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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狗看主人,此时既然杀已杀了,就只好先堵住主人家的嘴。
一阵勾人心魄的娇笑从棺材中传来,“这位小公子真是聪明,姐姐正愁没办法解释,还好两位都是明白人,知道姐姐原不想害你们。”
顾惜朝眸中流过一丝冷意,脸上的笑容却不改。
“知道归知道,惊吓还是受了不少,难道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定神么?”
“这么说果真是姐姐的错处,既然如此,你们就赶快进来坐坐吧。”
顾惜朝抬步便行,挺直的背愈加傲然。
戚少商望着前面那青衣人的背影,竟对这鬼蜮的茶有了几分兴趣。
香是龙涎香。
这香气散发到空气中,飘到人的眼耳口鼻处,飘到石室中的每一个角落。
烛台上的蜡烛粗如儿臂,细看却是人腿骨的形状。
梳妆台上,一面硕大的镜子孓然而立,同样以骨为架,连桌上的小饰物也无不鬼气森森。
软榻上背坐着一个女子,白衣黑发。榻边有琴,琴的侧面挂着两颗骷髅头。
一样色泽的衣衫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也大有不同。
比如同样的白衣。
无情可以将白衣穿得出尘绝俗。
戚少商可以将白衣穿得寂寞中不失洒脱。
这女人却可以将白衣穿得妩媚而动人,只简简单单的坐姿,自有风情。
许是卖关子卖够了,她终于缓缓地侧过头,细致的颈项雪白无瑕,丝毫不输身上的白衣。
鬼娘
戚少商不算好色,但喜欢看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他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此刻戚少商就很认真地等着见到女子的容貌。
女子终于完全转过头,白嫩的手指将披散的发划到两边。
戚顾两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张破碎了的脸,像是水中的明月被不识风雅的俗人打散,又像是完美的瓷器摔在地上,破镜难圆。
纵横交错间无数划痕浮在肌肤上,显得恐怖而诡异。
女子似不觉得自己的容貌多么惊世骇俗,反而莲步款款地走至案前,素手轻扬斟了三杯清酒。
酒味很香,很醇。
懂酒的人只要轻轻一嗅就都知道,此酒非数十年不可得。
戚少商眼中闪过一抹讶意——这样好的酒实不多见,想不到在这邪气的地方还能见到。
酒杯是银制的,杯壁上还有凹凸不平的梅花图样,酒水滑过,也未有一处变成暗色。
——这已是女子在示好。
“鬼娘,敬二位一杯水酒压惊!”说罢以袖遮面,率先喝了下去。
这酒来得很是时候。
再强悍的人,再坚强的神经,也禁不起一再的折腾。
顾惜朝随手端起一个酒杯,抬手向女子致意,然后一饮而尽,唇间染上一丝水色。
戚少商略微皱了皱眉,抬眼望见顾惜朝冲他挑衅地笑着,也舒展了眉峰仰头喝下,干净利落。
顾惜朝忽地笑了。
“有酒却无佳人相陪,鬼娘你岂非还是待客不周?”
鬼娘的碎脸冷了下来,幽幽的冷光在室中闪烁,打在那张脸上更加让人心凉。
“这位小公子在讥讽鬼娘么?”
“岂敢岂敢,只是沉鱼落雁的鬼娘为何偏要把自己往丑里打扮,弄了这些鬼里鬼气的东西来吓人呢?”
顾惜朝低低浅浅地说道,神色不变。
鬼娘错愕了一下,然后柔媚地一声轻笑,道:“小公子,这回你可看走眼喽!”
“哦?”
顾惜朝悠闲地掸了掸衣衫上的微尘,然后才举目看向鬼娘。
“我这不是看的,是你告诉我的,又何来走眼之说?”
鬼娘“哼”了一声,轻喝道:“我何时告诉过你?”
“你确实告诉过他,连我这个在一边的人都明白了。”
说话的是戚少商。
“胡说!”
戚少商没有理会鬼娘千变万化的神情,而是定定看着梳妆台的方向。
“这镜子很大,想必映出的景象也很清楚。”
徐徐回眸,戚少商望进顾惜朝满是笑意的眼,嘴角动了动,口中不停。
“这样大而清楚的镜子,我生平也没见过几面,它们的主人个个都是风华绝代。”
顿了顿,戚少商又道:“我少年时走南闯北,见过一个刽子手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连捕快看了都要胆寒的东西在她眼里也不值一提,我见她时碰巧她的面上破了个一寸长的口子,因为这个小小的口子,她摔碎了家中所有的镜子。”
顾惜朝神色一扬,接过戚少商的话头,话音清朗。
“鬼娘,这难道还不是你自己告诉我们的?”
哪个女子拥有那样一张破碎的脸,还会在房中摆这么大一面镜子呢?
鬼娘轻轻吁了一口气,她伸出十指,缓缓将面具脸上剥离。
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面具下的皮肤可是自己的,弄坏了没有人赔;她甚至没有看座上的二人——戚少商绝不会偷袭,即使顾惜朝有什么动作,也会被他拦下。
清。
艳。
清艳,既清且艳。
世间女子两者得一已为绝,鬼娘的容颜却清艳皆得,不失妩媚妖娆。
鬼娘叹了一口气。
她的声音很美,这一声叹也很美——比庸脂俗粉搔首半日动人得多。
轻轻怯怯的叹,若是有其他的男人在,早该将她抱进怀中。
可惜在场的两人都在装聋作哑。
鬼娘又连叹了两声。
这第二声叹息已带了些许哀怨。
到第三声时已经变成了浓重的哀婉,似是在悼念着什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鬼娘这副皮囊,总算得上是牡丹了。”
顾惜朝脸色乍变。
他武功虽好,然则涉猎太多,内力之上终不如戚少商浑厚,因而最先觉出不对。
不过片刻,戚少商的脸也变了颜色。
鬼娘笑嘻嘻道:“两位人中龙凤,鬼娘也不敢小瞧,一路上装神弄鬼,到底是散了二位的神,乱了你们的心。这特制的美酒加上龙涎香的味道,可还好受?”
顾惜朝神情一狠,犀利的目光直欲将鬼娘穿透。
“你究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鬼娘依旧是笑吟吟的,“杀我手下那么多鬼卒,你难道不该死?”
顾惜朝冷冷道:“你站着不动让我杀如何?”
鬼娘止住了笑,美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那些鬼卒都是杀光自己的同伴才能在鬼蜮中留下一条命,死有余辜。我要杀你确实不是为了这个——鬼娘’这名字是嫁了死鬼之后用的,顾惜朝你可知我的闺名是什么?”
不待顾惜朝答话,鬼娘双手向前伸平,飞快地做了几个手势。
“鬼娘未嫁时,娘家姓雷,单名一个舒字。”
戚少商的眼蓦地睁大,大声地喘着气,似乎身上的血液都已经炽热起来。
这手势与姓氏他再熟悉不过。
江南霹雳堂。
惊了心,动了容。
强如戚少商也不由颤抖了声音,“雷家没有过这个人!”
鬼娘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才多大?我不遵父辈之命嫁了这个冤家死鬼,被逐出雷家,心中却一直当自己是霹雳堂的人,顾惜朝远在天边便罢,此时送上门来,我怎能不杀?”
戚少商低眉沉吟着,“当年我被放出去,大概便是我在幻境中说的话被你听去了,可对?”
鬼娘闻言缓和了神色,“不错。戚少商,今日不关你事,待我杀了顾惜朝自会放你离开。”
“不可。”
戚少商轻轻吐出二字,却极有力,如雷霆万钧一般。
“在这件事结束之前,顾惜朝,不能死。”
鬼娘听了不怒反笑,笑得甜美惑人。
“好,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从连云寨到金风细雨楼,果然没有给雷家丢脸!”
“幽明鬼蜮也不是真的阎罗殿,我若不知外面的消息,又怎会知道来的是你们?”
“雷舒先是宋人然后才是雷家女儿,今日,我不杀顾惜朝!”
上元
顾惜朝骤然怔住。
大厦将倾,积若已久的宋庭眼看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却总有那么些人拼死地庇护着,只欲为天下争得一线生机。
乱世多英雄,他们生在这样的时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半晌无声。
顾惜朝从纷乱的思绪中醒来,敛了敛眉目,面上浮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鬼娘本就未想当真取走在下的命,又何必故弄玄虚?药酒已饮,做引子的香气也已经燃去大半,若真要杀我为何不干脆见血封喉?”
鬼娘嫣然笑道:“你又怎知我原不打算杀你?没下能死人的药不过是因为你身旁这位,他可是无辜的!”
平平的问,淡淡的答。
鬼娘回答得太好,太妙,说话之时呼吸的速度都未曾变过。
顾惜朝的脑子一贯很聪明:蛮力杀人是下乘,用计制敌方为上。
难道他今天突然变笨了?
顾惜朝一轩剑眉,旋即笑叹了一声:“鬼娘心思通透,冰雪聪明。顾某当真自大,敢以雕虫小技在班门前面弄斧。我,不再套你的话就是。”
这一叹很轻,却带着浓浓的怅然。
鬼娘眸中异彩连闪,“嘴上说是不套,你岂非笃定了我终究会说?”
顾惜朝扬起眉峰,正欲说话,蓦地发觉一股暗劲扯住自己的衣袖。
他微微侧首,看向一边的戚少商,戚少商却恍若不曾察觉,目不斜视,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倦意的笑,似是在凝神倾听顾惜朝与鬼娘的对话。
顾惜朝默不作声。
鬼娘看在眼中,巧笑倩兮,“那酒中确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不过喝下去的人会全身疼上一个时辰。”
顾惜朝眉峰紧蹙,已近成山。
“你也不必这副样子,杀不得还不准我出口气?这药发作时疼是疼,却严重不过那些钻心挖骨似的毒,也就是如凌迟一般而已,而且过后立消。”
鬼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顾惜朝的神情,却见他已经直接闭上了眼。
“算算时间快到了,我还是点了你的哑穴,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