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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他们这样心灰意冷,主要是形势变化得太快,现实让他们不得不低头,当官府将米粮价格调降至每斗一百七十文钱之后,还没足三天又降十文,之后像是发生连锁反应似的,每隔段时间降一次价,直到现在,才十来天的时间,米粮价格已经降到每斗一百零几文钱,看这趋势,他们心里也清楚,还没算完,过段时间肯定还要调整,直到恢复干旱之前的正常水平。
如果是在干旱之前,官府的动作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这个价位也有利润可赚,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可是花了高价才能囤积到如此多的粮食,才卖出去一成不到,现在他们的心思是不指望赚钱,只求别血本无归就成。
按理来说,随着米粮价格的不断降低,百姓应该会借机多买以存储起来,而『奸』商店铺的价位也和官铺的差不多,不可能只卖出那么少的粮食,然而许多事情并不是都能用常理说得清楚的。
人们都有个心理,当物价飞涨时,那价格紧俏的商品越卖得火,有时还会出现盲目的采购现象,而当商品价格回落时,百姓好像又清醒过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压根就不需要这件商品,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多么的冲动可笑。
现在杭州的情况就是这样,当百姓发生粮价和以前差不多,而且很容易买到时,况且看样子说不定还会继续降价,就开始保持观望状态,商人们的米粮卖不出去也正常。
虽然不明白什么社会学道理,但是商人们也意识到不妙,不这现在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还能有何办法,谁不知道粮食降价会亏本,但谁又敢不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总会有风声泄『露』出去的。
得到内线的通风报信,商人们何尝不清楚现在官衙已经购买了十几万石粮食,杭州再无缺粮之忧,所以就算大家的米粮积压在仓里发霉、腐烂、变质,也休想动摇粮价的变化,不过在这个时候,众人绝对没有了这种想法,只是期望官衙能高抬贵手,放缓降低速度,以减少损失。
其实当粮价降到一百三十文时,某些士绅富豪就已经坐不住了,急得焦虑不安,考虑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纷纷跑到州衙求见范仲淹,表示自己不忍城外百姓流离失所的惨景,愿意尽微薄之力以救乡民。
目的不言而喻,只希望范太守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自己一马,只可惜近日来,范太守公务缠身,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哪里会有空接见闲杂人等,所以某些人注定要失望而归。
“活该,此乃报应。”沈辽从来不怕得罪人,冷笑说道:“若非有前之罪因,哪里会有今日之恶果。”
“睿达兄,话可不能这样说,并非太守不愿见他们,而是琐事缠身,真的抽不出空闲来啊,不然有人愿意慷慨解囊赈济灾民,太守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拒而不见。”楚质说道,话说得大义凛然,可是嘴角微微勾出一丝黠笑,手里的碧玉折扇摇啊摇,好不逍遥,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虽说已二世为人,且生活如意之极,不应那么斤斤计较,只不过想到当日自己上门求助时,固然没受什么折侮,但肚子确实憋了口气,现在感觉听闻某些人的情况,心里顿时舒服许多。
“范公大义,将此得罪人之事揽了过去,自然不像你这幕后之人这般清闲。”作为幕僚,沈辽时常待在楚质身边,自然清事情的一些内幕,口里虽然还是冷嘲热讽的,但他心里却有几分佩服楚质的手段。
楚质笑笑,并没有表态,不过心里的确在感激范仲淹,如果让人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出了这个主意,后果很严重,且非常麻烦,要知道自己还要在钱塘为官,却将杭州的大半士绅彻底得罪了,以后不要说治理地方、安抚百姓,能不能坐稳知县这个位置还是个问题。
毕竟他不是范仲淹,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结交的都是名士一流,朝中根基之广,不是谁想动就动的,就算被贬出中枢,但待遇却与众不同,人家触犯皇帝,被谪的都是些偏僻的州县,有的甚至还是荒凉未开化之地,而范仲淹基本是在中原地区,若是身体不舒服,还安排他到气候温润的地方修养,简直不是贬谪,而是在公费养老,别人羡慕不来的。
当然,楚质自己也有些妄自菲薄,且不说他大伯楚汲是掌管官员人事升适谴调的主官,也不说他老师何涉的人脉能力,就凭他是曹家女婿这点,谁想动他,也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其中的后果。
知道这事不宜多谈,沈辽也没有寻根问底的意思,反而不解道:“你不是说提价是为了能够填银库补亏空吗,现在还未补齐,却将粮价压得如此之低,比收购的成本价还不如,不要说补空,就是回本也不可能了。”
“亏了就亏了,况且灾荒之际,钱放在库里,就是组数字,粮食才是硬通货。”楚质不在意说道,都快绝食饿死了,要金山银山有什么用,如今官衙请百姓做工,要的是粮食,给钱反而没人要。
补亏空只是个借口而已,主要是为了能够惩治那些『奸』商,楚质相信,范仲淹肯定是看出自己的目的,不然也不会放手任由自己『操』作粮价,为什么不一下子将粮价恢复正常,而是一点一滴来呢,这只能说是楚质的恶趣味,纯粹为了恶心人,至于朝廷查账,那更加不能担心,情况危及之下,出钱购粮救民,以皇帝赵祯宽仁的『性』格,只会予以表彰,不会怪责。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想通这点,沈辽也没有问下去,只是说道:“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行事?”
“明日继续降价,每斗粮食只要九十九文。”经过了解,楚质知道,十几年来,杭州粮价最高价位不会超过百文,现在只不过是恢复正常水平而已。
“嗯,据我估计,到了明日,肯定有许多人寝食难安。”沈辽掐了掐手指,非常认真说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吐血。”
“应该不会,都倒下了,哪里还有力气吐血啊。”楚质说道,过了片刻,与沈辽同时放声笑了起来。
就当他们笑得最爽朗的时刻,长贵轻步走了进来,见到这个情形,不由迟疑了,这时候过去打扰,会不会被责骂啊。
笑声渐歇,楚质歉意笑了下,朝长贵挥手说道:“过来吧,有何事情?”
“公子。”因为是在内宅,长贵显得随意了些,笑嘻嘻的凑上前道:“仁和张知县又来信问候您了。”
“又来。”面带苦『色』,楚质埋怨说道:“正好,睿达兄,已经五次了,怎么回复,你也该给个准信了吧。”
楚质真的很无奈,也不知道张元善中了什么邪,非要设宴请沈辽赴宴不可,而沈辽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含糊其辞的不给个明确的答复,楚质也不好替人做主,只能尽量回避与张元善接触,没有想到张元善还真是有诚意,每日都派人送来书信。
书信内容几乎一样,开头先是几句客套话,接下来或拐弯抹角,或直接表示要宴请沈辽,希望楚质为其疏通,说几句好话,楚质很想帮忙,可是沈辽硬是不接话茬,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当张元善的来信不存在,只不过次数多了,心里总觉得亏欠人家似的,很不自在。
半天不见沈辽反应,楚质摇头轻叹,懒得再拆开书信观看,随手丢在桌案上,温润透绿的玉扇快速摇曳,显出主人心中的浮躁。
“公子,张大人的随从还在外面等候,似乎在等公子的话呢。”长贵小心谨慎的提醒道。
“我能有什么话,告诉来人,就说今日本官有事外出不在衙中。”楚质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的模样。
“公子,这。”长贵很是迟疑,这个借口也太错漏百出了吧,况且不说衙里上下,连附近的百姓都知道知县大人今日没出门,谎言太假,说了也没人信。
“这什么这,本官说不在就不在,谁还敢跑进来探查不成。”楚质话里有几分蛮不讲理的意思,不过还真没人敢来察看,怎么说也是一方知县,在自己的地盘上,就算知道他是在说假话,但别人也不敢当不真。
连大人都不要脸了,自己当小人的还怕什么,长贵连忙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行了,堂堂知县岂能如此没脸没皮,转告张元善,不用他宴请,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之日,我在家中设宴,邀他赏月。”沈辽淡淡说道,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过了片刻,留下一句话:“赏脸的话,你也来吧。”
“沈公子慢走。”长贵笑呵呵的欢送,殷勤的在前面引路,过了片刻,才兴冲冲的跑回来邀功道:“公子,怎么样,小的演得很到位吧。”
“到什么位,一点表情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楚质笑骂,拿起书信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纸,『揉』成了一团,说道:“赶快把这消息送到仁和县衙,不然就怕张大人等急了,不送第五封信,而是亲自过来拜访,那时我才真的是没脸没皮了。”
“也不知道张大人是怎么想的,为何非要请沈公子不可。”长贵不解道。
楚质轻敲了下长贵,轻笑说道:“不该问的别问。”虽然他也想知道其中原因,但是因于沈辽的原故,也不好打听。
“哎哟,疼。”在一帮滑吏的熏陶下,近墨者黑,长贵也学到几分本领,抚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叫起来。
“滚。”楚质合起玉扇,作势欲抽,长贵连忙笑嘻嘻的跑开,按照吩咐准备去仁和县衙找张元善报信。
似乎想到什么事情,楚质连忙扬声道:“等下,回来。”
听出楚质话里的认真,长贵收敛了笑容,急忙上前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让你打听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楚质声音压得很低,唯恐什么人听见似的。
长贵眼珠子溜溜观望了下周围,上前两步,又凑了凑身子,声音很细,悄悄地的在楚质旁边隐秘的说道起来。
过了片刻,楚质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轻拍了下长贵的肩膀,声音恢复正常:“这事办得不错,有赏。”
“谢谢公子。”接过楚质递来的美玉,长贵脸上笑开花来,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