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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王举正,不仅是御史言官的头头,而且是朝中元老级别的人物,身居要职,沉稳持重,轻易不上折弹劾什么人,但一上折,所奏之事肯定十之八九,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站了出来,实在是出乎某些官员的意料。
对于这样的老臣,赵祯自然是和颜悦『色』道:“王卿家,不知有何事上前?”
王举正轻微一笑,声音淡如水:“臣下有一疑问,向陛下求教。”
“王卿不妨直言。”赵祯和声笑道,心里却感觉有些不妙。
“臣闻:自古为臣者无功不受禄,为君者赏罚自分明,陛下以为然否?”王举正问道。
赵祯顿时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如果否认,那是打自己脸,但问题在于,一但自己承认了,那王举正肯定会接着问下去。
事实果然如此,见赵祯沉默,王举正也不强求,而是继续问道:“臣请问陛下,张使相任三司使期间,有人谴其过,无人荐其升,陛下欲要授予要职,却不知是何原因?况包拯之问,陛下为张使相所列举之建树,在臣看来,仅是忠于职守罢了,算不上什么功德,若是陛下执意,臣等自然不敢不遵,只有恳请陛下,以后评定天下官员升迁时,也能以提升张使相的功绩为标准。”
说实话,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张尧佐是靠裙带关系才得以上位的,赵祯刚才为他脸上描金所举的事例,只要地方官员尽职尽责,基本可以做到,如果按这样的标准提拔官员,那以后朝中的一品大员还不一抓一大把,多得海去了。
王举正的话掷地有声,简直道尽了大伙的心声,引得满朝文武纷纷附和起来,谁说不是,出来做官的,哪个没有点上进心。
这个时候,赵祯也知道自己的任命或许有些不得人心,如今满朝文武,再加上几位朝廷重臣,个个义正词严,凛然决绝的反对,赵祯优柔寡断的『性』子又发作了,但是皇帝总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就要轻轻揭过此事,使之不了了之,不过又想到后宫那位弱不禁风,无限娇美的张贵妃,赵祯心中一软,考虑了下,无奈地说道:“众爱卿,即使张卿家不可担当重任,那给他节度使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总是可以胜任的吧。”
皇帝用这种商量的口气对臣子说话,显然已经是回心转意,按常理来说,既然已经劝得皇帝改变主意,做臣子的,也要识趣一些,天子都妥协了,臣子怎能不退让几分,所以大部分官员都没有意见,准备点头同意退下。
谁知包拯几步冲了上前,厉声说道:“陛下,此言差矣,想当年太祖太宗,浴血奋战多年,才从行伍起身,博得节度使一职,祖先创业艰辛,一步步都是洒血拼得,这节度使的职务小在哪里,又低在哪里?陛下这么说,何以对得起太祖太宗皇帝?”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没有当皇帝,还是北周臣子之时,确实不知多少次从死人堆中捡得『性』命,最后才得以成为北周节度使,掌握军权,为建立宋朝打下基础,但是后来成为天子,考虑的角度自然不一样,有感于节度使的权力过大,自然要加以削弱,到了仁宗这朝,节度使也就成了个虚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包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忘我,连冲近了赵祯御桌前面竟也不知晓,丝毫没有察觉口中因极度愤怒而溅出的唾沫星子,偶有零星几点飘飞到赵祯面上,而赵祯也只是苦笑着,无奈地一抹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委屈地瞟了包拯一眼,底下的朝臣自然也发现了,不过时下提醒谁也不合适,只有装作没瞧见了。
“臣无状,请陛下赐罪。”兴奋的说教完毕,心情可谓是淋漓尽致之极,包拯才发现自己失仪之处,连忙退下,诚恳的请罪起来。
赵祯微叹摇头,伸手微微示意,显然是不打算追求包拯的过失,目光带着一丝歉意投向张尧佐,这时赵祯也没有心情再待在殿内,随意比划了个手势,身旁的一个小黄门立时以锐尖的噪音叫道:“陛下有旨,有本紧奏,无本退朝。”
一般来说,听到这句话,朝臣们应该可以准备恭送皇帝摆驾回宫,这事也算是了结,然则今日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一个声音众底下某个角落冒了出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这声音的主人居然是刚才的主角张尧佐,一霎时,殿内哗然片刻,瞬息又静寂无声,官员们心里直犯嘀咕,该不是他想不开,准备为自己辩驳吧。
“张卿所奏何事?”赵祯似乎也有这个想法。
“臣要参杭州知州范仲淹,竟然在荒年财政困难之时,鼓励百姓划船竞赛,游乐嬉戏,寺院大兴土木,既劳民又伤财,不体恤百姓,实为辜负皇恩。”张尧佐扬声道。
群臣哗然
此时,千里之外的杭州,似乎没有留意官员们的脸上异『色』,范仲淹继续说道:“依老夫之意,不如请杭州各家寺院道观的僧人道士共聚起来,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会道场,在郊外举行,以利于百姓参与祭祀,诸位觉得如何?”
底下官员面面相觑,有官员有心赞成,却发现其他人没有动静,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干脆沉默不语。
“诸位沉默不言,莫非对老夫的提议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言。”范仲淹说道,目光落在底下官员们的身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之意。
过了片刻,才有个官员轻声说道:“太守,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范仲淹问道。
或者是碍于范仲淹往日强势的名声,这话固然温和,而且并没有斥责之意,但是那个官员犹豫了下,嘴角微微蠕动,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开口,而其他官员也抱有各样的心思,对于范仲淹的提议,有人心中赞成,也有人心有顾虑,不过却因为种种原因,最后也是没有着急表态。
“诸位若是没有疑异的话,那这事就这样定了。”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掠过,范仲淹说道,语气不温不和,落入众人耳中,却觉得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或者另有心思的官员都清楚范仲淹主意已定,纷纷轻轻点头,不敢或者不想提出反对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交由顾通判负责。”范仲淹说道,叮嘱几句后便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见到范仲淹没有别的事情吩咐,显然召集众人前来,就是为了这事而已,众官员也随之识趣的告退而去。
楚质缓缓起身,向外走去的时候故意慢了几步,落在了众人的后面,不想却发现有几个官员也和自己一样,心中不由一动,便加快了步伐,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与一些官员走出了州衙。
午后的阳光依然炎热不已,将官衙门前的青石板晒得滚烫,连一丝风都没有,而且房屋与树木的荫影偏移,只要随意走几步,便会觉得灼热难耐,所以官员们出来之后,急忙返回自己的轿舆旁,却不急走离去,而是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小声的在议论着什么。
楚质见状,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况且也没有人招呼他,毕竟上任时日相对来说还比较短暂,与杭州的地方官员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仁和县的知县张元善,其他的只不过是泛泛之交,见面打个招呼已经算是客气有礼了。
在轿夫的搀扶下,楚质悄然上了轿子,也不用他开口指示,轿夫们已经抬起轿子,悠悠的朝着县衙方向行去。
闭目思考片刻,楚质突然开口说道:“向左。”
向左并不能返回县衙,轿夫们心中虽有疑『惑』,不过也没有多问,听从命令,按照楚质的指示行事,过了一会,轿子就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内。
“暂且停下。”
听到楚质的指示,轿夫们轻轻放下轿舆,心中疑『惑』,一个衙役知机的来到轿窗旁边,恭敬问道:“大人有何吩咐?”楚质沉默不语,而随从们也不敢再问,只能莫明其妙的等待着,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楚质才轻声说道:“起轿,回州衙。”
“大人。”旁边的随从一阵『迷』糊,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楚。
第二百七十五章 献策
第二百七十五章 献策
杭州州衙签押房,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几排书架上安放得满满的书籍案卷外,房中只摆有一个桌案及两三张凳子,此外再无他物,将几个劝说的官员打发走之后,虽然今日的公务已经处理完毕,但范仲淹并没有回内宅休息,而是仔细翻阅起前任知州留下的宗卷档案,不时提笔勾勾点点。
蓦然,几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中的安静,范仲淹额眉不易觉察的皱了下,也没有搁下『毛』笔,双目不离案卷,淡声开口道:“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从外面走入一个衙役,上前几步,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太守,钱塘楚知县求见。”
目光掠过一缕尽在意料之中的神『色』,范仲淹放下手中的『毛』笔,虚手微引,嘴角浮现浅浅微笑道:“请他进来吧。”
过了片刻,楚质轻步走了进来,见礼之后,在范仲淹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心里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样开口说出自己求见的目的时,却听范仲淹说道:“楚知县也是为劝说老夫而来的?”
看着有几分拘束的楚质,范仲淹心情莫名的觉得一阵欣然,如果说以前还是因为何涉的原故而对楚质心生好感的话,那现在却是由于楚质自己的表现,让范仲淹另眼相待。
范仲淹出身贫寒,正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进士,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他固然拥有博大胸襟,不过也多多少少对些靠着祖宗恩萌得以为官的人有些看法,不然也不会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一点余地也不给他们留下,引得诸多官僚阶级的反对。
本来以楚质的出身,虽然也不至于让范仲淹心有偏见,但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觉,不过在平日书信往来中,何涉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这个弟子的欣赏,爱屋及乌之下,范仲淹也受到一些影响,况且抛开楚质表现出来的才学不论,光是爱民这点,就让范仲淹感到老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