,水面开始出现细细的波纹,负责看着前方河道的禇严最先发现这一情况,他手一颤,差点将船桨掉入水中,“来了。”他轻轻地道,只有身边的张立和岳阳能听到,但很快,这个声音已经传到每一位船员耳中,张立和岳阳将这简短的一句话像递纸条般,一个一个传下去。
听到岳阳的声音后,卓木强巴深吸一口气,握桨的手更加用力;吕竞男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唐敏的眼中透出一丝惊恐,不过看了吕竞男后就变成一丝欣喜;肖恩第一次变了脸色,胡杨队长眼角微微颤动,巴桑磨着上下齿,斜眼瞟着亚拉法师,亚拉法师一动不动,还是那副行将就木的面容,他也就保持着自己的冷漠。
又划了一段路程,那细碎的波纹逐渐扩散开来,众人耳中开始出现那种“嗡嗡嗡”的蚊吟声,那是死神战斗的号角,如今他们每用力挥一次桨,就离死神更近一步,但是他们没有退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一闯到底。张立有些耐不住了,抢问岳阳道:“还没有看到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我们已经在这条通道里走了这么久了,会不会过了?”
卓木强巴叮咛道:“不要干扰岳阳。”
岳阳心头又何尝不紧张,他一双眼睛鼓得都快突了出来,可是放眼之处,只有平滑如镜的黝黑色岩壁,别说石柱了,连一丝裂缝褶皱都没有。
蚊呐之声越来越响,人人心中如擂木震鼓,严勇虽面无惧意,但手上青筋绽起,握桨如触电;禇严眼露悲色,手抖脚颤;张翔嘴里不住念叨:“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赵庄生犹豫着,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害怕,于是,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去控制自己狂跳不已的心。王佑和孟浩然吃了药打了针,此刻都还在休息,反而没有感觉。
禇严不由双手发颤地问道:“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卓木强巴扭过头去,微笑道:“放心吧,我们会找到停船的地方的。虽然现在声音响,那潮头离我们还远着呢。”他声音一大,喊道:“接着划,来唷!马泉江水高千尺唷——”那高亢的嗓音在黑暗中有如惊雷一声,众人心头都是一震,从各自的思索中被警醒,距离卓木强巴近处的张立和严勇小声应和道:“嘿咗!嘿咗!”
卓木强巴又道:“飞鸟不渡熊绕道唷——”
禇严、张立、岳阳、严勇、胡杨队长都加入了应答的行列。
“嘿咗!嘿咗!”
声音大了些。
“雾锁江颜浪滔天唷——”
“嘿咗!嘿咗!”吕竞男和唐敏也加入其中,雄浑的嗓音中平添几分清脆激昂。
“险滩礁石胜阎罗哦——”
“嘿咗!嘿咗!”张翔、巴桑、赵庄生也吼了起来,大家的声音开始越聚越大。
“藏巴的男儿有热血唷——”
“嘿咗!嘿咗!”肖恩、亚拉法师、塔西法师也加入了进来,虽然他们不大明白,可是那吼声中似乎蕴含着一股力量,那种力量就像一剂火引,要将他们体内的血点燃,骨子里迸发出一股澎湃的热量,一定要大声呼喊才能宣泄。
“浑身都是力和胆唷——”
“嘿咗!嘿咗!”热血沸腾起来,一群衣衫褴褛,血污满面,浑身伤痛的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震天的吼声,那声音,掩盖了船桨激水,掩盖了岩壁蜂鸣……
“敢上刀山敢下海哟——”
“嘿咗!嘿咗!”
“敢穿恶浪迎激流哦——”
“嘿咗!嘿咗!”
……
那一声声发自心的呐喊,驱逐了所有阴暗和恐惧,伴随着这雄壮的吼声,蛇形船如飞一般向前,这群人朝着死神来临的方向,迎头而上。希望在哪里,就在那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卓木强巴正吼到“乘风破浪船似箭唷——”的时候,岳阳不顾声音嘶哑尖声叫道:“我看见了!强巴少爷!”岳阳的灯光牢牢地锁死右方十来米高的崖壁上突然凸起的一块,像一只巨人的耳朵,耳朵眼里直立着约有一米直径的石柱。
“停!”所有桨手立刻倒挥船桨,蛇形船就像钉子一般稳稳地钉在了河面上。
同时,禇严面色惨白地盯着前方,也道:“我也看见了!”白色巨龙张开了大嘴,已经在探照灯的照射范围之内了。张立用双手在大腿上一撑,忍着伤痛霍然站了起来,同时大叫一声:“强巴少爷!”跟着在船上一跺脚跃起,卓木强巴哪能不会意,双手一架,落下时张立正好踩在卓木强巴的手心,卓木强巴用尽全力往上一托,张立身体再高一米,手腕一翻,“嗖”的一声飞索射出,脚不停步地在崖壁上“蹭蹭蹭”蹬了上去。
而下面的岳阳也早将那捆主绳递到了卓木强巴手中,卓木强巴将拴有快挂的一头轮起,“呼”的一声向耳朵眼抛去,此刻张立也刚刚到。那滔天的白浪已经近在咫尺了,十几米高的巨浪啊,蛇形船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微不足道的爬虫,船内的新队员有些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第五节 二战档案
卓木强巴将主绳的一头抛出之后,看也不看,跟着就将主绳的另一头大力一甩,在船的龙骨粗大处绕了好几匝,接着绳头剩下的部分往腰间一绕,双脚抵住船头龙骨,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张立在高处重复了同样的事,他将主绳朝石柱一抛,利用快挂的重力绕了支柱两圈,剩下的部位就往腰间一绕,刚绕一圈就发现白浪已经将蛇形船冲走了,他赶紧抓紧绳端,身体斜依着这个仅能容下一个人的小坑,双脚死死抵在石柱上。
又一次主绳将龙骨缠得“嘎嘎”作响,又一次瞬间被激流吞没,然后从激流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卓木强巴猛地甩开遮挡在眼前的水珠,高昂着头,在他前面的岳阳也是从水中抬起头来,与卓木强巴对视着,两人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着张立拴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