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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虑间,却见那文官引着大将军到院中一个石台前,石台上正摆放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木盒:“大将军,这便是那罪证了。”
“哦,就是那块什么香?”
“父帅有所不知,这大块的龙涎香可是人间少有,据说比黄金还贵呢。”身后的司马昭解释道。
“那倒是要见识一下的。”司马懿笑道。
那文官闻言便上前揭起盒盖,一缕郁郁的香气就此弥撒开来,且越来越浓烈,片刻间已是满院子芳香四溢,就连雨薇这边都能闻到阵阵香氛。
“这味道真是奇怪。”而那厢司马大将军却忽然连打了数十个喷嚏,那样子多少有些狼狈,弄得身边的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既然父帅不喜欢,那快收好。”司马二公子忙说道。
文官即刻合上了匣子。那香味才渐渐地淡了。
父子二人来到廊下的案几前坐下。大将军似乎因刚才的情形有些不悦,面色更苍白了些,神情也愈加凝重起来。
“冯府的财产已粗略清点过了一遍,这是账册,请大将军过目。”那文官递上账册。
司马懿接过册子,略翻了一下道:“先生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如今那冯氏一门九族尽已被诛,唯剩下的就是关在此处的数百家仆尚未发落,因人数众多,还请大将军定夺。”那文官道。
“那依旧例呢?”司马懿问道
“依魏律和旧例,家奴者可诛杀,可发配,也可生殉其主。”那文官回答。
“既如此,就一并处斩了吧。”他言语平静,只在片刻间就决定了数百人的生死。
两人的对话声音并不响,但只因离得不远,雨薇和身边的几人还是听得清楚。一个“斩”字出口,这边的牢里已是乱作一团,哭号声求救声四起,紧接着,有人忽然大叫一声:“反正都是死,兄弟们不如拼了吧,往外冲或许还有一线生路!”
这话音才落,几间牢里就有青壮男仆拼死往门外冲撞。推拥挤搡间场面混乱不堪。
立在庭院中司马父子却丝毫不见慌乱,只见司马昭不过挥了挥手,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便执着戟冲了上来。
手无寸铁的血肉之躯哪里会是这些冰冷锐器的对手,一点无力地反抗招来的却是更□裸的杀戮。到处都是腥风血雨,悲鸣惨叫,小小的院落片刻间就成了人间地狱。
不断有人在身边倒下,也不断有血溅落到雨薇身上,身在这个修罗场里,周遭唯剩下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一柄滴着血的矛头终于朝着雨薇胸口戳来,那一瞬雨薇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股热血喷在脸上,雨薇被一个身影扑倒在地。她睁开眼,痛哭失声:“老爹!”替她挡下那一击的正是老爹的血肉之躯。
她拼命按着他的伤口,抱着老爹尽力往里挪动。却还是只能绝望地看着他的脸一点点苍白下去。
而此时,杀戮却渐渐止了,反抗的青壮年已被屠杀殆尽,只剩下几个老弱妇孺缩在屋角完全放弃了抵抗。
士卒们将一具具尸体抬出去堆在院中,一路淋漓的鲜血在地面上汇成了红色的小溪,浓重的腥味弥散着挥之不去。
两个士兵上来欲抬走老爹,满身是血的雨薇却死死抱着老爹的身体:“求你们,他还没死。”
那两人看了她一眼,也不勉强。在他们眼里,这些人的结局早晚都是一样。
此时,牢门外,司马父子却依旧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杀戮和死亡。只是在这些尸体经过身边的时候,司马昭才微微蹙眉,轻轻侧身掩了下鼻。
这个细小的举动却没有逃过他父亲的眼睛,他微咳了一声,朝他瞪了一眼,眼神凌厉如刀。
“二公子尚年幼,没上过战场,闻不惯这血腥味也情有可原的。”身边有个副将帮着圆场。
“真正的战场比这严酷百倍!”司马懿厉声道。
“是,孩儿知错。”司马昭立刻低头肃立。
司马懿的神色才微微和缓些,他想了一下,吩咐道:“那就把先前那个什么香拿过来,熏借掉一些气味吧。”
随即有手下把那盒龙涎香捧了过来,打开盒盖,浓郁的香气又四溢出来,和着周围弥散的血腥味,竟是一种无比诡异的气息。
忽然,司马懿面色陡变,整个人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他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只能发出呼呼地怪声,却吐不出只字。
周围的人立时慌了手脚,“快请郎中。”二公子叫道。
一阵手忙脚乱,大将军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但见他脸色紫涨,双眼突出,表情竟是十分恐怖。
“父亲,父亲!”司马昭已跪倒在地,抱着其父焦急万分。
“大将军命在顷刻,唯我却能救!”
一个冷静果决的声音突然传来,刹那间万籁寂静。众人循声望去,才见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满身狼狈,站在木栅内的囚徒。那人不是江雨薇,却是谁。
“让她过来!”司马昭道。
“又是你?”在这样的情形下再一次的见到她,司马昭的脸上也止不住的讶异。可眼见父亲情况危急,他已不及多想:“那就快救!”
雨薇却一动不动:“我的条件是,请将军放过这里剩下的老弱妇孺!”
“条件?你凭什么!”司马昭怒喝。
“就凭大将军的性命!”雨薇说着,看了眼倒下的司马懿,见他此刻面色已由青转白,眼神渐渐涣散,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她心头早已惊骇已及,脸上却依然平静。
司马昭见了父亲如此也大惊失色,喝道:“好,我答应你。倘若父帅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你冯府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音未落,雨薇已拂开众人,来到大将军身边:“快拿走那香料!”她语气中自有一种威严,令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照做。
“少将军,借匕首一用!”
司马昭即刻解下腰间匕首递给她,眼中却满是戒备。
寒光出鞘,映出雨薇冷峻的眼神,她扫了眼四周,却去拿起了旁边案几上的一支毛笔,用匕首利落的削去了笔头和笔尾,只留下一截空心的竹枝笔杆,她又迅速将笔杆一头削尖。
正在众人因她的举动不明所以之时,她却忽然手起笔落,将那笔管直直插入司马懿的咽喉处。
“竟敢刺杀将军!”众人大惊,将军身边的几员副将已刀剑出鞘,几柄利刃直刺向雨薇。
“且慢!”似乎有人叫了一声,一个身影飞掠过来,将雨薇从剑底拖出。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虽然躲过了大部分刀剑,可还是有一把剑从刺破她的左肩。
“黄将军!你太鲁莽了!”救她的人正是司马二公子。而此时,众人的目光却全部转向了一边的大将军。但见大将军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呼呼地气息竟是自那插入气管的竹管中呼出。雨薇见状心中稍定,竟也不顾肩上的伤,上前迅速做了开放气道的后续处理。匪夷所思的方法看得身旁的众人目瞪口呆,饶是再不能置信,他们却也清楚地知道,大将军的性命算暂时救过来了。
此时雨薇肩上的血渍却还在一点点化开,剧烈地疼痛中她强撑的意志终于崩散,昏死过去的那一刻,她依稀觉得有人紧紧抱住了她。
恍惚中,那样的眼神,终有了几分褪去冷峻后的温暖和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
、(六)释因
柔软的床褥,舒松的巹被,半梦半醒中雨薇仿佛又回到了自家舒适的大床上。某个寻常的周末,晨光照在脸上,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志恒站在楼下,拎着咖啡和三明治狂按门铃,叫着:“小懒虫,起床……”
“至恒!”她奋力睁开眼,现实却依然残忍地扑面而来。空旷的室内,有宝鼎焚香金瓶插花,有风吹蔓帐烛影摇红,却独独没有她熟悉的一切。以往最平凡的幸福,于她已成了最昂贵的奢求,命运偏要如此的残忍,让她羁留在这全然陌生的世界,苦苦挣扎于腥风血雨之中,卑微而莫名地活着,却看不见一缕重生的阳光……
“我听下人说,你醒了!”那个身影步履匆促地进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却倏然呆愣了一下,“你……哭了……”
雨薇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慌忙抬手抹去颊上的泪痕,微微垂首,平静地道了声:“少将军。”
“你没事了吧?”似有一抹关切之色悄然滑过眼底,却转瞬化为了静淡。
“还死不了。”她扯动了下嘴角,“大将军现下如何?”
“父帅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不能说话也无法进食,那竹管仍在那儿,群医不敢擅取,却又束手无策。”说起父亲,司马昭一脸凝重。
“我去看看。”雨薇想起身,却牵动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勉强迈开步子,腿脚却无力地像踩在棉花上。
“你先吃些东西。”司马昭一把扶住她,另一手拿起几上的一碗热粥,递给她。
雨薇却伸手推开,冷蔑道:“不必了,我怕耽误了救大将军,死无葬身之地。”
司马昭脸色一暗,忽然伸手一推,霸道地将她按回到榻上,冷笑道:“既然你尚未治愈家父,那我就不能让你先饿死了!”
说话间,他已舀起一勺米粥往她嘴边送。雨薇被动地张嘴,热腾地米粥烫得她喉咙发痛,清润的米香却在齿颊间漾开。
“我自己来。”雨薇放弃了挣扎,接过粥碗。不过这一转瞬,她心中已经澄明——连日来的水米未进,这样一碗米粥就是她最需要的能量。就是再不忿司马昭的作为,她却犯不着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收敛起所有清傲和自尊,才是她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你随我来。”看她匆匆喝下粥,司马昭拉起她,直奔大将军所在的主室。
走过回廊的时候,雨薇无意中一瞥,竟见主屋前的院中,跪坐着面色灰败的数十人,皆用绳索背缚了双手,而为首那人竟是前日清点财务的那个文官。
她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司马昭,而他却似浑然未觉,只是一脸凝重地拖着她奔进内室。
屋内,有几个仆婢侍立两侧,又有几个医官模样的人守在床前,此外便是先前刺伤雨薇的那个黄将军了。人影纷扰间使原本空旷的寝室显得有几分局促。
“少将军。”众人见司马昭进来,皆垂首行礼。
司马昭却不搭理,径直将雨薇带到榻前才松手。气喘吁吁的雨薇揉了揉被他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