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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满一岁的时候,苏小洵第一次把他背出家门。老仆为他缝了省力气的带子,可以把苏小砚的繦褓挂在两肩上。
两兄弟的父亲是有为之官,治内局面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苏小洵喜欢离家里不远的一条河,背著弟弟去那附近玩耍。
河边常常有妇人洗衣服,日子久了熟悉他们兄弟,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也喜欢他们生的好看。
偶有人道:“你弟弟太瘦了,要多吃些肉才好。”
苏小洵低头不语,苏小砚抓著哥哥的头发玩耍。
苏家是很少看见肉的,苏小砚嚼不动,偶尔有吃肉的时候,最多只是含在嘴里,含到滋味没有了,就吐出去。
苏小洵五岁的时候在河边捡到一个钓钩,他已经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了。回家取了竹竿和长长的缝衣线,自己做了钓竿,挖蚯蚓做饵给弟弟钓虾。
钓虾不像钓鱼那样需要一些超出孩子的力气。苏小洵很快就可以收获很多,他用火折子在挖好的坑里点著枯草,把虾架在上面烤熟,扒出虾的身体来嚼碎喂给弟弟。
钓到虾喂弟弟的两个月里,弟弟似乎长得快一些了。可以口齿不清的说话,他还不会叫父母的时候就会叫哥哥了,等到学会了基本能表达他需要的字句之后还是只叫哥哥。
父亲接到了调令,朝廷要他到京城去做御史。苏小洵为失去了有虾的河流苦恼。无论如何,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去京城的路走的很漫长,车厢里一家四口与老仆共有五人。父亲喜欢安静,母亲便不说话,老仆也早已习惯。
唯有苏小砚一声声呢喃:“哥哥,哥哥,哥哥。”苏小洵伸手抚摸他的脸,伸一根手指去给他舔。
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的俸银增长了,家里的花销也增大了。就连纸笔,京城也比从前贵的多。
父亲对儿子很舍得,买了大量的纸给他练习写字。弟弟苏小砚对写字不感兴趣,他喜欢趴在书案上看著哥哥写,偶尔不耐烦了就伸手挡上去,把哥哥未干的字迹蹭的一塌糊涂。
墨迹沾上衣服是洗不掉的,弄上了几次之后被母亲当场抓住,剥光了他的衣服重重的打了一顿。
苏小砚被打的痛哭。哥哥被关在房间里,只能听见门外弟弟的哭声。偶尔哭的声音会忽然大了,那是生气的母亲又打了一巴掌。
苏小砚哭的哆嗦,口齿不清的喊哥哥救命。母亲发狠去拿藤条又抽打了几下。苏小砚大声哭号,嗓子一会便哑了。
他年纪还小跪不住,稍微坐下一点身子就被母亲打的重新跪起来,气息逐渐变小,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抽噎。
苏小洵在屋子里听见母亲骂弟弟:“再哭打死你,我生你来讨债的。”他发疯的捶门,用尽全力去撞。没有得到一点回应,母亲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去。
母亲从来不打苏小洵,那孩子的眼睛会说话,总透著看穿人心的诡异,假如可以,她大概希望看都不看见她一眼。
苏小砚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挨打。但如果哥哥在忙什么,而他又惹了母亲不快,被打就是逃不脱的事情了。苏小砚因此只和哥哥在一起,一步不离开哥哥的身边。今天是第一次母亲当著哥哥的面把弟弟抓走。
苏小洵听著他从撕心裂肺的哭喊到断续的哽咽,连哥哥救命四个字也不叫了,一颗心在滚油里煎。
傍晚母亲路过苏小洵的房门时他忽然开口:“娘。”
石缃被吓了一跳,这儿子极少和他说话,一两个月也不出一言是常有的事情。
苏小洵一字一句道:“打开门,否则我和爹说,你是一个疯子,你让家里的阿婆去买药吃。”
石缃取钥匙打开门:“我杀了你。”
苏小洵的目光森寒:“怎么杀,掐死,毒死,淹死,你从前杀人过?”
石缃的手颤抖:“你,你每天看的都是什么书?!”
苏小洵坦然:“都是爹让我看的书。史传上有抽筋剥皮法,娘你是不是想试试。”
石缃一阵恍惚,伸手想去打他,却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打不下去。这只有五岁的儿子是个妖孽,生下来这样的妖孽是自己的报应。
苏小砚已经哭的没有力气,趴跪在地上勉强用手支撑身体。他听见哥哥的声音,想站却根本站不起来,狼狈的挣扎著往哥哥的怀里爬。
光裸著的细嫩肌肤被石板地擦的全是血痕,苏小砚扑在哥哥脚下抱著他的腿哭泣。他最怕挨打了,父亲和哥哥从来不碰他一根手指。
苏小洵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把弟弟翻个身抱在自己的外衣上。给他把沾在腿上的细小石子和沙粒扫下去。苏小砚捂著眼睛不敢看母亲,小动物似的的哭泣、抽搐。
石缃心里升起痛楚和不舍,他们毕竟是她的亲生的骨肉。两个孩子都不和她亲近,一个厌之如鼠,一个畏之如虎,是自己欠了他们的。
石缃转身去拿自己洗了晾晒干净的衣服给小儿子,才蹲下要给他穿上。苏小砚就凄厉著哭叫,往他哥哥的腿下面钻。
苏小洵蹲下去抱住他,吻了吻弟弟的脸。
石缃把衣服放在儿子面前:“你给他穿。”
苏小洵抬头看她,石缃被他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苏小洵给弟弟吹红肿的膝盖,把衣服一件件给他穿好。
苏小砚诉苦:“哥哥,痛!痛!”
苏小洵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和弟弟睡的小床上,苏小砚泪眼模糊,缩成一个小团。苏小洵不断的抚摸他,哄著累了的弟弟睡觉。
父亲随一位钦差大臣去了江南,回来时给妻子带了江南的花种,为两个儿子带了许多小玩具。苏小砚最喜欢其中一个巴掌大的小老虎,每天抱在手里。
冬日到了,父亲回来的比从前早了很多,母亲脸上也常常有笑容。即使苏小洵再厌恶她,也觉得自己的母亲的确是一个毫无瑕疵的美人。
父亲在家时,母亲总是很温柔。这不是刻意的伪装。苏小洵能感觉到她的确非常开心。或者她只爱父亲,对于痛苦生下来的儿子只有畏惧和厌恶。
石缃却从那开始常常抱小儿子,最初苏小砚有一些抗拒,但很快就被母亲难得的温柔诱惑,在她柔软的怀抱里做美梦。
父亲逗弄小儿子时,总是立刻得到苏小砚的笑声做回应。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并没有给父母多少弄子的快乐。
苏小洵从小就是个沈默的孩子,不笑也不哭,默默的听默默的做。苏小砚则不同,即使母亲在父?;不在的时候打了他,他也不会记恨。他躺在石缃的怀里,偶尔开口叫:“娘、娘。”
石缃开始觉得抚养孩子并不是全无乐趣,父亲去上朝办公的白天,母亲开始把小儿子抱在怀里。
苏小砚吸吮她的手指,亲热的在她的怀里蹭。石缃亲自煮了一碗糖水,坐在椅子上用小勺子喂给苏小砚。苏小砚喝进去总是伸出舌头来在勺子上再飞快的舔一下。
苏小洵默默在远处望,忽然跑过来拿起那碗,把糖水都倒在地上。
石缃怔住:“你干什么。”
苏小洵伸手去抢弟弟:“不准你喂他。”
石缃皱眉,眼睛里泛上来一些冷意。
苏小洵把弟弟抱在自己手里:“弟弟是我的。”
石缃把苏小砚重新抓回来,她并没有用力气,可是手势十分巧妙,苏小洵抱苏小砚再紧也没有办法不被夺走。
石缃看著他:“他是你弟弟,也是我的儿子,是我生下来的,你明白么。”
苏小洵真的像是在思考,然后开口:“父亲是你的,不够么。”
石缃骇笑:“你说什么,滚出去。”
苏小砚挣扎:“哥哥、哥哥。”被抱的太紧他不舒服。
石缃略微放松了一些,站起身来,亲了亲儿子:“小砚不哭,小砚乖,娘最喜欢你了。”
苏小洵跟在她身后:“你说谎,你只喜欢父亲。”
石缃回头:“小洵,我不喜欢你父亲,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弟弟又是从哪里来的。”
苏小洵不肯说话,石缃叹了口气,俯身把苏小砚还给他:“你抱著他太吃力,我给你缝个带子背著吧。”
苏小洵没有回答他,抱著弟弟走了。
后来才明白,即使是不爱自己的母亲,自己也是爱她的。只可惜明白这点之时,一切不能重来,亲近的机会已经逝去。
在父母离开之前,苏小洵先遇到了生命里除了父母和弟弟之外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那是在一个寂寥的午后,他背著弟弟在门外来回走动,希望生了病的弟弟可以安睡。
然而小砚一直在断续的哭,他从小就很容易生病,身体非常不好。苏小洵也是一样,但苏小洵早早就懂得冷热。这个弟弟却在夜里蹬被子,蹬掉之后不会自己再拉上来。
这次苏小砚的病持续了许多天,母亲喂他喝的药,他全部吐出来,也许是因为太苦。母亲不敢按著他灌,只有一遍遍的喂。从来最疼弟弟的苏小洵却更加狠一些,压著弟弟灌进去之后捂住他的口鼻,不管怎样,终究是迫他咽了下去。
咽下去之后,原本可以给弟弟一些糖水,母亲说会冲淡药效,只好喂了点清水,然后背著弟弟出去晒太阳。
韩离就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那时候苏小洵和苏小砚都还是孩子。韩离也是个孩子,穿著黑色的深衣,背著一个药箱子。
路过苏家兄弟的时候停下来:“我可以看看你弟弟么?”
苏小洵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让他看。韩离摸了摸苏小砚的脸,把背上的箱子拿下来,取了一丸药给他们:“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一定可以医好你弟弟。”
苏小洵看著那丸药,不做声。
韩离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捏好的面人,递在苏小砚的手里,苏小砚立刻笑著抓住了。
苏小洵看著这黑衣的少年:“你是谁?”