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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放心,下官定然加紧催促。”张元善连忙说道。
“嗯,今日介甫拜访老夫,暂且不谈公事。”范仲淹轻笑道:“只谈经世之学。”
还以为只谈呢,楚质心中嘀咕,连忙低头不语,不沉默不行啊,人家一个是对传统的儒学进行革新,是创导新儒学的先行者,一个名居唐宋八大家之列,在他们面前谈什么经学,肯定得乖乖藏拙,以免献丑。
既然是儒学,肯定离不开四书五经的范畴,但是由于先秦时候书写文字没有断句的习惯,而且一字多义,又夹杂着通假字的情况实在太多,且由于战争纷『乱』,经年久远,典籍遗失等原因,所以后人对先贤经义的理解自然是各有不同,形成了许多流派。
新儒学的产生,渊源于唐代的韩愈,当时佛道之学盛行,他在创导古文运动的同时,力排佛、道,提倡儒学,提出儒学道统说,以孟子上承孔子,而自承孟子,引导对儒学经典义理的探求,经过唐末、五代、宋初的沉寂,到了仁宗时期,几十年的重文之风,安稳太平的环境,加上优越的待遇,使得士大夫安心研究先贤典籍,对于儒学又有了新的理解。
自然,无论有多少流派,其核心内容还是孔孟之道,达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的,不同的只是达到目的的具体做法而已,而范仲淹与王安石的想法相近,都是以天下为已任,所以聊得非常投契,相见恨晚,却把其他人凉到了一边。
听两人一句接一句,谈经论典,旁征博引,又是春秋又是左传的,还有历朝历代的大儒心得,楚质勉强能听出几句,思维却完全跟不上进度,所以非常庆幸被两人无视了,乖乖的静心倾听,不时与顾可知、张元善相视苦笑,悄然举杯小饮。
直到黄昏时分,范仲淹年老,精力有些疲惫,王安石才意犹未尽的相约来日继续讨教。
范仲淹自然含笑应允,微笑说道:“介甫前来,可找到了落脚之地,若是不然,随老夫回衙如何?州衙寒舍简陋,还是能将就入宿的。”
范仲淹亲自相邀,王安石面『露』喜『色』,忽然又有些遗憾拒绝,委婉说道:“还要拜访城中一位长辈,只能辜负范公一番心意。”
范仲淹也不在意,微笑勉励几句,在仆役的搀扶下,与顾可知返回州衙,打了个招呼,张元善也连忙打道回衙,筹借钱粮的事情还未完成,就算范仲淹没有批评,他自己也知道要加快进度。
与王安石一道出了酒馆,发现他似乎有些茫然,楚质笑道:“王大人初到杭州,对此地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下官可否有荣幸代为引指一二。”
正愁不认识路呢,王安石心喜言谢,拱手说道:“请教钱塘沈家,就是己丑科榜眼沈遘府邸在何处?”
惊讶打量王安石,楚质忽然醒悟过来,几个月前,沈括父亲沈周逝世,尸骨不远千里从运回南京运回钱塘安葬,沈辽拿了份墓志铭让自己书临,落款的正是王安石,从此可知两家关系不浅,王安石来到杭州,前去拜访也是应该的。
“刚好顺路,离此地不远,王大人请随我来。”楚质说道,热情的在前面引路。
走了片刻,就来到沈家,守门院子对楚质面容却不陌生,连忙上前行礼说道:“参见楚知县,公子不在家中,出门访友去了。”
得知自己不久之后,将远赴应天府求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沈辽自然忙着找一帮友人联络感情,尽述心中之苦。
不等楚质说话,一旁的王安石问道:“沈存中可在这里?”
“括公子?”守门院子有些『迷』『惑』,望了眼王安石,十分陌生,但看在楚质的面上,还是据实回答:“是在府内,但括公子吩咐下来,守孝时期,不见外客。”
王安石欣然点头,轻声说道:“烦劳通传一声,抚州临川王安石来访,欲祭奠太常少卿分司沈公。”
见到守门院子还有些迟疑,楚质挥手道:“去吧,这位客人与沈家关系非同一般,存中兄会破例接见的。”
“既然如此,二位请随小的来。”院子信得过楚质,引请两人到会客厅等候,招呼婢女奉茶伺候,自己连忙前去知会沈括。
待婢女退下,王安石笑道:“楚大人与沈家的关系,似乎也不同一般啊。”
“与文通兄是同年,上任之初,多得他与其弟睿达的照应,与存中兄也有数面之缘,相谈甚欢。”楚质解释几句,反倒好奇问道:“却不知王大人与沈家。”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王安石笑着答道:“姻亲。”
王安石之弟王安礼与谢绛之女谢氏结婚,而谢绛的母亲正是沈周夫人的姐姐也就是沈括的姨妈,因此姻亲的关系而把王安礼变成是沈括的表侄女婿,而沈王两家都有人在朝中为官,称得上门户相当。
而于婚礼场合中,沈周与王安石两家有了初步的交往,言谈之中,王安石对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沈括留下良好的印象,而后,王安石自淮南任判官期满,签调赴京师开封后,与沈周之间的往来更加频繁。
只是事隔不到一年时间,王安石又被奉派前往鄞县任知县,不过期间的书信往来倒是没有断过,这次王安石前来杭州,不仅是为向偶像范仲淹请教,也有祭拜沈周的意思。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通幽
第三百八十一章 通幽
聊了几句杭州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王安石表示有空定要前去观赏,适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身穿素服的沈括急步而出,走到王安石面前,鞠躬施礼道:“果真是介甫兄,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
虽然按照姻亲关系来说,沈括辈分固然高了层,但十分佩服王安石的人品与常识,不敢以长辈自尊。
“存中。”王安石肃容,掠过一抹伤感:“听闻沈公仙逝,安石心中戚然,却未能立时前来吊唁,深感不安,今日特来向沈公告罪。”
“父亲自然明白介甫兄的苦衷,身为一县之长,心忧十万人家,往往是身不由己。”沈括轻声说道:“若是介甫兄因为前来吊唁而忽略百姓民生,父亲反而心中不喜。”
“沈公教诲,安石不敢忘记,自开封一别,不想却是天人永绝,悲乎,以后再无机会聆听沈公提点,安石悲痛难抑。”
人家在悼念先人,楚质也不好参和,悄无声息的示意了下,也不管两人注意到没有,微声却步而出。
对于沈园,楚质也不算陌生,而且知道他的身份,沈家仆役也没有上前拦阻,任由其在院内闲『荡』。
闲站着无聊,楚质有意无意的顺着厅外花径走去,先穿过一个空旷的前院,由第二进正屋折往右行,沿着一道长长的敞风走廊,过了两个亭子,有个半圆拱门,绕出一丛花树,便停下身,往四周望去,只见右前方有一泓池水,池边一个亭子,亭中桌案上放着一个棋盘,还有茶水糕点等物,却不见有人。
忽然听到后面有细碎脚步声传来,楚质也没多想,本能猛然转身,胳膊肘儿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扑通一声,接着就是哗啦啦一片,像是珠玉落盘的声音。
回过神来,却见旁边一个俏丽少女嘴儿半张,呆呆的看着地下撒落的黑白棋子,半响才反应过来,也没细看楚质模样,柳眉儿一竖,精致嫩白的脸蛋有股说不出的娇俏,张嘴斥道:“哪来的恶徒,居然敢私闯沈宅。”
声音清脆悦耳,倒是听着舒服,不过被骂的感觉却是不怎么好,楚质心知无意中撞见了府中侍女之流,模样依稀有些熟悉,当下微微拱手,抱歉一笑,也不搭话,转身便走。
那娇俏少女见状,又怔了下,气上加气,娇喝道:“还想跑,来人啊,有贼。”
楚质闻言顿时苦笑止步,可不愿意坐实做贼的罪名,不然还不给沈辽笑死,转身就要解释清楚,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瓶儿,不得无礼。”
回头一望,却是明艳动人的沈瑶,云髻斜钗,耳边坠子不停摇晃,晶莹闪烁,正笑『吟』『吟』的盯着楚质,眼睛波光流盼,像会说话似的,泛着缕缕情丝。
楚质心中欣喜,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听却听闻一声大胆,只见娇俏少女急步挡在沈瑶面前说道:“大娘子,就是这人,冒冒失失闯进来,问他话,就急忙逃跑,定是来偷东西的小贼,让瓶儿去叫人来,拧他去见官。”
沈瑶抿嘴轻笑,只顾不停打量着,直到楚质有几分赧『色』,似要恼羞成怒之时,才笑盈盈说道:“瓶儿,小贼却是可恶,但拧他去见官没用的。”
“为何?”『迷』『惑』眨了下眼,瓶儿莫明其妙,十分不解。
“人家就是官,你送他去见谁啊。”沈瑶笑道,含情脉脉的看向楚质。
“他是官?啊,是楚知县!”狐疑打量楚质,片刻之后,瓶儿忽然失声惊呼,小手抚着嘴儿,悄悄地移步躲到沈瑶身后,扯着她的衣角,『露』出一双亮丽的眼睛,小脸红朴朴的,带着几分羞怯。
似笑非笑瞥了眼楚质,沈瑶轻声安抚瓶儿,忽然有些迟疑说道:“你怎么会来这?睿达出去了”
听到院内动静,闻讯赶来的管家连忙在旁说道:“有位客人拜访括公子,楚大人是陪他而来的。”
哦,沈瑶微微点头,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儿失望,忽而问道:“酉时了,楚大人用膳了没有?”
日薄西山,夕阳就要落下山头,天边暮『色』渐渐深沉,只余下一抹灿烂的彩霞,管家连忙叫唤仆役婢女撑灯,片刻,沈园里外,屋檐墙角都挂上灯笼,朦胧的烛光让院落天空渲染了一层淡红的薄纱。
宴饮才结束,俊逸脸庞上的晕红还未消退,与烛光相映成趣,连撒谎的机会也没有,楚质据实说道:“刚才陪太守赴宴,才散席不久。”
幽怨瞄向楚质,暗骂了句笨蛋,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往外推,真是不可饶恕。
“不知睿达什么时候回来,我找他有些事情商谈。”领会沈瑶的意思,楚质微笑说道:“也不是什么紧急事情,不用特意去通知睿达让他回来。”
“嗯,既然如此,那请楚知县稍等,睿达一会就回了。”沈瑶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